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宇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感叹道:“都说皇家没有骨肉情,咱们陛下和二殿下却能如此手足情深,真是难得。”
“嗯。”韩佑也端起杯子仰头喝了,入口的却是酸酸甜甜的滋味,他看了一眼杯中残余的红棕色液体,意兴阑珊地将酒杯放回桌上。
“诶,你这是什么?”詹宇眼尖,瞥见他杯中颜色跟自己不一样,好奇地问:“为何我没有?”
韩佑似笑非笑地说,“这是西域贡品葡萄酒,你要试试吗?”
詹宇自觉将酒杯放到韩佑的案几上:“多谢。”
“只倒一杯多小气,”韩佑把自己的酒壶放到他那边,然后把他的酒壶拿过来放到自己面前,“我跟你换吧。”
詹宇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还是景略大气。”
韩佑朝他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时至宴会尾声,皇太妃提前带着夏司逸一起离开,皇帝没过多久也走了,于是殿内品级较高的官员纷纷跟左右道别准备离宫回府。
韩佑喝完两壶酒,按照他的量来说,才到刚刚有一点微醺的程度。他看到吴闻茨隔着中间的几个人示意他一起走,于是也跟着站起了身。
这时冯可从大殿侧门急匆匆转回来,一路小跑着到韩佑身边,对韩佑躬身道:“陛下请韩尚书留步。”
韩佑脚步一顿,侧身对吴闻茨道:“那就请老师先行一步了。”
吴闻茨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跟詹宇等人一起走出大殿。
冯可却没有把韩佑往长乐宫带,他们穿过惠极门,往皇极殿的方向走去。
这天虽然是补办的中秋宴,但天上却并没有月亮,厚厚的云层将所有星月都隔绝在了京城的天空之外,皇宫中没有打灯的地方一片漆黑。
前头领路的小内侍提着两盏宫灯,只能堪堪照亮他们前方的一小块地方。
穿过皇极殿前空旷的广场,一阶一阶走上丹墀,韩佑看到夏司言一个人负手站在平台上。皇极殿内点着灯,夏司言背光而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陛下。”韩佑走到夏司言面前躬身行礼。
夏司言朝他伸出手:“先生到朕身边来。”
韩佑直起身叹了口气,走过去与夏司言并肩而立。这时他才看到有几个内侍举着火把站在殿前广场中央,从这里望过去,闪烁的火光映照在数十个黑漆漆的木箱上,令人很容易联想到狼烟或者烽火。
“这是要做什么?”
“放烟花。”夏司言说。
“放烟花?”韩佑诧异道:“在皇极殿放烟花?”
“这是内务库里最后几箱烟花了,从今以后,昭国所有的火药都会送到战场上。”
韩佑和夏司言挨得很近,他看到夏司言脸上与昭朔帝相似的神情,心里突突地跳着,脱口道:“陛下要效仿先帝?”
夏司言望着广场上的火把出神,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说:“先生,我知道你不赞成开战,但是朕已经拖不起了。昭国建国至今二百六十六年,我们从没有被打了耳光不敢还手的时候。”
“陛下,”韩佑叹气道:“国库也拖不起了。没有战事时我们一年就要花掉两百多万军费,仗一开打,这个数目恐怕又要翻一番。”
夏司言语调清晰,显然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甘州那边追回的赃银有一百多万两,再加上官员摊赔的、罚没的、抄家抄出来的,加起来也有二百多万了,今年是够了。”
韩佑蹙眉,急急道:“仗又不是一年就能打完。那明年怎么办?后年呢?”
夏司言回过头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所以我准备听你的,开放经商。”
韩佑有些吃惊,“陛下决定了?”
“先从京城开始,以及靠近京城的吴州、汕州,我想在这三个地方开放经商试试。不过商业税和一些官营的细节,就要辛苦一下户部尚书大人了。”夏司言又转头望向广场中央的火把,说:“农耕要保,这是最要紧的事。其他的,都由你做主。”
韩佑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这项变革他已在心中筹划多年,甚至连如何发展官营、如何保证商业税收的办法都想好了。
十年前,他还在翰林院的时候就上呈过一道折子,但是当时朔帝和高擎都对重农抑商坚信不疑,他那一封厚厚的折子递上去就石沉大海。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唯有站在高位,才有可能实现他的政治抱负。
自那之后多年,他再也没有提起过他的主张,只奋力往上走,再等待一个合适的机遇。
如今这个机遇终于被他等到了。
夏司言牵了他的手,看着他说:“先生,我现在只有你可以依靠了。我相信你,别让我把这一切搞砸了。”
韩佑激动得有些眼眶发红,一字一顿地说:“臣定不辱使命。”
夏司言笑了一下,韩佑才发现他的笑里带着浓浓的忧虑。
是了,这也不过是个不到十九岁的孩子,整个国家的兴衰都压在他的肩膀上,行差踏错就是千万人的万劫不复。韩佑内心的激动渐渐平息下来,现在的夏司言偶尔露出点无助就会让他满心都是酸楚,他向前走了一步,抱住夏司言说:“不会搞砸的,我也相信我的陛下。”
这时广场上的内侍点燃了焰火,孔雀蓝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闪耀着奇异的色彩四散开来。一朵烟花消逝前,另一朵烟花又冲上了天,炸出更加璀璨的火花。
漫天的光雨之下,韩佑看见夏司言脸上有一道泪痕,他用脸在那道泪痕上贴了贴,夏司言闭着眼睛亲他,循着感觉找他的唇。韩佑双手捧着夏司言的脸,没有犹豫地吻了上去。
第39章 雾气
天空中最后一缕烟火散尽,四周又恢复了浓重的黑暗。
韩佑和夏司言拥抱了太久,两个人都有些心慌气躁。韩佑在吻他的时候感觉到他身体的某些地方有了变化,稍稍退开一点,不敢再碰他。
“今晚住在宫里吧,”夏司言头埋在韩佑颈窝里,声音懒懒地说,“十天没有看到你了,我很想你。”
韩佑想拒绝又说不出口,刚才是他主动的,再扭捏未免有些矫情,但他实在是不想做那件事。
“我就想多抱你一会儿,”夏司言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哄道:“什么都不做,就抱着你睡,好吗?”
夏司言这时很温柔,让韩佑心里很软,他说:“好。”
夏司言笑了,叫他:“韩爱卿。”
“是,陛下。”韩佑轻声回答。
回长乐宫的路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夏司言过来的时候没有乘辇,这时再去叫人也已经来不及,豆大的雨点很快淋湿了全身。
前头打灯的小内侍狼狈地躬着身子为宫灯挡雨,害怕大雨把灯浇灭了挨骂。冯可扯着袖子挡在夏司言头上,嘴里念叨着:“哎呀,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主子先找个地方躲躲,奴才叫人抬辇过来。”
夏司言握紧了韩佑的手,突然拉着他疯跑起来。
冯可领着小内侍们在后头追,边追边喊:“主子!”
夏司言不理他们,只顾拉着韩佑往前跑。很快小内侍辛苦护着的宫灯也灭了,一行人在黑暗中跑得惊动了巡防的侍卫。侍卫们目力好,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也认出了跑在最前头的是皇帝和韩大人,他们不敢去阻拦,也不明所以地跟在后头跑起来。
于是夏司言和韩佑到长乐宫的时候,后头便跟了长长的一队人马,闹得候在宫里的内侍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冯可累得半死,跟着夏司言跑进寝殿里,扶着膝盖气喘吁吁:“我的主子诶,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奴才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夏司言一言不发,径直牵着韩佑绕过金饰玉雕的六折屏风,进到寝殿里间。韩佑衣服全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头发也跑乱了,脸上还在往下淌水,他看着夏司言,皱眉喘气道:“陛……陛下……这是在干什么?”
夏司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很畅快,好像这段时间以来的烦心事都被大雨冲刷掉了,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韩佑受到他的感染,也跟着笑起来。
内侍早已备好了热水,这时一名宫女走上来福身道:“请陛下沐浴更衣。”
夏司言看向韩佑:“一起。”
韩佑皱眉道:“不了,还是陛下先……”话没说完,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浴堂的宫女伺候两人脱掉衣物,捧着湿透的衣衫退了出去,夏司言便抱着韩佑走进汤池。
这是韩佑第二次在寝殿里洗澡。
热汤在隔壁的灶屋烧好,通过一根铜管子引进汤池里,汤池四周都做了排水孔,让汤池里的水刚好可以漫过贴了白琉璃砖的地面,又不会流得满屋都是。除了没有硫磺味,跟山上的温泉也什么区别。
韩佑全身泡在温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微微曲膝让半个下巴都浸下去。夏司言拿黄花梨木瓢舀水往他头上淋,手指揉他的头发,说:“现在听话了。”
韩佑低头不语,双手捧了水洗脸,黑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他光洁的背上。皮肤被热水熏出了点酒气,脖子和脸上都泛着红,好似一种勾引。
夏司言把瓢扔开,从背后抱住他,两具身体就在水中完美贴合。
“偷偷喝酒了。”夏司言嗅着他的脖子说。
韩佑感觉到他已经抬头的地方就抵在臀上,充满了威胁的意味,身体僵了僵,挣脱他的怀抱,不回头地说:“陛下,我不想……做那个。”
“做什么?”夏司言故意假装不懂,又贴上去抱他,得理不饶人地说:“先生今天骗酒喝,学坏了,朕要罚你。”说完便含着他滴水的耳垂轻轻舔,又滑下去亲他的脖子,手掌抚摸他的身体,但控制得很好地不去碰他下面。
韩佑被他亲得发软,喘着气说:“陛下说了不会逼我的。”
“我不逼你,”夏司言含糊不清地回答:“你随时可以叫我停下。”
韩佑仰头靠在夏司言肩膀上,在热水中泡得有些脱力,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呼吸。夏司言偏头吻他,跟他唇舌交缠。
“嗯……够了,”吻了一会儿,韩佑闭着眼睛说,“不要了,陛下,我要出去了。”
夏司言看到水面下韩佑的那个地方已经抬头得很明显了,但仍不去碰他,只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哄道:“没事的,放松,我不欺负你。”
韩佑闭着眼睛,声音低得像恳求:“出去了吧,陛下。”
“睁开眼睛看着我,景略。”夏司言不肯放手,掰过他的肩膀,亲他紧闭的眼睑,“别怕,只给我一个人看。”
韩佑摇摇头,把脸埋在夏司言的肩膀上,声音闷闷地说:“真的不要了,陛下。”
正面抱着的时候,两人的某处便无法避免地贴到一起,韩佑颤抖了一下,像被吓着似的睁开了眼睛。
夏司言看到他瞳孔里浮起红色,含着氤氲的雾气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本来下定决心今晚要把人搞到手,这时又心软了,“好好好,算了,不做,真的不做。”
韩佑也看到了水下的景色,顿时脸和脖子一起红了个透,别开脸不敢再看。
夏司言叹了口气,“韩景略,我真的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然后他把韩佑紧紧地抱在怀里,自己用手握住了自己。
浴堂里安静了片刻,然后响起轻柔的水声,接着水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浪花溅在韩佑的脸上,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在夏司言的怀里僵着不敢动。
夏司言脸贴着韩佑的脸,毫不压抑自己的呼吸。水声混着年轻皇帝的喘息声,把升腾的雾气都染成了绯色。
由于韩佑闭着眼睛,听觉便变得十分敏锐,他从皇帝的每一声喘息里听出了皇帝对他的渴求。他颤抖着,抵抗着,渴望着,拒绝着,最后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夏司言的手。
夏司言已经快要抵达,很快地将韩佑的手包在里面,让他握住自己滚烫的地方。
韩佑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直到夜里睡下都觉得耳边是夏司言的喘息声。手上还有那种滚烫的触感,他觉得身体很渴,有一种陌生的欲望在折磨他。
他很少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偶尔还会有莫名的冲动,现在已经几乎不会了。特别是跟夏司言发生了那些事以后,他对情欲的渴望已经变得很淡,而这个夜里他的身体却有些脱离掌控。
背后的人早已呼吸均匀,他悄悄转过身去看夏司言熟睡的脸。
寝殿里只留了一盏灯,昏暗的烛光摇曳着,他看到夏司言的睫毛在眼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看到夏司言高挺的鼻梁和形状优雅的嘴唇。
他知道那唇吻上去是什么感觉。
睡着的夏司言有些平时看不大出来的柔软,黑而长的眉梢也变得温和,连下颌线也不再是凌厉的,隐隐约约恢复了点记忆中小皇帝的影子。
当韩佑抬手抚上那的眉梢时,夏司言突然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先生睡不着吗?”
偷看被逮个正着的韩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不是。”
夏司言笑得更温柔了,凑近了一点,鼻尖碰着他的鼻尖说:“想不想快点睡着?”
“什么?”
“这里,”夏司言在被子底下碰了碰他,“先生这里还这么精神,怎么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