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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入了腊月,京中的大街小巷便都开始变得喜气洋洋,王府中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几日来安亲王府上递拜帖的也比往日要多了好些,燕穆宁每年最发愁的便是这些迎来送往。往年年末,日日坐在正厅陪着说话,笑得脸都要僵了。
这会儿小王爷正懒洋洋的窝在暖榻上,听着老管家给他念叨着都有哪些人想要来走动。
“一个都不想见……”
小王爷脸都皱成了一团,撅着嘴嘟囔道。
周老管家有些为难,斟酌着问:“那……那要不,这些老奴都去回了?”
云江离刚巧推门进来,听到这么一句,便问:“可有哪些是王爷定要见的?”
周老管家瞅着云江离就跟见了救星一样,要知道他家小主子最听这位的话了,他忙道:“少堂主,今日倒也没有非见不可的……”
“嗯。”
云江离点点头,垂眸思索着应:“那便麻烦管家多费心,若是有殿下一定要见的,就将拜帖收了吧。余下的对外直接说王爷前些日子风寒未愈,依着礼数回了便可。”
“诶,老奴这就去办。”周老管家得了吩咐,瞧小王爷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便行礼退了出去。
“少堂主,眼下这还未封王妃呢,便已然开始替我做主啦?”
明明燕穆宁乐得清闲,却偏要欠兮兮的说着话,还露出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样子。
云江离将手上端着的汤盅放在一旁的炕桌上,顺着少年的话说:“是啊,我这劳心劳力的,也得不着个名分,所以王爷到底准备何时娶我呢?”
小王爷被噎住了,这怎么自己开的话头,绕来绕去还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心虚的某小王爷,吭哧吭哧的企图转移话题,指着汤盅。
“阿离,这是什么啊?”
老狐狸般的云江离,眯了眯凤眸,根本不上当,不依不饶道:“小王爷莫要敷衍我。”
边说还边凑近了些,那凤眸闪着丝笑意。他深深的凝视着燕穆宁问:“何时成亲,嗯?”
小王爷听着这话就心虚,总觉得自己跟个渣男一样。
可事实上不是这么回事啊!
这阵子本就忙忙叨叨的,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没有消停过。年末皇兄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觉都睡不上两个时辰,他总不能还缠着人去给自己选大婚的日子吧。
更何况……
小王爷还有自己的一点点小心思,他这会儿揣着崽崽的小肚子已然能瞧出些了,若是挺着个肚子成婚,小王爷觉得没面子啊!
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全天下人,他不但不是上面的那个,结果还来了个奉子成婚?
这让他安亲王的面子往哪搁?
不可不可,小王爷咬咬牙,坚定了方才有些许动摇的念头。
“唔……”
燕穆宁忽闪着大眼睛,开始胡诌:“本王成亲的日子那定是要好好选上一选的,礼部啊司天监啊,都要提前好久准备起来呢!”
云江离继续拆台道:“诚亲王说了,礼部一早就开始预备上了。”
再次被噎了的小王爷心中暗骂自己五哥,呸,到底谁是你弟弟!你怎么可以向着外人!
“本、本王不喜冬日成婚,你瞧着京中的冬日这般寒冷,不如等到春暖花开或是……或是……”
小王爷编不下去了。
云江离想起了之前尉迟说的话,幽幽的接过话说道:“或是?或是秋风凉爽时么?还是说,小王爷想要先立个侧妃?”
这下轮到小王爷懵了,自己何时想要有侧妃了?
云老醋缸江离瞧着发呆不说话的少年,心里那叫一个酸啊,捏着小王爷的下巴就亲了上去,凶狠的咬了咬那张气人的小嘴。
这些日子,云江离经常会莫名其妙的亲一亲小王爷,起先燕穆宁还会害羞,拒绝一二,后来小王爷便发现,若是不配合会被老混蛋欺负的更惨,便学乖了。
是以,现在被突然袭击的小王爷乖的很,仰着头任由大美人动作。
“方才还说我风寒未愈……”
被咬疼了的小王爷捂着唇角不乐意了。
云江离松开了捏着少年下巴的手,戳了戳他的鼻尖:“你风寒愈没愈,还有人比我这个大夫更清楚么?”
不欲再欺负人的云江离端过汤盅,探了探温:“不烫了,过来。”
燕穆宁探着脑袋瞅了一眼,转头就想跑,被云江离一把拎住后脖领子抱回了怀里:“不许跑,今日放了枇杷,甜的很,听话。”
小王爷眼下虽是不再起热,可因先前的事忧思郁结于心太久,又情绪大起大落,近些时日总是咳喘,尤其是夜里,常常咳到难以入眠。
顾忌着腹中的崽,云江离用药用的温和,平日里也常炖些润肺的药膳或是宵夜给小王爷吃。
结果这小东西挑食的很,稍不顺口就呕起来没完。
好容易发现梨羹清爽,是小王爷吃的下去的,结果昨日放了少许药材一起炖,就被人挑三拣四的嫌弃了。
这会儿小王爷被大美人牢牢的困在怀中,只得不情不愿的张口抿了一小勺梨羹。
始终盯着人的云江离一眼便瞧见少年的眸子亮了亮,心中好笑:小崽子,我还治不了你了?
喜甜的小王爷,就这么被大美人忽悠着喝了一整盅梨羹,丝毫没发现里面的药材比起昨日一丝未少。
喝的心满意足的小王爷,揉着小肚子眯着眼眸窝在大美人怀里,刚有些昏昏欲睡,便被门“哐当——”一声给吓精神了。
“阿宁!救我啊——”
人未到声先至的尉迟昭风风火火的冲进了暖阁。
正软玉温香抱满怀的云江离,甚是想将这个常来煞风景的世子爷扔出去。
尉迟昭已全然顾不得云江离那寒意凛凛的目光了,裹着一身寒气就要往燕穆宁身上扑。
“咳咳咳……”
被他带进来的寒风扫了喉咙,小王爷掩着唇咳了几声,尉迟昭这才反映了过来,连忙将身上冰凉的氅衣脱了,反手扔到一旁的太师椅上,这才重新爬回暖榻上。
“哎呦,我这是打扰了你俩么?”
尉迟昭瞅着依偎在一起的二人,毫无诚意的问。
云江离凉凉的扫了他一眼,目光中明明白白的写着:你知道就好。
尉迟昭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这才顺顺气儿继续道:“打扰就打扰吧,反正你俩如今也做不了什么!”
燕穆宁瞪着眸子:“我将尘檀调走,你信不信?”
被戳了软肋的尉迟昭连忙告饶道:“诶诶诶,我错啦,好阿宁,我还没追到小尘檀呢,你可不能这么对我!”
听到这话,燕穆宁还未开口,云江离反倒幼稚的勾了勾唇角——
想不到这鬼机灵的世子爷竟然也碰壁了。
“你方才进门时嚷嚷什么要我救你?怎么了?”小王爷难得清醒的将话题扯了回来。
尉迟昭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他「啪唧」一拍炕桌,如临大敌的开口道:“阿宁,我爹要进京了!”
原本稳稳当当的窝在大美人怀中的燕穆宁一听这话,「噌」的一下便坐直了:“老王爷要进京了?何时!”
“估计快了吧,就我家老头那急脾气,怕是恨不得连夜赶路吧。我不管,我完了,我就要搬你府上来!”
尉迟昭趴在炕桌上,语气中满是绝望。
在一旁听的云山雾绕的少堂主,终于逮住了一个空隙,甚是不解的问道:“尉迟老王爷进京,你俩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尉迟昭打了个哆嗦,带着被他家老爷子那些年支配过的恐惧,叹着气说:“老头一进京,就练我。”
“不光练他,还顺带着练我。”小王爷也在一旁跟着附和道。
……
听着这两只你一言我一语,愣是吵吵出了七嘴八舌的阵仗。
半晌,云江离这才总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尉迟昭虽是自幼便被送入京中,但是老王爷也并非完全放任他不管,亲自为他选了教功夫的先生,且每逢奉召入京时,也定是要亲自考校他一番。
有两次老王爷入京述职,在京中停留时日甚久,每日丑时便毫不留情的将尉迟昭从被窝里拎出来晨练。
不仅如此,还有什么拎着水桶背书、扛着沙袋念兵法……
反正就是怎么严厉怎么来。
用老王爷的话讲,就算不上阵打仗,尉迟家的男儿也不可荒废度日,不可在京中养出一身娇气。
尉迟昭没几日便实在受不住被自家亲爹折磨的苦,连夜卷着铺盖卷儿跑到了安亲王府上躲着,结果……
铁血老王爷不仅跟着来了安亲王府,还顺带连着燕穆宁也一起练。
“此次听我大哥说,我爹要在京中待上些时日,至少也要出了正月才走!我不管,阿宁你要收留我!”
尉迟昭是打定了主义,撒泼耍赖也要搬来安亲王府上。
燕穆宁十分想要拒绝,皱着小脸问:“老王爷入京这么久,王府那边呢?”
尉迟昭愁的都要薅头发了:“有我大哥在啊!说是我大嫂有了身孕,不便长途劳累,所以此次我爹只带着二哥回京,大哥留在王府那边,没问题的。”
燕穆宁点点头,正细细琢磨着尉迟的话,眸子猛然一亮,对啊!身孕!
“阿昭。”
小王爷笑的圆眸都眯了起来。
尉迟昭瞅着好友的模样,心中本能的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磕巴道:“你、你干什么,你突然笑得这么奸诈做什么?”
“嘿嘿嘿!”
燕穆宁挺了挺腰,拍着自己的小肚子笑道:“我有崽啊!”
一直坐在旁边的云江离瞧见自家少年,鼓着小肚子一副洋洋得意的小模样,没忍住低头掩着唇笑了一下。
实在是,太可爱了。
尉迟昭似是被老王爷进京的事吓懵了,思绪完全不在线,呆愣愣的看着燕穆宁的动作道:“我、我知道你揣着崽啊,怎么突然又提?”
燕穆宁万事大吉丝毫不慌的往暖榻上一躺,满足道:“我有崽啊,老王爷就不能练我了呀!”
“阿昭,自求多福吧,这次我可就帮不上你了哦!”
小王爷偏过头,狡黠的冲尉迟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