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雀枝上啼,苔生翡翠衣。
玄度要来了一袋种子,将它们种在了禅房门前的两旁。
“这是什么种子呀?”印容一边帮忙翻土一边问道。
“丁香花的种子。”
“丁香花?”
“嗯。丁香花开花以后很漂亮的,但是要两三年才能开花。”
印容微笑道:“两三年也很快的。”
玄度看着他,笑道:“是啊,两三年也很快的。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我们不用等三千年,就能看见开花,多么好。”
“优昙华?”
“嗯。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印容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头,“那还不如荷花呢,一年一度,花谢果出,还有莲藕。”
玄度笑了一下,摸了摸印容的头,“嗯,普通平凡的美丽方能持久,太美的东西,总是让人留不住。”
“嗯,我还是最喜欢小草了。”印容摸了摸脚边的青草。
“哦?印容喜欢青草?”
“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玄度看着印容,柔柔的笑着。
疏花照水,老叶沉钩,四季变换仿佛只是一场春风拂过。
三年后,那六十株丁香花终于绽开了。
它们长得已有一人多高,白的、紫的,小巧玲珑的花在春光中摇曳,它们毫不张扬,却灿烂无比,就如同此刻站在它们跟前的印容。
印容十七岁了。
他的模样长开了。
小时候的他瘦瘦弱弱,三年过去,他的身量拔高了一大截,只是那张小脸仍然精致,从前冷漠无情的双眼,如今微微上挑,笑的时候分外引人注目。
印容凑近丁香花丛,轻轻闻了闻,“嗯,好香呀,终于开花了,不枉我给它浇就三年的水,施了三年的肥。”
玄度笑着看着他,伸手摸了摸白色的花瓣。
“玄度,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花呀?”印容问道。
“因为美呀,香呀。”
印容眼波流转,走到玄度跟前,“世人皆把美人比作花,你这么喜欢花,莫非是因为€€€€”
玄度瞪眼:“胡说!”
印容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几年,印容经常跟玄度开一些玩笑,玄度每次被他气得瞪眼又拿他没办法。
“不许顽皮了,走,跟我进去看书。”
两人进了书房,玄度坐了下来,开始看昨天没有看完的经书,印容看了看他,将椅子拉到了他身边,然后将头搁在了玄度的肩膀上,玄度扭头看向他:“怎么了?”
印容闭着眼睛微笑,也不说话。
玄度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坐好,别犯懒。”
印容的笑容更深了,闭着眼睛道:“春困嘛。”
玄度笑道:“你何止是春困,你是春困秋乏夏打盹。”
“那还有冬。”
“冬?你到冬天就冬眠了,赖在被子里半天不起床。”
印容抬头,张口咬了一下玄度的耳垂,玄度半边身子一阵酥麻,立即推开了他。
玄度捂着发红的耳朵道:“印容,不要这样。”
印容笑的身子直抖,终于拉开了椅子。
他拿出抽屉里的迦南香,舀了一小勺倒进香炉里,点燃后,用手轻轻扇了扇,然后才拿起一本经书坐在玄度对面看了起来。
“求诸所愿皆满足……真的可以么?”印容一边看着经书里的内容一边状似无意的问道。
玄度从书后抬起头看向印容。
“玄度,佛真的能普度众生吗?”
玄度轻轻摇头:“只是一种愿望罢了。”
“愿望?”
“普度众生也需要量力而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度一个是一个,没有人会苛求的。”
“可是,地藏王曾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如此这般,他岂不是一辈子成不了佛?”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是说菩萨的悲天悯人、大慈大悲之心,与地狱空不空没甚关系,求诸所愿皆满足,同样说的是佛心,心中有佛,就会想用佛法拯救世人,只要有颗拯救世人出苦海的心,便有了佛心。”
印容若有所思。
“印容,你对你的何去何从,可有决定?”玄度忽然问道。
印容定定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这些年,玄度一直指导印容佛法学习,还着重跟他讲了因果轮回和放下。
印容知道,他一直想让他放弃复仇的想法。
“印容,跟我在一起,你欢喜吗?”玄度问道。
印容眉眼缓和,唇角浮上一丝微笑,轻轻点头。
“我们可以一直在这座小院里养花养鱼,学习佛法和功夫。”
“一直?”
玄度微笑,阖了下眼。
印容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他翘起嘴角道:“除非,你把你的耳朵给我咬。”
玄度顿住,嗔着印容。
荷花开的时候,大梵寺又迎来了每年的上香高峰期。
这天一大早玄度就去了达摩院。
印容在院后练武。
阿含决只剩最后两层了,越来越难进阶了,但是印容还是遵照玄度的指示,循序渐进,慢慢修炼。练完武功后,印容正要离开,忽然听到身后树林里传来了人声。
“阿飞哥哥,这里会不会有人啊?”
“不会的,我都看过了,没有人。小雨,快让我亲亲,我好想你呀。”
随即一阵暧昧不明的声音传来。
印容有些惊讶和好奇,忍不住循声望了过去。
在林中,他看到了一对相拥的男人。
他们忘情的抱在一起唇舌交缠。
印容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内心被震得咚咚咚的跳起来。
他看到那个男人一边吻着一边将另一个压在了一棵大树上,一双手急切的在那人身上摸索着,甚至从衣服下摆钻了进去。
叫小雨的男孩仰着绯红的脸推拒着,脸上的表情似痛苦又似欢愉。
“阿飞哥哥,好了,停呀,这里是佛门重地,我们不能在这里乱来,唔……”
阿飞喘着粗气道:“佛祖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不会怪罪我的。”
印容看到阿飞在小雨脸上亲来亲去,然后一口含住了他的耳朵,小雨嘤咛一声,差点软倒在他怀里。两人亲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印容从石塔后慢慢走出来,望着远处那对离开的人,眼里一团平静的汹涌。
下午看经书的时候,玄度发现印容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书,眼睛望着某处却在发呆。
“印容?你怎么了?”玄度轻声问道。
印容回过神,眼睛瞧上了玄度。
他的眼睛慢慢的扫过玄度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玄度,什么叫爱情啊?”
玄度一愣,望着印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看着印容似乎有些疑惑的眼睛,玄度想了想,道:“你读过那么多的佛经,应该知道,出家沙门者,应断欲去爱,心怀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印容慢慢垂下眸,轻声道:“可我想起从前所见的平凡夫妻,也有很多恩爱美满的。”
玄度摇头,“人系于妻子舍宅,甚于牢狱,牢狱有散释之期,妻子无远离之念,情爱于色,岂惮驱驰?”
印容不吭声了。
玄度又看了看他,问道:“怎么了?你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印容的眼眸望着桌面的香炉,轻声问道:“玄度,难道情爱只存于男女之间么?”
玄度望着他,沉吟片刻,道:“万物皆有灵,并非只存于男女之间。”
“我说的不是动物……”
玄度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印容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却道:“没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
情窦初开的印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