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番外三
“王爷, 那、那边还有人!”
翊亲王闻声瞧过去,看见在一片大火烧过的残破中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去,立在废墟之中对着岚逸伸出了手:“别怕,我们是来援的……”
话音未落便被那脏兮兮的少年人握着匕首扑了上来。
苍白瘦弱的少年连匕首都握不稳, 又怎敌得上亲王身边的近卫, 根本连燕穆寒的衣摆都没碰到便被近卫摁倒在地。
“哎!别伤人!”
燕穆寒大声唤自己的近卫。
他蹲在浑身发着抖的岚逸面前, 温声道:“别怕,我们是援军。城里的外敌均已击退了。”
燕穆寒瞧着岚逸满身满脸的土和血污, 唯独那双眸子明亮的宛若星辰, 又瞧他身上那已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裳,却隐约能从质地上分辨出这不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公子。
“你叫什么?家中可还有其他人活着?”他耐心的将少年人扶起来。
“岚逸。”
少年人沙哑却挡不住温润的声音低低应道。
身后跟着的一位当地小官连忙凑到燕穆寒身边, 小声道:“王爷,这少年应是岚家的二公子。”
岚家, 在盈州当地还是有些名气的,家族中世世代代都是清贵的文人,曾留有不少诗词传颂,正经称得上是书香门第。
……
这一梦,翊亲王竟是梦到了初见岚逸时的样子。
彼时是他十七岁,第一次出征在盈州城内救下了年仅十五岁便家破人亡的岚逸。
就那一眼, 岚逸那双眸子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上, 一烙便是一辈子。
他挣扎着想要从那梦中醒来,却似是被沉沉的封在了梦境中, 梦中画面混乱,不知怎的又转到了京城的翊亲王府上——
“岚逸哥哥!”
是老七!
翊亲王瞧着梦中还年幼的老七笑着跑进他的王府。
在盈州救下岚逸后, 燕穆寒便将人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盈州是你的伤心地了, 你可愿意随我回京城?”
刚从前线回到帐子中的他退去身上的轻甲,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子, 一边问着。
十五岁的岚逸身量瞧着比同龄少年瘦弱许多,眉眼中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穿着燕穆寒那不太合身的衣裳,长发也只是简单的束起,却丝毫遮掩不住那浑然的清隽气质。
岚逸望着那救他的人,轻轻的、郑重的点了头。
后来,都记不清是何时了,二位朝夕相处的少年终于互通心意,表明彼此心中的情愫。
直到那时,岚逸才对燕穆寒说起,他救下自己时,正是自己最灰暗的时候,而燕穆寒就是那一抹照亮了灰暗与阴霾的光。
“岚逸哥哥,今日先生给放了假,你去陪我放风筝可好?”
老七叽叽喳喳的,他格外喜欢这个清秀温雅的哥哥,总是缠着岚逸陪他。
岚逸安安静静的笑着,对这个精力旺盛的小王爷纵容又疼爱。
……
梦中画面再转。
岚逸坐在亭子中静静的抚琴,时不时抬眸对着燕穆寒笑一下,抿着唇,笑中满满的都是爱意和眷恋……
画面再转。
岚逸体弱,每逢换季必是要病上些时日,病才好却又赶上燕穆寒再次要领兵离京。
燕穆寒舍不得岚逸跟在身边吃苦,要知道军中那糙汉子们呆的地方,怎么都不适合他那样的公子,便要将岚逸留在京中。
“你在府上等着我,老七最皮了,若是累,也不必事事都顺着他。”燕穆寒出征前不放心的一句一句嘱咐着。
岚逸掩唇偏头轻轻咳了两声,笑着道:“我在京中哪里都好得很,倒是你,我不放心。”
……
画面再转。
“你着甲的样子好生迷人。”岚逸一边亲手为燕穆寒穿盔甲,一边软声说着。
燕穆寒朗声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眸中带上了一丝狡黠:“那……往后在榻上,我披着甲与你……可好?”
“孟浪!”岚逸红着脸,抬手垂了下他的肩。
再转。
“过了这个生辰,我的岚逸就十八了。”
燕穆寒从身后搂着岚逸,将下巴搁在他纤薄的肩头,瞧着他写字:“你就惯着老七,课业完不成还要你帮着他抄写?”
“你就嘴硬吧,你不更惯着他?”岚逸侧过头似嗔似怪的道,“完不成课业被罚跪,你就不心疼了?”
比起岚逸的内敛,燕穆寒的爱意显得更张扬几分,他笑着亲了亲怀里的岚逸,接着自己方才的话说:“岚逸,过两日我便去求父皇的旨意,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
“好。”
……
翊亲王拼命的挣扎起来,他不要再继续梦下去,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醒过来!
燕穆寒用尽全力也没能挣脱梦境,只是那梦境的画面开始变得扭曲。
他只能似陌生人一般静静的冷眼旁观着这开始混乱交错的一幕又一幕。
刚下战场,收到京中来信,却是岚逸故去的消息,他眼看着当时的自己如疯癫般不顾一切的赶回京城。
那是谁的哭声?好难听。
啊,是了,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人便是当初的自己。
燕穆寒终于从扭曲的梦境中醒来,睁眼时一颗泪顺着那双桃花眸滑落。
他似是没有察觉一般,只是望着漆黑的、阴暗的牢房屋顶,手紧紧的攥着胸前的那枚玉坠。
那一年,燕穆寒还未来得及向父皇请旨赐婚,便再次收到了要领兵的旨意。
临出征前,他与岚逸约定了,待他凯旋,便迎娶岚逸入府。
那时岚逸亲手解下了自己脖颈间的玉坠,凑近了一步,踮起脚将那玉亲手戴在了燕穆寒的脖颈上:“我如今是没什么值钱的稀罕物件儿能做嫁妆啦,这平安扣是我家祖传的好玉,勉强配得上王爷吧?”
这玉,他自那一日起,从未离身片刻。
最初岚逸走了时,他还曾一度偏执的想着,是不是因着平安扣给了自己,才让岚逸出了意外。
那时他跪在岚逸的牌位前整整三日一动不动,掌心中死死的攥着这枚玉坠子,猩红着一双眸子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
当时一巴掌抽醒自己的是谁来着?
对了,是他的二哥。
燕穆寒忽然笑了起来,短短一梦,他似是重新走完了这短短的一生。
他负了太多人,却唯独没负了岚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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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亲王是唯一能去天牢中送燕穆寒的人。
燕穆寒向他讨要了纸笔,简短的写了两封信递给他。
悠然的端起毒酒,眼神中平静洒脱的好似即将饮下的是什么珍贵佳酿一般。
“老五,转过去别看,太难看了。”
诚亲王眼神中满是哀伤,他背过身,听着燕穆寒最后说道:“老五,最后一件事,我书房中有一方紫檀匣子,将那里的书信一同交给皇上吧,有用的消息看完了便与我一同葬了吧。”
身后传来酒杯落地的清脆声,随后是身体倒地的闷声……
诚亲王微微仰起头,阖了阖眸子,唯有那颤抖的眼睫泄露了他悲恸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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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帝王立在临华殿的窗边,垂在身边的手上捏着的正是燕穆寒留下的最后一封书信,笔迹苍劲,却透着深深的悔意——
皇兄:
臣弟无从辩解,终究是臣被蒙了心,做错了事。
唯有一事讲与皇兄,臣弟从未有过伤及老七的念头,手下的晁殇擅自作了主。本不欲提及此事,现如今既已知真相,还望皇兄提防晁殇此人。
与皇兄自幼相伴的时日,是臣弟此生最轻松的时光。
皇兄向来心软,还望皇兄莫要为了罪臣哀伤。
盼我大晟国泰民安。
罪臣 燕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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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上的紫檀匣子正是诚亲王按燕穆寒所求,从他府中取来的,那里的书信都是写给岚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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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逸:
今日是你离开我的第五个月。
京中下了雪,冷的很。若是你还在,定要耐着寒意也要冒雪去瞧那红梅绽放吧?
为何你昨夜又未入我的梦呢?
可是嫌弃我近些时日总饮酒了?我只是太想你了,若你不喜,我便不再饮了,只盼着你今夜能来我梦中见见我。
我本欲上书请父皇追你为王妃,可二哥和老四都劝我。最后你猜是谁说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