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 第15章

呼吸在摇晃中变得破碎不堪,那些旧书的气味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涌进身体里。

混乱迷离中,韩佑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青铜墨碟,墨汁倒在书卷上,墨碟也滚落到地上,发出尖利而清脆的声响。

外头的太监隔着屏风问:“主子?”

夏司言没有回答,他紧紧抱着韩佑,把头埋在韩佑后颈急促地呼吸,凶猛地讨伐。疾风骤雨中,韩佑只能死死地抓住书桌边缘,用力得要把指甲掐进木头里。

书桌被撞得发出轻微的响声,外头的内侍不敢进来,韩佑听见他们在屏风那边轻声交谈。

韩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很久,夏司言呼吸平缓下来。他抱着韩佑喘息,把韩佑捏得发白的指头一根一根掰开握在手心,然后才直起身体慢条斯理地对外面说:“没事,别进来。”

外头安静了,里头也缓缓地安静下来。

沉默地拥抱了一会儿,韩佑拿手肘推他,也不用敬语了,没什么力气地说:“你让开。”

夏司言觉得他被自己gan完又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看起来很好欺负,故意磨蹭他,两个人又黏又腻地贴在一起。

“你让开。”韩佑又说了一次。

“不要,”夏司言把他汗湿的头发撩起来,亲他后颈的皮肤,喃喃道:“再抱一会儿。”

韩佑说:“我很痛。”

“哪里痛?”夏司言手探下去,摸到潮湿的地方,“是这里吗?”

韩佑顿了顿,“不是。”

他回过头,眼睛红红地看着夏司言,“真的很痛,你放开我。”

夏司言放开他。他转过身来,夏司言才看到他昨天被烫伤的地方已经磨破了皮,有血渗出来,应该是刚才在桌沿上磨到的。

“你刚刚怎么不说呢?”夏司言蹲下来,心疼地摸了摸他伤口周围的皮肤,抬起头望着他说:“我叫人拿药过来。”

夏司言的头发和衣服纹丝不乱,即使现在蹲在地上仰头望向他,也自有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感觉。若是眼睛里残留的最后一点情yu散去,这个样子去见朝中大臣恐怕都没有什么不妥。

韩佑觉得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自己实在是太狼狈了。

“不用了。”他低声说。

夏司言却蹲在地上握着他的腿不放,坚持道:“那就去长乐宫,我帮你擦药。”

韩佑觉得身上很不舒服,其实后面也很痛,但是他忍着没说。做的时候还不觉得,做完才发现疼得厉害。

第一次也是这样,回家以后才发现受了伤。生病那天夜里跟夏司言的温存,好像又被这一次的疼痛给冲淡了,觉得还是不舒服要比舒服更多一点。

他们在地位上不对等,在感情上不对等,连做这种事也是不对等的。

韩佑低头看了夏司言一会儿,勉强笑着说:“不用了,我想回家。”

回家这个词刺了夏司言一下,他觉出韩佑的反抗和逃避,站起来帮他把裤子穿好,脸贴着脸抱他,哄道:“你生气了?”

“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

韩佑身上实在粘腻得很难受,推了推夏司言说:“陛下,我要走了。”

夏司言不肯放手,亲了一下他的鼻尖说:“对不起。”

这是韩佑第一次听到皇帝跟人道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温言道:“没事,陛下不要多想。”

“你看你笑的多难看,”夏司言捏他的下巴,“别生气,以后不这样了。”

韩佑垂眸不说话,他太了解夏司言的坏脾气了,关于“以后不这样了”的保证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

不过这一次夏司言是真的有些愧疚,本来叫他过来只是想跟他说户部尚书的事,可是看到他对自己顺从的样子,又忍不住想欺负他。

凑过去吻他的唇,一下一下的,吻得温柔缱绻。等亲够了才说:“任命你为户部尚书的圣旨,我已经让你老师去拟了,高兴一点好不好?”

韩佑脸上的笑意很快收敛了。沉默半晌,惨惨地说:“陛下以为这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吗?韩景略的身体换一个户部尚书?”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司言知道他误会了,“我想跟你做这些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呢?你喜欢我吗?”

韩佑曾说过一次喜欢,在一切发生之前,而这一次韩佑沉默了。

夏司言在他的沉默中恐慌起来,捧着他的脸催促道:“说啊。”

韩佑仍不答。

夏司言手上加重了力道,带着威胁的意味,一字一顿道:“说你喜欢我!”

韩佑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往后退了几步,拱手道:“陛下,臣告退了。”

夏司言脸色冷下来,“你敢。”

韩佑后面很痛,所以躬身的动作没有做到底就直起了腰。皇帝不让他走,他就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气的塑像。

窗外树影婆娑,蝉鸣聒噪,两个内侍立在暖阁门口,正昏昏欲睡。突然听见里头噼里啪啦一阵响,像打翻了什么东西。

刚才皇帝叫他们不要进去,他们也不敢问,只是突然惊醒了瞌睡,两人瞪着眼睛面面相觑。

一个胆子大的内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东西都被扫到了地上,笔架、墨碟、书卷,散落一地。黄玉镇纸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那内侍看得有些肉疼,又瞥见韩侍郎披散着头发遮住大半张脸,眼睛红红的,那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顿时觉得这不是他能窥视的秘密,缩了缩脖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回去。

夏司言发完脾气又很快安静下来,他隔着君臣之礼的距离,看韩佑陌生地站在他面前。只觉得他们现在是在越走越远,无论怎么让身体紧密相连,都无法抹平这道越来越大的鸿沟。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很急迫地想让从前那个温柔耐心的先生回来。

他走过去,摸到韩佑胸前的孔雀补子,张开手掌按在那上面,说:“高擎被逐出内阁,现在只剩下你老师还有胡其敏两个次辅。朕不会提他们任何一个做首辅,首辅的位置是给你留着的。”

“朕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而你只需要爱我就可以了。”

第26章 禹州

快到傍晚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

韩佑穿了件月白色€€丝直裰,躺在家里花厅的竹椅上,看院子里的花草被大雨打得一片憔悴。

他从宫里出来就直接回家了,整个下午也没有去部衙,本来只是想小憩一会儿,一不留神居然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儿时在禹州,父亲和母亲还在的时候。家里的院子跟现在的差不多大,方位也一样。那时家里做瓷器生意,院子里常常堆满了装瓷器的木头箱子,父亲总叮嘱他们要小心不要把货碰坏了,母亲想种点花草都不行。那个时候院子里只有一棵大槐树,一到夏天,就蝉鸣不止。

如今他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刚搬进来时种下的那棵槐树却好像怎么也长不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记忆中的大槐树一半高。

他今天跟夏司言说他想回家的时候,脑子里想着的就是他禹州那个家。

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去过了,是该回去了。

他离开禹州的时候曾在父母坟前许诺,一定会功成名就光耀门楣,令韩家不再受人欺辱。如果现在回禹州做个昭南总督,总不算给父母亲丢脸。

发了一会儿呆,韩三过来问他晚餐在哪里用,他说他没胃口,不必准备餐食。

韩三见他神色恹恹,也不好多劝,只说厨房炖了小米粥,请先生多少吃一点。

韩佑应了一声,“我现在不想吃,晚点再说吧。”

中午是在宫里用的膳。最后还是拗不过夏司言,跟着他回了长乐宫,洗了澡、上了药。现在他已经确定长乐宫里的人都知道了他和皇帝的关系,因为皇帝是和他一起洗的。

夏司言想让他留在宫里休养,他坚持要走,这一次他们没有吵架。走的时候他看到夏司言红着眼睛,默不作声地看他离开。

雨一直下到天黑才停,房檐上还在往下滴着水。水珠被屋里的灯光映成金色,好像璀璨的珠宝,从高处跌落下来,在地上砸得粉碎,然后消失在水洼里。

韩佑坐在书房里看书,韩三用托盘盛了一碗小米粥进来,后头还跟了一个娉娉婷婷的女子。

韩佑看着那女子问:“这是谁?”

韩三把粥从托盘里捧出来放到韩佑面前,朝那女子递了个眼神,那女子就大大方方走上来,朝韩佑蹲了个万福,娇声说:“大人,奴家名叫芸娘。”

韩佑挑了挑眉看向韩三,“她是?”

“先生,这位芸娘是张裕筹张大人送的,”韩三赔着笑说:“张大人感激您举荐他做甘州巡抚,离京的时候买了这位姑娘,说是……送给……送给您解解闷。”

韩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故意冷着脸训斥道:“谁允许你把她带回来了?”

韩三察言观色,知道韩佑并不是真的生气,挠了挠头说:“张大人非要送来,本来前些时候就来了,小的看您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不敢擅自带到您面前来,一直放在厨房帮忙。”

韩佑转头去看芸娘。

芸娘穿了件白色的八幅罗裙,低头站在一盏宫灯下面。

韩佑问她:“你几岁了?是哪里人?为何被卖到京里来了?”

芸娘有些紧张,红了红脸,小声答道:“奴家今年刚满十六,禹州人……小时候家里穷,爹娘为了养三个弟弟……就……就把我……”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

韩佑听明白了,心里叹了口气,这也是个可怜人,若是再送出去,不知她前路将如何渺茫,便对韩三说:“那就把她放在厨房帮忙吧,按照厨娘的月例给她。”

芸娘听到这话立刻跪倒在地,磕头哽咽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韩三应了,伸手去将芸娘扶起来。芸娘擦了擦眼泪,改口叫韩佑先生,道:“听说先生也是禹州人,奴家从前在禹州肖玉楼里做清倌,会唱好些禹州小曲,若是先生不嫌弃,奴家愿意为先生唱几支。”

韩佑对这些一向不怎么感兴趣,正要开口让韩三把人领出去,忽然又想起下午的大雨,思念禹州老家的那种心情就在胸口蔓延开来。

“你会唱什么?”

“基本上,禹州的曲子都会唱。”

“带琴了吗?”

“带了。”

韩三见芸娘转身出去取琴,便说:“那先生慢慢听曲,小的先下去了。”

韩佑瞥他一眼,“你不想听吗?”

“啊,这个……”韩三老脸一红,“那多没规矩。”

韩佑是多么七窍玲珑的心思,刚才他说让芸娘留在厨房的时候,分明看到韩三松了一口气,便知道这小子是来投石问路的。

他懒得拆穿韩三的把戏,用下巴指了指靠窗的太师椅说:“你坐吧,陪你先生我听听曲子。”

韩三憋不住笑意地坐下,片刻后芸娘抱了琵琶进来,问:“先生要听什么?”

“没有名字,”韩佑说,“是我小时候听过的。”

他哼了一段,芸娘便拨动丝弦,跟着那个调子弹唱起来。

弦声袅袅,芸娘的嗓音也极其优美婉转,令两个大男人都为之动容。

韩三听了也想起老夫人在世时常哼唱这个曲子,明白韩佑是思念亲人了,心里头顿时十分伤感,看芸娘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爱。

韩佑本来为歌声所感,沉浸在思乡之愁里头,但余光瞥见韩三的神情,便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韩三只比他大三岁,是韩家的家生子,从小就陪在他身边,所以他们除了主仆还有一份兄弟情谊。

这些年他不愿意亲近女人,迟迟未能成婚,韩三也久不见有因缘。他私底下还为韩三说过媒,韩三都以先生还未成婚为由拒绝了。

韩佑自己这辈子大概是不会成亲了,所以当他看到韩三有了喜欢的人,也暗自跟着高兴起来。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