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座不夜城 第120章

  或许是因为太牵挂别人,他竟是连自己的身体状态都没有把握住,作为神医来说还真不够格啊。

  他随身携带的香囊没办法抵挡更强的毒素,很不巧现在这毒便是其中之一。

  早在喻文山同意他来的时候,伊嘉便深知这一点,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能够得到解开如此强烈的毒素的机会,能够真正以神医的名义拯救百姓,这不就足够了吗?

  况且他也死不了,只要他研制出解药,这点小病简直手到擒来。

  用水清洗了下手中的血迹,并且用手帕沾湿放在额头上令自己清醒起来,伊嘉就这样做了简单的措施,没打算让任何人发现自己身上的问题。

  若是发现了,必定会问东问西,担忧不已,最糟糕的情况下,还会影响他研究解药的速度,而喝药和施针对他现在的情况也完全不抵用。

  所以伊嘉决定不理会病情,专注于解药开发。

  他又一次埋头附身于毒素之中,微微呼出一口气。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最终滴落在地面上。

  阳光下,折射出他五彩缤纷充满希望的瞳孔——

第六十五章

  在这充满希望又充满焦虑的三日中, 每个人都在期盼着解药的早日制成。

  但是透过隔离的帐篷,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药材被运送进实验房间中, 供伊嘉挑选。

  甚至在最后一日,伊嘉几乎是一整日都没有出来过,将自己关在狭小封闭的帐篷里, 埋头研究。

  而终于, 当第一缕洒在大地上时,那一直被遮掩的帘仗被一只手掀开,随即走出一道金色的身影。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脚步很慢, 时不时需要停下来轻咳几声,这才总算是走到了昏昏欲睡的侍卫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侍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一眼看见伊嘉正站在自己面前,大脑刹那间空白了一瞬。

  但很快,他的眼底浮现出激动,几乎是立刻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 磕磕绊绊道:“小、小公子?!您来这里, 难道是?!”

  伊嘉将手中的纸递给了他,语气轻微道:“这是药方……将所有药材、磨成粉,就水服用……就能够痊愈。”

  眼睛里只能看见那张薄薄的药方,侍卫震撼地张大嘴,随即而来的是欣喜若狂:“研究出来了吗!真的研究出来了吗!!”

  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

  但终究没有打破心中的希望!

  他用激动颤抖的手接过药方, 明明就是一张轻薄的纸, 却在他眼中显得重如泰山。

  他努力抑制着想要跳起来尖叫的心, 连声道:“多谢小公子多谢小公子, 这样一来,怀宁县就有救了!”

  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分心注视伊嘉的脸,可这一看,却吓了他一跳,因为伊嘉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太对劲,面色潮红,气息不稳不说,连身体都变得摇摇晃晃,神色恍惚,似乎什么时候晕倒都不奇怪。

  侍卫心中咯噔一跳,连忙紧张地询问:“小公子,您身体不舒服吗?属下有什么可以做的?请您尽管吩咐。”

  “去找药材吧……咳咳。”低声咳嗽着,伊嘉就算这个时候也没有操心自己的事情,“有些药材,怀宁县已经没有了……需要大量的购买咳咳咳咳……去吧。”

  咳嗽的声音一下比一下严重,甚至都要将肺部给咳出来,侍卫听得是揪心不已,越加惊慌。

  而当伊嘉蹙眉解开脸上的面巾后,刹那间,面巾上刺眼的血迹映入他的眼中,更是让他瞳孔一缩,猛地抬眼看向伊嘉:“小公子?!”

  似乎是因为了却一桩心愿,伊嘉面对此景并没有露出什么其他表情,反而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微微笑了下。

  侍卫还以为在他眼里这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刚想也露出释然的笑容。

  可是转瞬间迎接他的,却是伊嘉闭上双眼,往后仰去的身影——

  只听砰的一声,他重重摔在地上,脸色呈现不正常的红色,张嘴急促的呼吸,但却失去了意识。

  *

  “这倒地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小公子病的这么重也没人向我报告!”

  卧室内,喻文山浑身仿佛炸开的火药筒一般,眉眼凌厉地瞪向几个侍卫。

  “小五,我还特意将你调到小公子身边,命令你时刻监督小公子有没有按时休息,你就是这么监督的吗!”

  掌心重重砸向桌面,桌子上就赫然出现了一条裂纹,可在场所有侍卫都眼眶通红地跪在地上,没有任何辩解。

  此时此刻,伊嘉小公子就躺在床榻上,因为高烧而昏迷不醒。

  得知此消息的喻文山等人震怒不已,不过侍卫们却心甘情愿地领罚,是他们太过忽略小公子的健康才会导致这样的后果,他们实在是罪该万死!

  “如果小公子真有什么事,你们以死谢罪又能有什么用!”喻文山怒极反笑,“我真想现在砍了你们!”

  “先别管他们了。”季同听着他的怒吼有些心烦,几乎是紧张地望着身侧给伊嘉看病的兆医师,询问道,“小公子到底是怎么了,先生可看出来了?”

  兆医师起身,眉头紧紧的锁死,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重重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很简单,中毒了。”

  “就是这疫病传染给了他。”

  “什么?”喻文山和季同同时震惊起来,“怎么可能呢,小公子怎么会被感染!”

  “怎么不可能。”兆医师不知道他们心中的纠结,冷哼道,“老夫都能被感染,小公子当然也有可能,他也是人,别因为吹捧他为神医就以为他无所不能!”

  “依老夫所见,小公子的身体未发育完全,身子骨比你们两个柔弱多了,再加上最近劳累过度,心神疲惫,还缕缕消耗内力治病,游走在重病病人之中……感染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

  季同呆滞在原地,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想到:“那、那现在就施针给他治疗,正好我还有些内力,就可以……”

  “没用的。”兆医师摆摆手,愁容满面,“他现在已经不是初期了,恐怕因为没有及时救治,现在毒素已经深入骨髓之中,用你们的话来说,他现在是重病患者,除了完全解毒的解药外,是没其他办法的。”

  喻文山眼睛一亮:“药方,他将解药的药方交给我们了,只要服用解药就可以救命了是吗!”

  “对。”兆医师颔首,“不过最好快一些,据老夫的观察,恐怕小公子已经挺不过半个时辰了。”

  “什么?!”喻文山和季同都是内心一震,险些一阵天旋地转,“不可能吧,他、他这些天都好好的啊。”

  兆医师:“估计是因为想要救人的信念令他一直坚持了下来,否则以现在的身体状态看,他几乎都无法行走……而等到解药制作出来,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就断了,这才一下全部爆发了。”

  喻文山的脸上飞快浮现一丝悲恸,但很快就朝侍卫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制作解药?”

  “可、可是。”侍卫们艰难嚅动着唇瓣,深深低下了头,“怀宁县缺少药方里的一味药材,现在无法配置……”

  !!!

  这几个字就如同晴空霹雳一般打在喻文山和季同的身上,两人的脸色几乎是陡然一变。

  侍卫低声道:“而且属下询问过,这附近县城内都没有此药材的踪迹,恐怕想要取得药材……最快也得半天。”

  半天?!

  那伊嘉早就等不了了。

  一股浓浓的恐惧感蔓延在喻文山的心中,他倏地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头颅几乎要埋入土地中。

  但很快,他脑海中再次闪现出一道精光,猛地抬起头,双眼中似是迸发出希冀的光亮:“香囊!”

  季同险些落泪的表情也呆滞住了,他一瞬间便明白了喻文山的意思:“对啊,香囊!香囊里面都是名贵的药材,应该会有小公子需要的!”

  只要一份就可以了,只要一份,能够保住伊嘉的命,就足够了。

  然而无论喻文山如何拼命在心中祈祷着,等到那双颤抖的手解开香囊时,他却突然愣住了。

  ——因为香囊之中空空如也,竟是什么都没有。

  若不是曾经亲眼见过这里面装得满满登登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药材,喻文山还以为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

  季同也惊了,一把抓过香囊努力在里面寻找,一边翻还一边质问:“药材呢,里面的药材哪去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呜咽声,负责看守伊嘉的侍卫早已泪流满面,低声啜泣起来。

  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他只觉得奇怪,但从来没沉下心思考的事。

  “大人,小公子、这两日出门救人的频率降低了,但他总会拿着一些药材交给那些病重之人,让他们服下……神奇的是吃下后,那些病重的人竟然真的好了一些,属下原以为小公子给他吃的是试验的解毒药……可……”侍卫哭泣声越来越大,“或许,就是这香囊中的药材。”

  这一刻,屋内的气氛如同死一样的沉寂。

  最后的可能性,就此消失了。

  季同猛地握紧香囊,死死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流出眼眶。

  可是纵使是努力克制,遍布在他心中的情绪已经被悲伤和懊恼填满。

  纵使在病重的时刻,纵使是面对死亡的时刻……你还是将百姓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吗……

  小公子……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明明,你可以不用承担起这一切……你可以将自己放在第一位,但你却选择了这种方式,这种悲伤的方式付出了自己……

  他最终没有克制住情绪,腿脚一软,扑到了伊嘉的床前,失声痛哭起来。

  喻文山怔怔听着耳边的哭泣声,脸色却是呈现出迷茫的状态,他有一瞬间无法理解现实看到的一切,也无法缕清乱糟糟的大脑。

  为什么他只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伊嘉,对方就忽然病危了呢。

  明明、明明上次见他,他还是好好的……

  ……真的,好好的吗?

  这时,喻文山忽然想到了一个画面,伊嘉跟他说这话时,时不时就会咳嗽两声,尽管满脸都显示着不在乎,他也没放在心上,但那时的伊嘉看起来确实是不太舒服的。

  所以在当时,病情就已经显示出苗头了吗?

  可他却置若罔闻,根本没有在意这小小的细节。

  而伊嘉也很好地隐瞒了病情。

  ……是他,的错。

  这一瞬间,喻文山明白心中如此懊恼愧疚的原因,因为他无法责备任何人,他也跟那些侍卫一样,是导致伊嘉积劳成疾的罪魁祸首……

  他一直想着要保护伊嘉,要关爱伊嘉,可是到头来他却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是他的错,这一切都要怪他。

  明明知道伊嘉逞强的性格,明明知道伊嘉没有及时休息,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胸口仿佛缺失了个大洞一般,向外流淌着汩汩的鲜血。

  疼痛得侵蚀了他的神经,让他麻木到再也感知不到世间的情况。

  只有眼泪悄声无息地夺眶而出。

  刹那间沾湿了整个侧脸。

  ……这是惩罚吗?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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