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后他才从江南赶来,他甚少在京里,对京里的许多事情也不甚明了,花了些功夫才得以见了父亲一面,可父亲不知被喂了什么药亦或打击过重,神智涣散,根本问不出内情。
就在这个节骨眼,镇守边疆的大哥也出了事,至今生死不明,楚风清手紧紧攥着被褥,楚氏一门忠心耿耿,到头来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后来皇上将楚氏一门尽数革职,且下令凡楚氏之子永不可入仕,一夜之间楚家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他思绪繁多,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楚风清收回手往姬于烬看去,姬于烬还闭着眼,显然是听到了声音,一双眉皱得紧紧的,脸臭得要命。
外头的敲门声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表情而有所缓和,终于,他睁开了眼,眼中戾气十足。
他冲着门外喊了一句:“什么事?!”
老莫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回督主,今儿您与夫人要进宫谢恩,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
姬于烬表情一顿,朝床内看了一眼,像是才想起楚风清的存在,他闭了闭眼,按了下太阳穴才道:“进来吧。”
老莫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伺候他们两人洗漱更衣。
丫鬟和老莫看到楚风清的时候表情都微微一变,年纪小一点的那个丫鬟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姬于烬屋内没有铜镜也没有梳妆台,还是老莫临时不知从哪拿了一块来,楚风清坐到铜镜前他才明白为什么老莫他们的表情会那么微妙。
他下巴处有两个指印,应该是昨晚姬于烬捏的,经过一晚上这会有些发紫,还透着些青,他皮肤本来就白,这两个指印就显得格外明显。
还不止这样,嫁衣的领子是半领,领子外的脖子上有一个洇着血点的痕迹,那痕迹不管是不是经过事的人都能看出是什么痕迹。唇角处还有被他自己咬破的口子,经过一晚上也变肿了些。
说他们昨天晚上没发生什么都没人信。
楚风清偏过头去,面无表情问道:“可以遮掉吗?”
丫鬟盯着他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惊艳,说话变得有些磕磕巴巴,“回夫人,只、只能稍微盖掉一点。”
能遮掉一点总比一点都遮不掉的好。
“劳烦了。”
可是等真的遮的时候发现,最白的脂粉都还没有他的皮肤白,遮上去比不遮还明显。
丫鬟:“夫人、这……”
楚风清闭了闭眼,“无碍,擦了吧。”
“是。”
丫鬟给他打扮时,楚风清谢绝了胭脂和粉膏,只是将头发挽了起来,露出一张无比精致的脸。
小丫鬟倒吸了口气,但是碍于姬于烬在场,她什么都不敢说,只是默默地移开视线。
等换衣服的时候难题来了,楚风清不知今日要去宫中,并没有可替换的衣裳。
丫鬟们急地团团转,姬于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气不明地道:“你长得很高。”
他说着走过来和他对比了下,楚风清也只比他矮了不到半个头,这在女子中已经算是很高的了。
楚风清手指蜷了蜷,说道:“生来就高。”
姬于烬唇挑了下,没有说话,老莫有些着急,“夫人身高过高,成衣铺也少有尺寸,临时很难找到可穿的衣裳。”
姬于烬看了眼他,“不用那么麻烦,老莫把我那件红斗篷拿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他领口处的珠花拔了下来,从地上将昨儿随手扔掉的匕首捡了起来,在丫鬟的惊呼声中将上头的绣样给割断,丝线金丝都被拔了下来,一身嫁衣瞬间素净了不少。
姬于烬又从老莫手中接过那身斗篷,帮他披在身后,动手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楚风清的手很冰,姬于烬动作顿了一下,又帮他系上来带子。
斗篷是红色的,上面还用白狐毛做了一圈围领,披风很长很大,应当是哪个男子的,偏偏领子又绣了一圈白色狐毛,显得有些女气,不像是姬于烬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斗篷遮盖了他的嫁衣,且将他脖子处的痕迹也挡去了,关键是很暖和,楚风清很满意。
楚风清眉眼软了不少,那白色狐毛显得他更为绝色,他对姬于烬道了声谢。
姬于烬见着他软下的眉眼,微微愣了一下,笑道:“给美人的东西,何需道谢。”
楚风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了,外头下着雪,老莫帮楚风清撑了把油纸伞,红衣走在白雪中,像是雪中盛开的一束红梅。
姬于烬更是穿上了朝服€€€€斗牛服,表示着皇恩浩荡,他着一身红色庄严的朝服,头上戴了个梁冠,身姿挺拔,没又一丝太监的佝偻,楚风清想着,若非他是太监,应当也是闺中女子所倾慕的对象。
但他到底为何会成了太监?
两人行至马车前,姬于烬朝他伸出了手,楚风清想得出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姬于烬笑道:“怎么看我看得出了神?别着急啊,晚上你想怎么看怎么看,你想看什么我都给你看,但这白天大庭广众下,娘子还是得克制一点。”
作者有话说:
姬于烬:“娘子娘子,我有个大宝贝给你看!”
楚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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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楚风清:“……”
旁边伺候的丫鬟捂着唇笑了,楚风清看了姬于烬一眼,这人太孟浪了,好在他妹妹没有真的嫁过来,要不然就她那个薄面子还不知道要哭多少次。
见他迟迟不说话,姬于烬也不恼,伸手拉着他的手,一把把他拉了上去。
上马车后,姬于烬却并没有松开他的手,用自己的手指压了压他的手掌,楚风清的手指修长,手腕清瘦,比女子的手还要好看些。
姬于烬的指腹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刺得他有些疼,而且这种接触让他很不适应,他试着想要把手抽回,但是他的力气在姬于烬那似乎完全不够看的。
姬于烬碰了碰他练字时留下的茧,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喜欢练字?”
楚风清知道这又是在试探他了,他点头说道:“嗯,楚家不管男女幼时都得识字读书,我自幼与二哥在江南,无事之时,便以练字消磨时间。”
姬于烬扬了扬眉,垂眸看见楚风清通红的手腕时,微愣了一下,就这么碰一下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他皱了皱眉道:“你是豆腐做的吗?”
这句话说得小声,楚风清没有听清,他问道:“什么?”
姬于烬摇了摇头,“没什么。”
马车空间挺大的,不过内部也很简陋,和姬于烬的卧房一般,除了必不可缺的东西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就连马车的帘子都不是防风的,外头风大些帘子很容易就被吹了起来。
楚风清怕冷,整张脸都快埋进披风里了,尽管如此还是觉得寒风像针一样,一点一点透过披风衣裳刺进骨子里。反观姬于烬,他似乎一点都不怕冷,这寒冬腊月他一袭官服就够,屋内也不燃碳,马车中也没有可御寒的物件,刚才二人手叠在一起的时候,那人的手也是火热的。
楚风清难得有些羡慕,人与人之间还是不同的。
马车要启程时,老莫突然将马车的帘子掀开,递了一个汤婆子过来,“夫人,是老奴疏忽了,主子喜寒,故往年府中都未曾准备过冬的物件,今日多亏主子提醒才想起这事。”
楚风清愣了下才道了声谢,接过汤婆子。
然后看向姬于烬,明明两人都在一块,他是什么时候吩咐的老莫。
姬于烬手撑着下巴,望着楚风清懒洋洋道:“你和他都道谢了,怎么不和我道声谢?”
楚风清抿了抿唇,轻声道:“谢谢。”
姬于烬唇角微勾,“这才对嘛。”
他说着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出去干么了,也不知他几时回得屋子,这会眼底一片青黑,很是疲惫的样子。
姬于烬本来还想逗逗他,可是又有些懒,马车不小,两人离得忒远了,楚风清一上车就坐到了离自己最远的地方,他眯了眯眼,突然朝楚风清招了招手。
楚风清垂了垂眸子,疑惑地朝他看去。
“坐过来些。”姬于烬开口道。
楚风清:“……”
虽然很不愿,但是人在屋檐下还是得识时务。
他起身坐近了些,但是姬于烬还是不满意,还要让他再近点,楚风清皱了皱眉,姬于烬像是懒得等他了,一把把他扯了过去,两人几乎是脸对着脸的距离。
他不适地往后仰了仰,姬于烬又打了哈欠,瘫倒在楚风清身上,头更是枕在了他的腿上。
楚风清想往后移,却被姬于烬拉住,他道:“乖,别动,让我睡会。”
他身上的热度透过不厚的嫁衣清晰地传了过来,楚风清闭了闭眼,隐忍地偏过头去,过了好一会,枕在他腿上的男子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均匀。
楚风清这才睁开眼朝他望去,姬于烬眼眸狭长,唇不染自红,睁眼看人时或多或少带了几分蔑视与狂傲,闭眼时凛冽少了几分,连带着轮廓似乎都柔和了不少,看着人都顺眼了些。
马车在大街上走着,不知是因为今日下雪路上行人不多,还是因为马车上又姬于烬的标识,大家都躲得远远的,一路上有些安静过了头。
楚风清刚想要撩开窗帘往外看一眼,就瞧见一丝冷光一闪而过,几乎就几秒的功夫,外头响起了冷器碰撞的声音。
这是……有人刺杀?
再低头,姬于烬那双狭长的眼已经睁开,眼中泛了几根血丝。
外头的人移到帘子处,对着里头说道:“督主,有一二十人。”
“嗯。”姬于烬应了一声,还有闲情抬眸看了眼楚风清,“怕吗?”
楚风清刚想摇头,想了想又点了头。
姬于烬「呲」笑了一声,楚风清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下一刻一支冷箭穿过帘子朝他们射来,姬于烬没什么动作,眸子还在楚风清脸上,直到箭「笃」一声扎在他们身后的马车上,姬于烬才道了句:“小骗子。”
楚风清抿了抿唇,眸光微闪小声说道:“有你在,我不怕。”
希望这话能唤起姬于烬的良心,别推他出去挡箭就好。
姬于烬动作一顿,低声笑了几句,手抚上他的脸颊,将他脸上被溅到的木屑扫落,两人像是寻常夫妻一般,只从画面来看端得是一幅良辰美景。
直到外头刀剑碰撞声越发地激烈,姬于烬才道:“有我在你更应该害怕。”
楚风清:“……”倒是有自知之明。
跳下马车后,饶是楚风清瞳孔也缩了下,雪地被无数脚印踩踏成污泥,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将白色染红,一点一点,刺眼无比。
还有几个不知道从哪冒出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与刺客酣战。
姬于烬神态自若地望着对面一群人,这些事对他而言就跟一日三餐一般,家常便事了,“说出幕后之人,饶你们一命,怎样?”
刺客一言不发,瞬息间就攻了上来,姬于烬不知从哪抽出一把软剑,软剑泛着冷光,“找死。”
楚风清很自觉地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待着,他不想要招惹麻烦,可偏偏麻烦不放过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姬于烬打着打着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溅到腥臭的血点。
姬于烬面对一群人的围攻显得游刃有余,有时还能错开几个眼神关注到他,也有攻向楚风清的人,不过都被锦衣卫给解决了,显然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姬于烬。
不过二十几人,原以为很快就能解决,可谁知刺客源源不断,这会却已远远超过了那个数字,街上的百姓早就躲屋子里去了。
姬于烬脸上溅了几颗血点,原本就妖孽的脸这会显得邪气无比,他像是不会累一样,反倒越打越起劲,楚风清甚至能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乐趣,嗜血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