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那我花了五千两银子买的西域神丹、千年人参、安神香、生肌膏、暖手炉,还有我自己都舍不得的狐皮大氅,你都给我弄哪去了!”宴夫人越说越大声,眉心直跳。
显然是被宴云何这个败家子气得不轻。
宴云何给了宋文一个眼色,宋文缓慢地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
他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他让宋文取这些东西,要问管事拿钥匙,自然瞒不过母亲她老人家。
于是他随口胡诌:“在云洲受了点伤,那天周大夫过来看诊,让我吃了补身。”
宴夫人心头一跳,立即站起身,围着宴云何转了圈:“哪伤了,不是说没事吗,怎么受伤的啊?快给娘看看!”
不知为何,宴云何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酸。
他受伤了,还有娘亲担心,有宋文、方知州、游良,隐娘在乎,甚至是陛下都会过问。
倒是虞钦,这些时日在府里养伤,又有谁去看过他。
宴夫人回过神来:“你要是真伤到能动用那两样东西的程度,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来糊弄你亲娘?”
宴云何干笑几声,不等他找出新的借口,宴夫人杏眼微眯:“宴云何,你的玉佩去哪了?!”
宴云何身体一僵,他哪知道宴夫人的眼神这么厉害,竟然连他这阵子佩的什么腰饰都能认得出来。
宴夫人指尖微颤,指着宴云何:“你把你外祖父留下来的暖玉送人了?”
宴云何当下足步轻点,瞬间掠出了房中。
空气中隐隐传来了宴夫人不顾体面的大喊:“宴云何!你给我回来!”
灰头土脸地来到方府时,才发现方知州和隐娘,甚至游良都在。
三个人在院子里支着一个小火炉,在涮羊肉。
见到宴云何来了,隐娘抬起吃得油乎乎的嘴:“你怎么来了?”
宴云何走了过去,坐在石凳上:“大老远闻到香味就过来了,游良,你怎么也在?”
游良眼角红红的,看着好像是辣的,除此之外,连嘴唇也是通红。
隐娘眼疾手快,将游良放下去的羊肉一把夹走,立即塞进嘴里,毫无形象,口齿不清地说:“他来找方知州,以为我是方知州的相好,大吵大闹了一场。”
宴云何不是很吃惊,自己拿了个碗往里放调料。
游良红着脸道:“我再同你说一次,我那不叫大吵大闹,我就是好奇问问。”
隐娘点了点头:“嗯嗯,不是大吵大闹,是大哭大闹。”
游良:“……”
方知州:“行了,你们再吵就都出去。剩下的羊肉,我和淮阳自己吃。”
宴云何下了一筷子肉,举起手道:“我赞同。”
游良气得脸都鼓起来了,隐娘见状,伸手一掐:“哇,你这皮肤比女人还嫩,怎么保养的?”
游良:“你这女人!”
方知州筷子一搁,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顿时院子寂静,只剩热汤滚滚,香气四溢,无人再敢多言。
第四十二章
宴云何夹了块羊肉塞进嘴里,肉质鲜美软嫩,被热汤滚过,再沾上调料后一口咽下,整个身体都暖了。
他幸福地弯起眼,不得不说口腹之欲得到满足后,还是相当令人愉悦。
一口肉,一口酒,宴云何舒适地长声叹了口气,主动打破了空气中的安静:“看来不用我介绍,你们就已经不打不相识了。”
游良小心地瞅了方知州一眼,察觉到对方并没有阻止他说话的意思,这才轻声开口:“什么不打不相识,我从不对女人动手。”
隐娘见到游良那个表情,就觉得好玩。她曾经也有一个和游良年岁相近的弟弟,自小跟她打打闹闹,感情甚佳,只是后来……家里只剩下她一人。
“子君是你的字吗?”隐娘问道:“名游良,字子君,看来你父母想你成为一个翩翩公子,才给你起这个名。”
游良不高兴隐娘直接喊他的名:“都是亲近的人才能这样喊我。”
隐娘给游良夹了块肉,笑眯眯道:“我不跟你抢了,把肉给你,现在我们能亲近点了吗?”
游良面上闪过些许赧然:“你这女人怎么回事?”
宴云何看着他们俩的互动,不动声色地看向方知州,出乎意料的是,方知州正专心下肉,好想面前的锅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
再回过头,隐娘还在逗游良,却见游良羞愤之中,又飞速地瞟了方知州一眼。
只是不知那目光,究竟是求助,还是别有意味。
但方知州没有回应游良,吃肉的同时,还顺便夹了块肉放到宴云何碗里:“别看了,再看肉就要没了。”
宴云何觉得这桌上的戏,比羊肉暖锅还吸引人,他本置身事外,奈何方知州这家伙心黑,玩了招祸水东引。
游良的目光立刻随之而来,待他仔细看了宴云何一眼,就发现了不对。
他到底曾在东林书院待过,也跟宴云何他们一同升上的率性堂,自然也不是蠢人。
“宴淮阳,你到底从哪回来。大晚上的一身黑,莫不是做贼去了?”游良缓过神来,那惯来毒辣的嘴也随之出现。
游良眼珠微转:“不对,你刚进来的时候,笑得那叫一个满面春风,看来不是做贼,而是偷香窃玉去了。”
隐娘双眼微睁,隐隐兴奋:“之前有个叫陈青的汉子说淮阳没了娘子,淮阳还说他胡言乱语,看来这娘子真有其人啊。”
方知州唇边浮现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游良也露出了然神情,唯独宴云何,从看戏到被卷入其中,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
该说方知州和游良不愧是多年好友吗,这般默契。隐娘闻言,立即将好奇的目光转到了宴云何身上:“是谁啊?”
方知州闷声笑道:“京城第一美人。”
游良接了句:“东林书院院花。”
隐娘立即调动自己的记忆,从庞大繁杂的京城消息网中搜罗,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人:“御史大夫左英山的女儿左云兰?”
这个名字宴云何今早从娘亲嘴里听说过,他久在边境,对京城的世家虽有了解,但没了解得这么深入,连人家女儿的名字都记得清楚。
隐娘眉头紧皱:“我记得左云兰今年才十六吧,宴云何你亏不亏心,你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爹了!”
游良立即放声大笑,方知州亦没能忍住,用折扇掩住嘴唇。
宴云何感觉隐娘那句话,简直像致命一击:“也没有差这么多吧,怎么就当爹了?”
隐娘嫌弃地望他:“左家养出这样一个女儿不容易,应该会送进宫,劝你别想了。”
宴云何饶有兴趣道:“如果她入宫,该好好想一想的人应该是你吧。”
“我能想什么,陛下婚姻大事,岂是我能干预的。”隐娘潇洒道。
有时候宴云何都羡慕隐娘的洒脱,看似喜欢陛下,实则又很自由。
虽然时常抱怨陛下不调她回京,但隐娘在云洲生活安然,上次见面时,他也发现隐娘将自住小宅打理得很好。
如果真的对云洲没感情,是不会这样费劲心血,经营周遭的一切。
见他表情放松,隐娘又看游良和方知州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没猜中。
于是继续往前猜,把东林书院女学子,盛名京都的姑娘都猜了个遍,最后她面色都变了:“淮阳,你喜欢的人该不会已有家室了吧,这么神秘。”
见她越猜越离谱,宴云何笑着打断:“行了,别猜了,你是猜不到的。”
方知州主动接过话题:“隐娘怎么把京城历年的女子记得这样清楚?”
游良赞同道:“就是,你这人可奇怪,正常人会记下这么多消息吗?”
隐娘道:“什么时候金吾卫也管查案的事了?”
“方澜之,宴淮阳,你们是不是都知道她的身份,只有我不知道?”游良急了,有种被抛下的感觉。
这桌人的身份,他们三个确实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游良不好糊弄,正想着该找什么理由,方知州气定神闲道:“隐娘是我远房表妹,那会永安侯夫人问我有没有适龄女子,我便引见了她。”
游良不是很信,还想说话,方知州便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怎么,你也想结识我身边的适龄女子?”
只一句话,就叫游良成功闭嘴。
一顿羊肉暖锅,吃得宾主尽欢。老仆上前收拾,宴云何跟着隐娘,他有事拜托她帮忙。
隐娘见他神色,便知他有事要说。
只让对方在厅堂稍等,她把宴云何先前嘱咐她的东西拿过来。
宴云何在云洲拜托隐娘收集青衣帮的信息,他既然答应了陈青,要为他们帮里的人寻条后路,便不会忘记。
但在帮忙之前,他也得确认陈青同他说的那些是事实。
隐娘拿出了厚厚一沓文书,并告诉他:“你要我收集的东西,我简单看了一下,青衣帮确实只求财,不害命,平日里甚至还会去帮助附近的村民,勉强算得上义匪。”
宴云何接过那些文书,点了点头:“做得不错,我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隐娘为难道:“云洲之事,陛下的意思……”
宴云何拿出了一卷舆图:“不是公事,是我的私事。”
他将舆图往桌上一展,上面用黑笔圈出了三个地点:“我想让你帮我查查看这三个地方的地形。”
隐娘探头望去:“这是黑屿乱山,你怎么突然想要查这个?”
宴云何笑而不语,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银票,推了过去。
隐娘瞬间眉开眼笑,收下银票:“三天内就给你打听好,连那里有几块石头都给你查得一清二楚。”
宴云何伸指点在其中一处:“这个悬崖下有个石台,人就算摔了下去,也能侥幸留下一条性命。”
“我需要你查一下另外两个地方,是否有类似这个悬崖上…… ”他沉吟了一会,才找好了措辞:“绝处逢生地方。”
隐娘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当下说了句明白。
此事一了,宴云何就找到了方知州,要来记录虞钦近年事迹的卷宗。
不是他不想要全部,而是皇城司对所关注的人,记录的事情过于繁琐,他只想知道,虞钦这些年究竟做什么去了,好歹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怎么能穷成这样。
还有就是……到底哪来的小姑娘!
方知州正好要去点心铺,就把宴云何一同捎上。
他俩都走了,游良自是不好继续留在方府,三人一同出门,分道而行。
宴云何看着游良的背影,问方知州:“你能瞒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