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许是潜意识中受到了惊吓和自我保护的意识,小王爷无数次的惊醒,又无数次的被云江离安抚。
云江离已将少年身上的外伤尽数处理完——
左脸颊上有一处掌掴的痕迹,纤细的脖颈上被掐过的血瘀,手腕和脚腕上都有被捆绑过后留下的勒痕,双手被碎瓷片割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后背上都是马鞭抽打过的淤痕……
甚至连胸口和锁骨处都有被击打过的青紫,却唯独腹部,被少年保护的没有一丝伤痕。
云江离难过的眼底一片猩红,手指关节都被他捏的咔咔作响,他的少年,拼命的保护着他们的崽崽。
哪怕现在已经安全了,在昏睡中的燕穆宁,还总是会不自觉的侧过身躬着背,微微蜷起双腿,企图做出一个保护小腹的姿态。
燕穆宁的外伤其实并不严重,比起云江离在树林中捡到他时,简直不值得一提。
可云江离却深刻的体会到,心如刀割并非文人墨客的矫情所言,眼下他心何止如刀割?怕是说一遍遍的碎成齑粉也不为过。
“少堂主您休息会儿吧,我守着殿下就行。”十一低声对云江离说道。
云江离摇摇头,眼神片刻也不肯离开燕穆宁:“去瞧瞧老齐那边,药煎好了没有。”
十一刚想再劝,立在一旁的阿骁微微摇了摇头,二人便一同退了出去。
“别再劝了,少堂主的脾气犟的很。”阿骁与十一解释着。
十一叹气:“不是说殿下没有大碍么,我守着便是了,少堂主今日也跟着折腾了一整天啊。”
话音刚落,杜仲和老齐端着药碗走了过来:“没有大碍,也只是眼下。小王爷脉象虚弱的厉害,这次一通折腾怕是要养上许久。”
“殿下现在还不甚清醒,整个人都绷着一股劲儿,这劲儿若是一旦松下来,今日受得寒和惊吓,怕是还有的罪要遭。”
杜仲接着道:“那暗室阴冷的很,小王爷湿着衣裳在里面受冻,可不是闹着玩的。”
·
果然,还不到后半夜,燕穆宁便挣扎着醒了一次。
醒来便是扒着床边一阵撕心裂肺的呕,一整日未进食,除了不久前才灌下去的祛寒汤药,便再什么也呕不出来,难受的一双圆眸蓄满了泪。
云江离搂着人在怀里,心疼的无以复加。
清淡的粥早已备下,一直在小炉子上温着,等燕穆宁缓过这一阵子,云江离将人小心翼翼的抱在腿上,温声哄着人喝了几口粥。
“阿离……”
折腾的有些清醒的小王爷,窝在云江离的怀里,小声唤着人。
“是我,我在。”
云江离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唇在少年凌乱的发顶上轻轻的摩挲着。
小王爷被熟悉的气息笼罩着,软着声音撒娇:“阿离,我手好疼啊。”
“小七乖,我都给你涂好了膏药,明日就不疼了。”
云江离哄着人,声音有些哽。
方才提着软剑,满面清冷肃杀之意的人仿佛都不是他一般,此刻唯有柔和的声音眉眼和深沉的爱意。
“我是不是被马鞭抽了啊……会不会留下、留下疤痕?”
燕穆宁圆眸半闭,声音软软糯糯的嘀咕着:“若、若是留下疤痕,阿离怕是会嫌弃我丑吧……”
“我不会让小七留下疤痕可好,再说了我又何时嫌过你丑?”
“手好疼,明日不能与小雀儿玩耍了……”
“那只胖鸟有什么好,我日日陪着你,喂你吃饭喝药,念故事与你听,可好?”
“别碰我!”少年突然挣了下。
“你走开,呜呜……崽崽对不起……”
燕穆宁的声音越来越低,说的话也愈发前言不搭后语,到最后,竟是反复含糊着那几句。
云江离瞧着怀中少年的眸子再次阖上,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口中仍旧呢喃道:“崽……阿离……”
云江离听着他的呓语,似是被一刀一刀的捅进心窝,终于忍不住仰起头,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眸,一声哽咽的轻叹在卧房内响起。
“小祖宗,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再次昏睡过去的燕穆宁,不过片刻便开始浑身发着抖起了热。
云江离抱着怀中越来越滚烫的人,蹙眉沉声吩咐着杜仲备药,又命老齐取了他的毫针来。
可烧的迷迷糊糊的小王爷睡也睡不踏实,一双满是伤口的手还拼命揪着云江离的衣襟不肯放手。云江离根本不敢挣,生怕再弄疼了他,只得好声好气的哄人:“小七乖,我不走,这样抱着你我不能行针……”
一场高热气势汹汹,烧的燕穆宁眸子通红,脸颊也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唇却惨白的毫无血色。
他混沌的根本不听云江离的解释,只凭着本能不肯从这人怀中出来。
云江离稍微一有要将人放在床上的动作,小王爷便哭着哼哼唧唧的骂人,反复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让人哭的愈发严重,呼吸急促的快要倒不过气。
“老齐,你来!”
云江离没办法,只得就着这个姿势,勉强控制住少年不让他胡乱挣扎,单手解开寝衣的带子,让老齐直接行针。
怀着崽,这样起热,忌口的药太多,只得用针灸辅助汤药尽快将热度退下去。
整整一夜,安亲王府上几乎无人入眠。
汤药是云江离一口一口的喂进去,不多时便被小王爷抽搐着呕了出来。
一整晚,安胎的、祛寒退热的汤药喂了一次又一次,寝衣被汗水浸湿,换了数套,卧房内炭火不断,热水源源不断的送进来……
抱着人几个时辰未松手的云江离,终于在卯时前后,察觉到怀中的少年呼吸平稳了些许。
他单手搂着人,另一只手拨了拨少年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微微低头用额头相抵,试了试温度。
还烧着,但总算是退了些许。
云江离轻轻的亲了亲少年的额头,手掌隔着寝衣覆上他小腹柔软的弧度,感受着那与他血脉相连的生命。
·
小王爷这一场病,反反复复的折腾了许多天。
每次才刚有点起色,众人方要松口气,以为这就要开始恢复了,小王爷转眼便又烧了起来。
云江离日夜寸步不离的守着小王爷,中途甚至连老堂主都不放心的来瞧了两次。
尉迟昭差不多是日日都要来瞧上一眼,诚亲王忙碌的很,却也每隔上一日便要跑来一趟,哪怕有时匆忙的只能瞧上一眼便得要走。
所有人都似商量好了一般,绝口不提怀王和翊亲王之事。
小王爷虽一直病着,但除了头两日总是昏睡着意识不清以外,后面的日子虚是虚了些,却好在不再昏迷不醒了。
不知是因为生着病不舒服,还是因这次受了些惊吓,燕穆宁变得格外黏人,尤其是黏云江离。
云江离亦是如此,吃药喂、吃饭喂,洗漱换衣全部亲力亲为,除了因抱着人不方便行针以外,其余的一下都不许别人帮忙。
燕穆宁就跟长在云江离身上生根发芽了一般,还总是软软的撒娇。
一个愿意宠,一个愿意黏。
旁若无人的疯狂撒着狗粮。
这日午后,云江离抱着人歪在暖榻上,趁着阳光好,捏着话本给怀里的人念故事听。
小王爷窝在大美人怀里,手指又挑着他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编着小辫子玩。
“后背痒痒。”燕穆宁撒娇道。
有些略浅的鞭痕正在结痂,昨日开始小王爷便总是觉得有些伤疤发痒,总想让云江离帮他挠挠。
云江离的大手在他背上轻轻的摩挲着:“不能挠,会留疤。听话。”
小王爷鼓着脸不吭声。
“瘦成这样,也不知多久能养回来。”云江离抚摸着少年背后支棱着的肩胛骨心疼的要命。
一场病折腾的小王爷瘦了一大圈,前些日子刚养起来的一点肉又都掉回去了,抱在怀里云江离都觉得硌手,可偏偏这小家伙生病以后胃口差的很,多吃几口就难受的犯呕,可把云江离发愁坏了。
“你害怕了么?”
燕穆宁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云江离一怔,小王爷接着说道:“刚开始我其实很冷静的,我没害怕。可是……”
“可是后来我一想到,万一你寻不到我了,我还未原谅你呢,可怎么办。”
“然后我就越想越害怕,那里太冷了,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觉得自己、自己可能死前……”
云江离听不得这个字,想也不想直接亲了上去。
他闭着眼眸,有些凶狠的亲着小王爷的唇,微微离开一些哽咽着道:“别说,小七别提这个字。别再、别再往我心口捅刀子。”
燕穆宁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江离。
那双漂亮的凤眸中噙着泪,一贯沉着冷静的人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似是在拼命忍耐着什么,喉结快速的抖动着。
小王爷倏然就红了眼眶,他抬起手,用还裹着布巾的双手,轻轻捧住云江离的脸,小声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我不怕死掉,我只是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你。”
说罢,左手拇指尖轻轻的摁在云江离颤抖的喉结上,主动仰起头亲了上去……
“我原谅你了,阿离。”
作者有话说:
撒糖啦撒糖啦——(⊙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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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对我不离不弃的小可爱们:C-樊怡地雷1个。
营养液:省着看 2瓶;小桌子 1瓶。
第44章
互诉衷肠
一个漫长的亲吻, 由燕穆宁主动,不知何时慢慢变为了云江离主动。
若不是云江离尚且有理智在,惦记着少年还在病着, 怕是这吻还能变得更加漫长些。
饶是如此,小王爷仍是被亲的晕头转向, 胸腔之下的心砰砰乱跳,一双圆眸中蓄满了水雾, 瞧着可怜兮兮却又带着勾人的意思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