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明君
两人黏黏糊糊地闹了一会儿,夏司言估摸着韩佑休息得差不多了,便让人把晚膳呈上来,这时只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声,随即是太子的声音。夏司逸边跑边大着嗓门喊“皇兄”。
从韩佑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一人一狗穿过庭院飞驰而来,他从榻上下来,趿着鞋子,跟皇帝肩并肩站着,看向来人。
夏司逸瘦了很多,个子也高了很多。
他应当是刚从文华殿开完经筵下来,还穿着那件鹅黄色的圆领衮服,看着跟以前小孩子的样子很是不同。韩佑看着他便想起了十一二岁的夏司言,只是那个年纪的夏司言眼神要锐利得多。
反观雪球,几年不见居然胖得十分离谱,整个身体宛如一个塞满了棉花的圆枕,几乎找不见脖子。然而它胖却敏捷,甚至比夏司逸快一步跃进了门槛。
夏司言单手捞起雪球抱在臂弯里,又把跟着跑进来的夏司逸抱了个满怀,教训道:“没规矩,堂堂太子跑成这样多不体面。”
夏司逸立马无情地揭穿他:“以前皇兄不也经常在宫里这样跑吗?”说完这句话,他余光瞥见旁边站着的那个人。他刚才以为那只是跟皇帝一起去北境的随从或者侍卫什么的,根本没仔细看,这时认出来这人竟然是韩佑!
夏司逸大喜,立刻放开夏司言,转而扑到韩佑怀里,喊道:“先生!你终于肯回来了!”
韩佑还没来得及回抱住怀里的人,怀里的人就被他皇兄拎着后领扯开了。夏司言板着脸说:“别对先生这么粗鲁,先生身体不好,经不住你这一下。”
夏司逸无辜道:“我就抱一下先生而已!”
“不行,”夏司言不由分说,一把将雪球塞进夏司逸怀里,道:“你还是抱狗吧!”
夏司逸把狗放地上,“这狗太胖了,抱着重死了。”又问韩佑:“先生跟皇兄回来的?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回殿下,”韩佑带着温和的笑意,“臣不走了。”
夏司逸到了这个年龄也懂了一些人事,早就明白过来他皇兄和韩佑是怎么回事,这时左看看右看看,嘿嘿地笑,眨着眼睛问:“先生跟皇兄和好啦?以后是不是就一直住在宫里了?”
“这个,”韩佑忽略了前一个问题,只道:“不会一直住在宫里,臣还是像以前一样,要去户部和内阁上值的。”
“还是要上值吗?”夏司逸心里想,皇兄真的好小气,都舍不得封一个皇后给韩佑当当,上值多辛苦。
想到这个,夏司逸马上联系到自己最近这一个月过得多么悲惨,抓着夏司言的袖子哭诉:“皇兄,您不在朝中的这一个月,我过得好苦!”
夏司言冷笑,“苦?才一个月你就叫苦,以后你自己当皇帝了怎么办?”
夏司逸睁大眼睛道:“那不是还早么?”
“你如今十一岁,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登基了,那个时候朕的处境可比你现在凶险得多。”夏司言屈指在太子脑门儿上弹了一下,“朕看你是舒服日子过多了,以后要对你更加严厉一点。”
夏司逸苦着脸,“皇兄……”
夏司言打一棒又给一颗糖,“不过你这个月表现还不错,比我预想的要好。”
夏司逸立马换上笑脸,问:“好在哪里?”
他很少被他皇兄夸奖,有些得意,想听他皇兄再多夸两句。
夏司言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淡淡说了句:“没闯祸,挺好的。”
刚翘起来的尾巴又被啪地一下拍下去,夏司逸低眉搭眼地看了看韩佑,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
“陛下,”韩佑适时出言道,“太子还这么小,成长的时间还长着呢。况且太子监国这段时间,臣看所有的政务都处理得十分妥当,虽说有众位大臣帮衬,但拿主意的人还是太子殿下本人,他这个岁数能事事桩桩都稳妥,已是最大的不易。”
这时冯可已经指挥内侍把晚膳布置好了,韩佑对太子安抚地笑了一下,拉了拉皇帝的袖子,说:“好了,刚回来就不要老是说政务了,先用膳吧。”
好像忘了刚才催着皇帝要看公文和邸报的人正是自己。
自从夏司逸当了太子,夏司言就对他要求很多,包括皇帝自己以前也并没有遵守的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得十分安静。用过晚膳之后夏司逸还想再玩儿一会儿,夏司言不允,没过多久就把他赶回去做晚课了。
站在西暖殿门口看着一人一狗默默离开的背影,韩佑到底有些心软,叹气道:“陛下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太子毕竟才十一岁啊。”
夏司言揽着他的肩膀,转过头看他一眼,“我十一岁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个时候情况不同。”
那个时候皇帝处处被高擎制掣,身边除了韩佑以外也都是高擎的人。十一岁的夏司言不过是穿着龙袍的傀儡,如果夏司言自己没有能力与之抗衡,那么等到夏司言长到不听话的年纪,高擎就会想办法换一个听话的上来。
可谓步步都是死棋,夏司言却自己把这盘死棋下活了。
时至今日,韩佑不得不承认在做皇帝这件事上,其实夏司言很多时候已经堪称完美,自己过去的那些想法多多少少有些书生意气了。不过夏司逸和夏司言不同,夏司逸从小在皇兄的羽翼下长大,性子要温和宽厚得多,而反过来想,也确实少了些锐气。
夏司言手掌顺着韩佑的背脊滑下去,揽住他的腰,把他拖到身前,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喃喃道:“真希望太子快点长大,好把国家交给他,我跟你去浪迹天涯。”
“陛下在说什么胡话,”韩佑微微转头,脸就贴着夏司言的脸,“哪有皇帝不做跑去浪迹天涯的。”
“我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想立你为后,想跟你在京城里也手牵手走在太阳底下,想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夏司言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如果做不到这样,那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连爱一个人都要躲躲藏藏。”
韩佑沉默了一会儿,偏头在夏司言脸上印下一个吻,“陛下,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能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不满足。”夏司言手臂收紧,把身前的人牢牢地箍在怀中,“我不想委屈你。”
韩佑笑起来,“我不觉得委屈,我觉得我可能是这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他的笑意带着胸腔的震动传给身后的夏司言,好像两个人共用了同一颗心脏。他抬手抚摸夏司言的头发,继续说:“能帮陛下治理国家,我不委屈,能被陛下这样喜欢,我也不委屈。我在为我最爱的人,做我最爱做的事情。一直这样下去也没关系。”
反倒是,如果夏司言真的力排众议、冒天下之大不韪、宁可与所有言官为敌也要立一个男后,才是韩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夏司言明白这个,所以才纠结彷徨。听到韩佑这样说,他心里既感动熨帖,又禁不住为韩佑心疼,最终叹气道:“还要再辛苦先生好多年。”
韩佑浅浅地勾起嘴角,“为明君开盛世,怎么能说是辛苦呢?”
夏司言听过很多类似的奉承话,这是头一次从韩佑这里听到,却有些忐忑。沉默许久,心里竟紧张起来,轻声问:“那么我是明君吗?”
韩佑转身,看着夏司言认真道:“陛下至圣至明,如尧如舜。”
夏司言没想到韩佑会给他这样高的评价,听得差点红了眼眶。硬生生忍住,双手抱住韩佑,埋头在他好闻的颈窝里蹭了一会儿,闷笑道:“还没正式回朝就这么会哄朕开心了,真是宠臣啊。”
韩佑蓄起来的严肃情绪被他这一笑给打散了,也忍不住笑着说:“臣是认真的,希望我们昭国今后世世代代的皇帝都如陛下一样圣明。”
“那恐怕很难,”夏司言抬起头,眼尾还有一抹来不及遮掩的红。他掐着韩佑的下巴,凑近,轻轻碰了一下韩佑的唇,说:“因为我是你教出来的。”
第80章 是,陛下(完结章)
昭暄十三年九月,朝廷颁布法令,限制土地拥有超过五百亩者经商。
经商所获利益自然比农耕要高得多,但是法令一出,很多大地主都被隔绝在了经商许可之外,只能偷偷摸摸用别人的名义经商,中间损失掉许多利润不说,被朝廷发现还会受到处罚,很多大地主都颇有怨言。
而百姓却对这种限制称颂不已,一来此举避免了大户与小民抢夺利益,二来许多无田者都跑去城市里做小生意了,大地主不得不降低田租来挽留农民,以避免田地荒芜无人耕种。
直至昭暄十五年夏,前前后后磨了三年多的土地赎买才终于进入推行阶段。
韩佑完善了夏司言的方案,并提前跟几个颇有话语权的大地主沟通,要他们为新政造势。
这年九月,汕州、吴州、禹州几个地方最大的地主入京面见户部尚书,公开谈判土地赎买价格。这是昭国历史上首次民间与朝廷的公开对话,一时间在整个昭国引起轰动,连街头卖菜的老妪都在谈论此事。
经过几轮拉锯,大地主们和韩佑敲定了一个大家都比较满意的价格,当场就签订了出卖土地给朝廷的文书。而只有韩佑知道,这个价格是夏司言早在三年前就定下来的,他不过是使了点技巧,让地主们以为这个价格是通过谈判从朝廷那里争取来的。
到了十月,土地新政全面推行。
夏司言下旨,一年之内主动卖出土地的,不论土地大小,朝廷都可以按照大地主的谈判价格赎买,一年之后价格会逐步降低,直至赎买完全停止。
这多多少少也给其他的地主造成了紧迫感,到了第二年夏天,朝廷竟然已经收回了超过六成的土地。
与此同时,吏部发出政令,规定土地收回的多少将作为一项重要指标,跟地方官员的政绩直接挂钩。赎买完成得越好,他们年末的考核就会越漂亮。
于是地方官员便不愿意继续帮地方豪绅瞒报土地,反而要他们把曾经隐瞒的土地也纳入赎买。积弊多年的土地瞒报问题也随之浮出水面。
为了避免过去瞒报田赋那些旧账影响土地赎买,夏司言当机立断,下令从昭暄十六年五月开始从新建立土地档案,只要如实上报田地,过去的税赋不论少交漏报都既往不咎。
没想到这道旨意一下,各州各地从上到下都开始认认真真清查起土地来了,全国硬生生多了十几万亩良田出来。
再加上一些本身土地占有量不到五百亩的地主,也想趁着机会向朝廷靠拢,主动要求把田地卖给朝廷。
最后算下来赎买所需的开支比韩佑预想的多出了一倍,国库又一次告急。
不过韩佑这次心里不慌了,昭国军火的大买主察日松在夏司言的暗中支持下,干掉了自己的亲哥哥哈苏图,在昭暄十九年立冬那天成功夺得百洄国国王的宝座。
按照最开始的约定,百洄国北方海域的港口明年开始就会对昭国开放。
至此,昭国打通了与周边国家陆上和水上的所有通商之路,已经可以依靠经商维持巨大的军费和民生开支。
百洄使臣是在新年的前一天抵京的,当天韩佑把察日松发来的正式文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仿佛通过这一张厚厚的锦书看到了黄金白银从船上、从马背上、从骆驼上源源不断地运回昭国。
随着通商文书而来的其实还有一封信,是察日松亲自写给韩佑的。夏司言收到之后就一直揣在袖子里没有拿出来,他对察日松明目张胆给韩佑写信这件事很不满。尤其是信封上还用昭国字写了“景略亲启”四个大字。
写得那么难看,还敢写韩佑的表字,韩佑跟察日松又不是很熟。
夏司言心里不乐意,又觉得藏韩佑的信显得自己十分小气,一连两天都有些别扭。
韩佑并不知道这件事,正在书房里审核今年的税目。地龙烧得暖,他只穿了一件绸面的月白色交襟长袍,右手执笔,左手拨动算盘,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夏司言细心养了三年,总算把他身上养出些肉来,抱在怀里终于不觉得单薄了。
韩佑嫌热,推了推他,“陛下今日很闲吗?做什么非要看我算这个,这些东西多枯燥。”
夏司言舍不得放手,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我不觉得枯燥,韩爱卿打算盘真好看,我可以看一天。”
夏司言体温高,韩佑被他抱着就更热了。
扯着领口敞开一点,露出后颈的一截白,若隐若现处还有头一天夜里含出来的红印子,明晃晃的诱惑。
韩佑把算盘拨得轻响,边拨边说:“我们还是按最低的田租把地租给农民,有个意思就行了,田赋该减免的还是减免。粮仓是最要紧的,做生意挣再多的钱,闹饥荒的时候一样买不到粮食。”
夏司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顺着韩佑侧腰摸下去,落下一个吻在他后颈的那一抹红痕上。
韩佑身子一歪,笔就在账簿上划出一条斜线,顿时气恼道:“别闹了,我在做事。”
夏司言答应了一声好,却又舍不得把唇撤离他的后颈,含着那一处红痕反复啃咬吮吸,顺着熟悉的触感找到那天夜里韩佑不可自拔的情欲。
“你好烦。”韩佑轻声抱怨了一句,手指有些发软,拿不稳笔了,毛笔落下去,又在斜线上点下一团乱糟糟的墨迹。
夏司言从后面把韩佑抱着站起来,摸进长袍的下摆,解开,丝绸便如水一般流淌到地上。
对彼此的身体已经太熟悉了,一个抚摸、一个亲吻都是不得了的勾引。韩佑半闭着眼睛向后靠在夏司言身上,“你真的好讨厌啊,我事情还没做完。”
夏司言掰过他的下巴堵住他的嘴巴,伸手把桌上的东西往旁推开,腾出一小片地方,刚好够把韩佑放在上面。
桌面冰冷,韩佑搂住夏司言的脖子,小声地喘着气说:“早察觉你不高兴了,你怎么了?”
夏司言不说话,进得又凶又狠。韩佑剧烈地颠簸,连厚重的红木书桌都发出承受不住的轻响,他勾住夏司言的腰,撒着娇讨饶,“要坏了…陛下…”
讨饶成了勾引,又湿又黏,分明是不想被饶过,还想要更凶更坏。
韩佑经受不住地向后倒去,夏司言搂住他的背,把他禁锢在怀里,在最后的冲撞中说:“韩景略,你只能是我的。”
被弄坏的那个仰着脸迎合,汗涔涔地说:“嗯……是你的……”
夏司言完全长成了成熟男人的样子,脸上找不见一丝当初的青涩。胸膛健硕,手臂强而有力,韩佑逃不开,这个姿势低头就能看到皇帝怎么侵袭自己,他很羞耻,想把头转向一边,可夏司言又偏偏让他移不开眼。
只要是夏司言,无论是缱绻还是凶悍,都让他着迷沉醉。
皇帝身上也发了汗,随手脱掉外袍扔到椅子上,书信便从袖子里掉落出来。
韩佑仰面躺在书桌上,压皱了一叠文书。他泪眼朦胧,脑子反应也慢下来,看着信封从夏司言的衣服里掉出来落在桌面上,还问:“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