江湖容不下 第201章

秋濯雪的思绪也不知不觉地顺着雨丝飘摇得远了。

他忽然想到去年夏日落在眼睫上的那个吻。

当时他们还陷在步天行的阴谋里,被一段埋在墓中的陈年往事所牵绊,固守着朋友的本分。

情爱与友情是不大相同的。

朋友待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或是互帮互助一把,自然也是朋友,再成至交、知己,生死相托,都是心照不宣,不必亲口说明。

可吻是不同的。

要是我当时不答应呢?

秋濯雪想。

他伴随着这个问题,柔软地贴合在越迷津的唇上,吻住夏夜的凉雨,声低低,意款款,带着一种温热的缠绵:“要是我当时不答应呢?”

雨是冷的,秋濯雪却是暖的。

越迷津困惑地尝着这甜头,懵懵懂懂地问:“什么不答应?”

“那一日越兄来做此事时。”秋濯雪有些眷恋地抚着他的脸,深夜藏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情绪,“不怕吗?”

越迷津终于恍然,他想了想道:“怕什么,你不喜欢,必然阻我,至多不过是赏个巴掌,我离开就是了。”

秋濯雪闷笑一声:“好坦荡,听起来倒像是在威胁秋某。”

“你既受此威胁,就有成我之意。”越迷津搂住他的腰,一字一顿道,“你若不受威胁,我也就此断念。”

他的声音决绝得让秋濯雪心颤。

好像这句话当真无可挽回地击在他的身上,秋濯雪轻轻一抖,叫越迷津立刻就抓住了。

如果说秋濯雪还有几分文人墨客的多情,那么越迷津是一概没有,他身上只有习武之人的强硬与血腥气,他听得进道理,却不怎么听这时候的道理。

倒不如说,柔软的秋濯雪,时常会激起越迷津一种近乎残酷的愉悦。

也许是过去那七年在心头留下近乎无可挽回的伤痕,越迷津对他时常怀有一种极为矛盾的心理。

那臆造的尤物,满怀心机与城府的美人,常在梦中骄傲与矜持地凝视着越迷津,戏弄越迷津,如同逗耍指下舞动的傀儡。

他与秋濯雪共用着同一张面容。

心结早已在去年的寒秋打开,越迷津已渐渐地不再去做那个梦,可是遗留下的某种情绪却难以仓促而快捷地一同随着江水东流,它仍然阴暗而隐晦地藏于某个角落,等待着时日的消磨。

或是,偶尔在这样的黑夜之中,悄然出现。

越迷津忽然起了兴致,在这件事上,他有种天然的近乎野兽一般的直率。

衣带缓缓松脱,他们都很清楚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越迷津的手仍然很稳,那根丝滑的长带在掌心里缓慢滑动着,他低声道:“此时此刻,你要受我的威胁吗?”

“……哎。”秋濯雪的叹息声伴随着雨一同滴落,好像果然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委曲求全,“难道秋某有拒绝的权力吗?”

簟上已被越迷津躺得很热,又或许只是秋濯雪的全身都热了起来,他躺下去的那一刻,在黑暗之中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禁锢住了。

空气里冷淡的莲香似乎也被烘暖,越发使人昏沉起来。

“你有。”在这一刻,越迷津仍是这样说。

秋濯雪只是笑,他仍在颤抖,颤抖的意思却大不相同:“错了,我没有。”

他的指贴上越迷津的唇,糊出的热气被雨一蒸,化作暧昧潮湿的汗。

在某些时刻,越迷津也会去思考秋濯雪是否意识到这种截然不同的兴致,然而他是个不管有没有意识到都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来的人。

这更是个说不出口的问题。

唯一值得确定的是,无论是有意识,还是一无所觉,秋濯雪选择了放纵这种行为。

这无疑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比书上动情的言辞,比画上丰满的线条所形容得更盛,令越迷津甚至想起覆顶的狂潮,又仿佛发起异常短促且清晰的热病,将冰冷的雨水都彻底烧干。

初次尝试的时候,越迷津在一瞬间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这件事付出一切。

如果不是秋濯雪的话,越迷津想,他一定会对这种狂热到近乎失去理智的行为敬而远之。

这是一种本能的兽性,意图彻底摧毁人的理智。

可这毕竟是秋濯雪。

越迷津想,这世上只有他是不同的,只有他做什么都可以,为他发狂几乎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惯例。

秋濯雪平日很爱说话,在这件事上却连声音都很少,越迷津喜欢看着他的脸来判断,可现在天太黑了。

黑暗里看不清秋濯雪的脸,他的呼吸与喘气似乎都掺杂在雨声之中,越迷津伸手去触碰,却觉得他几乎滑成了一尾鱼,是否真实存在都让人起疑。

他像又坠入了梦中,一个潮湿而黑暗的美梦。

直到月光照亮了秋濯雪湿漉漉的半张脸,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水。

秋濯雪微微偏着脸,有些失神,汗水在肌肤上被照得如地上的雪,还覆着一层薄红。

这已胜过许多声音了。

原来是这夏日的小雨只下片刻,添上一点凉爽之意后就立即止了,此刻风休雨住,流月断云,斜出半线明光,朦朦胧照在他的脸上。

他们也很快打住。

被拧干的手巾是冰冷的,贴在滚烫的肌肤上像冰,越迷津平静地问:“你不喜欢出声吗?”

这起码是个他能问出口的问题,因此问得格外坦然跟直接。

秋濯雪像是一瞬间又回到了这具身体里,那种朦胧的目光瞬间清晰起来,他看了越迷津一眼,眼神让人心慌。

秋濯雪撩动鬓发,样子餍足得犹如饱餐后的猛兽,声音略有些低哑,说起话来很是有点无所顾忌的模样。

他懒洋洋地说:“恶人先告状,是越兄每次都不让我说话。”

秋濯雪起身来的时候,手脚还有点软,往常并不会如此,也许是因为今天太黑,船又吃了水,摇摇晃晃的,仿佛两人也在几乎溺水。

他凑过来,靠着越迷津,仍是不紧不慢的口吻:“你看,出月亮了。”

秋濯雪仰望着天,好像那轮小小的残月在这凉爽的新雨之后,被洗得铅华皆尽,散发出异常迷人皎洁的光。

对于秋濯雪的这种诗意,有些越迷津能明白,他也为山川河流的壮美而感到惊叹,有些则不太能明白,犹如这残缺的月儿。

越迷津只觉得这月光落在秋濯雪身上时,倒的确很好看。

远方的楼船还没有休息,仍然能听到不停歇的靡靡之音,方才听起来很动人心弦,现在听起来就有些吵了。

甚至叫越迷津想起了令人不快的明月影。

秋濯雪只是陶醉地望着天,他的眼角还是嫣红的,沁着两滴未落的泪,如银海生波,肩膀微微放松,似玉楼将塌。

“我在五年前在这儿抓了一名善水的采花贼。”秋濯雪忽然说,“你要不要猜一下我做了什么?”

他说起话来,懒懒的,好似有气无力的模样,手搭在越迷津的腿上,模样有点天真。

越迷津眨了一下眼睛:“做了什么?”

秋濯雪低声笑了笑:“我将他绑在了船尾,他要是不费点劲撑住自己,只怕就要吃一路的水回去。”

“哦。”越迷津想了想,“那他吃了吗?”

“他骂得很厉害,因此吃了不少,后来就老实了。”秋濯雪道,“等我撑船到岸上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发昏了。”

越迷津又“哦”了一声,秋濯雪继续道:“不过这是他装出来的,待我要将他提起来的时候,他忽然向我发了一枚暗器。”

“你一定接住了。”越迷津道。

“我确实接住了,还将他一脚踢下水,他真真切切灌得一肚子水,两眼发直地骂我欺世盗名。”秋濯雪道,“那天的月亮也是这样的,我忽然想起了你。”

越迷津纳闷:“你抓采花贼想起我,我很像采花贼吗?”

“当然不是。”秋濯雪哑然失笑,他似乎有些怀念地缓缓道,“我只是……只是忽然很想叫你瞧一瞧那天的月,也是那般忽然想起你。”

越迷津沉默片刻,轻轻道。

“这是一轮很好很好的月。”

顿了顿,越迷津又道:“可惜少了个喝水的采花贼。”

他的风趣里,藏有不自然的生硬跟窘迫。

秋濯雪微笑着,轻轻咬住他的手指,慢悠悠道:“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 番外:秋€€吃瓜

去伪存真从来都是一件难事。

在杨青的印象里, 最容易被扭曲误导的大概就是历史。

因史料存在互相矛盾,甚至缺漏不足,民间流传的野史等各种问题, 加上当世的记录者也会因自身的主观认知,还有时代的局限性,导致叙述上形成一定的偏差。

需知写《史记》的司马迁都会编点小故事塞入其中, 后世再对此进行解读考据的学者更难免受其误导。

作为一个不爱看书的人,杨青对不少历史人物的认知深受地摊文学与电视剧的春秋笔法影响。

因此在网上吹牛时,被意见不同的历史爱好者突然掏出史料吊打是相当常见的事。

且不说史料, 光是杨青无所事事时翻看手机, 平日热搜上的数十条新闻, 其中就可能存在超过半数的假料。

甚至最严重的时候,上面全部都是营销、造谣、捕风捉影乃至恶意炒作。

现代信息尚且需要花费极大的成本去求真, 可见假消息这个东西,在人类生活的环境里就跟空气差不多,都属于无孔不入。

即便是辟谣, 辟谣甚至还有关于辟谣的再辟谣,反转还有反转再反转, 大量的信息混淆人的视听, 令人难以分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杨青没有想到, 在这片没有互联网的江湖里, 他照旧还是掉进了信息的漩涡之中。

事情刚开始发生的时候, 杨青正在给慕容华挑簪子。

慕容华倚在躺椅上, 正给自己打着扇, 现在才刚入秋,还热得很, 几缕头发丝腻在脸上,他忽然开了口:“小杨青,你觉得是谁的可能性更大,沈不染?赤红锦?”

“什么可能性?”杨青正忙着整理璎珞,小心不要碰散罗绢捏起的花,“她们怎么了吗?”

他如今正在给慕容华打工,老板可以把他当小朋友,可他必须把老板当老板,大家各论各的,这一珠宝匣够他给慕容华打二十年的工了。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濯雪。”慕容华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道,“你觉得他会喜欢哪个?”

喜欢哪个?

杨青严肃地思考了一下这两个选项。

所谓事不过三,自从杨青在山雨小庄跟慕容华身上搞出过两场有关秋濯雪的恋爱乌龙之后,杨青对自己的观察判断毫无信心,几乎不怎么关注这方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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