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下凉州 第47章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随我来!”

刘瞻来时,有意多带了匹马,张皎也不多问,当即翻身上马,跟在刘瞻后面,飞马驰至中军。夏人箭矢射不到此处,因此不必像方才那般小心,张皎见刘瞻站定,便也一跃下马,半跪下来,拿手指在地上画出一个方形,抬头道:“殿下,属下方才登城,瞧见夏人守备甚多,仅城头上的便在五千人往上,滚木€€石堆了许多,还有兵士不住向上搬,看来早早就做了准备。”

“此外,”他在画出的方形中间又画出一个小方形,“夏人加宽了城墙,城头上修筑道路,可够骑兵并排通行。除去四座城门的守军之外,还有一支游骑,两千人上下€€€€属下未能看清€€€€来往奔驰,用作支援各门之用。似乎……似乎是狄震亲自率领。”

夜里太暗,即便城头上到处都是火把,雍军也在不断向城头射着火箭,但数十步开外仍然看不清人脸,百步之外更是只能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隐隐瞧见些人影轮廓。可张皎先前登上城头之时,只在无数左冲右突的人马之中远远瞧见一抹黑色的剪影,心中便不由得悚然一震€€€€

那是狄震,即便两人相距再远上十倍,即便那道身影正身处十万、百万人当中,他也一眼便能认出,那是狄震。

那就是狄震。

秦桐听着,面色凝重起来。先前雍军虽往金城送过探子,但因着金城防守甚严,狄震手下又爪牙众多,极难往外传递消息,因此秦恭、刘瞻等人对金城守备仅有大致估量,今日一试,才觉稍稍超出意料之外。看来孟孝良虽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到底并非百无一用之辈,先前对他倒是有几分小觑了。

“嗯,我知道了。”刘瞻转头,“速将此事报于大将军知晓。”

一个亲兵领命而去。秦恭此时正在南门督战,刘瞻几人在东门,这两处皆是雍军兵力最盛、进攻最紧之地,刘瞻低头盯着张皎画出的图案,手指不住轻轻敲着马鞍。

秦桐见刘瞻不语,又问:“殿下到底有何……呃、打算?”他说到一半,忍不住干呕一声,对张皎摆一摆手,以示歉意。

张皎心中颇赧,瞧向刘瞻,刘瞻却似全不在意,“也没有什么良计。只不过先前贺鲁涅达一军在木昆城大败,逃回金城的溃军当中安插了几个我们的人,按照约定,今夜当有动作了。”

此事是他让张皎亲办的,这会儿在秦桐面前说出,倒有几分心照不宣的意思。刘瞻瞧着张皎,对他微微一笑,“只是……”他说着,喉头一滚,忙整整神色,接着又道:“只是狄震耳目众多,想要出其不意,倒也是件难事。”

张皎霍然站起,“殿下,属下去换身衣服。”

刘瞻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神色如常地点头允准了,张皎便匆匆而去。等他回来时,已换了一件外袍,重新佩了把腰刀,两根铁爪也换了新的,刘瞻知他要再度登城,不由得抿了抿嘴。

“殿下,北门兵力不多,因此守军防备不严,属下这次从那里上去。”张皎将铁索别在腰间,见刘瞻神情有异,“殿下还有其他吩咐么?”

刘瞻闻言一怔,随后迅速回过神来,“不,不走北门,你还从东门上去,动静闹大些也无妨€€€€不,动静越大越好,最好将夏人牵制在此处,我去看看北门有无可乘之机。”

“是!”

刘瞻虽然不摆架子,可如今正在两军阵前,出口便是军令,张皎神情一整,肃然应下,隐约猜出刘瞻的意思,却不能肯定,只是此刻也无暇多问。刘瞻转头又对秦桐道:“这一军就劳你照应了。”

“是!殿下放心,”刘瞻话未点明,秦桐却知道,照应一军为假,让他在城下掩护张皎是真,“保证万无一失。”

刘瞻点点头,重又瞧向张皎。鏖战当中,他也无意说什么丧气话,只是先前他亲眼瞧见张皎在城墙上纸片般地落下来,几次勾住城墙,稍稍止住下跌之势,却又几次滑脱,那时候,他呆坐马上远远瞧着,手脚全不由自己做主,一动也不能动上一下,等回过神来,只觉一根脊梁骨让人抽去了似的,背上发软,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才稍稍回复几分力气。

那时之景,即便现在想来,仍不免心有余悸。刘瞻忍了一忍,终究还是对张皎道:“见势不好,你就……你就稍稍退下来些。”

他自己也知,此时此刻,城下的雍军战士正血流成河,从他这一军统帅口中说出这句话来,实在让人齿冷,传将出去,便是让千夫所指也不为过。可犹豫再三,仍是忍不住出口,只是压低了声音,好不教旁人听见。

张皎一愣,看着刘瞻两眼,过了一阵,再次应道:“是!”

刘瞻点一点头,再不多言,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带着身后亲兵去北门督战。张皎见他离开,也不耽搁,同秦桐对视一眼,一齐跃上了马,往前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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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蜗牛宇宙,吃屎喝尿是尊贵的主角的象征(大雾)

第八十一章

刘瞻驰至北门附近,仰面瞧瞧,见此处城头发暗,虽然也点着火把,却远比别处稀疏,看来夏人主力皆在东、南二门,此处果真兵力较少。

可此时刘瞻若是调动大军齐攻北门,夏人用不多时便会反应过来,同样调重兵来北门防守,必不会给他可乘之机。刘瞻并不打草惊蛇,一面让人传口信与秦恭,一面差人从大营中将剩下全部的攻城器械秘密运来,却不让其上前,只在远处待命,以免让夏人瞧见,心生警觉。

攻城的一应器械停在数里之外,借着夜色隐匿着身形,刘瞻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并无督战之意,似乎只是冷眼旁观。一旁亲兵耐不住性子,不禁问道:“殿下可有何吩咐?”

刘瞻瞧了他一眼,随后点点头。亲卫喜不自胜,以为他终于要让自己也去攻城,正待推让一番,表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离开殿下身边,不料随即便听刘瞻道:“传令下去,撤下六成的人,只留四成继续攻打,剩下的退后休息。之后分成三队,轮流进攻。”

亲卫闻言呆了一呆。北门人手本就不足,又撤下大半的人,这攻城岂不变成了做做样子?可他毕竟不敢多问,一头雾水地飞马传令,将人撤了下来。

其余各门的喊杀声远远传来,只他们这边人声寥落,亲卫心中憋着一股气,时不时瞧向刘瞻,欲言又止。刘瞻只作不觉,将马鞭拿在手里,手指沿着鞭身的脉络一条条捋过去,耐心等待着什么。

忽然,金城西北边燃起大火,映亮了一角天幕,隐约能听见城头守军叫喊之声,看来城内生变!仓促之间没有军报传来,城内发生了什么,刘瞻还无从得知,但看样子应该是他先前安插进去的那几个内应所为。若是顺利的话,他们此时已趁乱打开城门,若是不顺,闹出些动静,引得城内守军人心惶惶,也足够狄震焦头烂额一阵了。

刘瞻等的便是这个时机,当即下令原地修整的一支人马将攻城器械推到城下,马不停蹄地组装起来。正在这时,西北边响起一连串马蹄声,是他方才向秦恭讨来的一军人马赶到,为首大将乃是柴庄。

柴庄见到刘瞻,不及见礼,当先道:“殿下,西门附近似乎有夏人军士哗变!末将经过时,见城头乱作一团,是否趁此机会,将大军调往西门?”

刘瞻见他神色,便知城门并未打开,多半那几人已被守军所杀,摇一摇头,举手向着城楼一指,“西门哗变,狄震定率游骑前去接应,再调大军过去未必能讨到便宜。北门一直只是佯攻,不如在此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柴庄一霎时便明白了刘瞻声东击西之意,明白这一计想要奏效,非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得城门不可,否则狄震一旦反应过来,率大军救援,那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想到这里,神情一整,高喝道:“末将明白!”更不耽搁,当即打马而去。

说话之间,雍军早已将攻城器械组装完毕,十数架云梯一齐架上城头,几十个雍兵齐声高喊,推着冲车往城门撞去,无数巨石砸在城砖上,发出隆隆的可怖巨响,火箭如雨,向着城墙背后疾射而去。

刘瞻知道现在不比方才,是胜是败在此一举,此刻绝非观望之时,一甩马鞭,便要上前,却被亲卫扯住辔头。亲卫原本想向刘瞻请命攻城,万没料到刘瞻竟欲亲去,忙道:“殿下……”

他后面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刘瞻打断,“现在是什么时候,松开!”

亲卫瞧见刘瞻神色,也知事关重大,忙松开了手,让人取了盾牌来,抢在刘瞻前面,替他遮住箭雨。

雍军借着云梯,不住涌上城头,又一片片落下,还未落地,后面的人却又顶了上去。巨石砸在城墙上的响声震得人两耳嗡嗡作响,一时再听不见别的声音,刘瞻却仍是拔剑在手,顶着箭雨高声呼喝。

不多时,盾牌上便有如猬毛一般密密麻麻插满了箭杆。因着刘瞻不住催马在城下各处督战,亲卫遮蔽不及,不住有箭擦着他身体飞过,他却只作不见。雍军将士见晋王亲冒矢石,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由感奋,更无一人再敢惜死,一个摸着另一个的脚,向着城头爬去。

北门原本战况并不激烈,因此大多守军都被调往他处,箭矢、石头都备得不多,见雍军忽然大举攻城,城上守军一时慌了手脚,左支右绌,虽然已快马去请援兵,可仓促之间援军难以赶到,再看城下,雍军正如蚂蚁一般向上爬来,无穷无尽,一时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

正慌乱间,一人道:“瞧我的!”说着,他半蹲下来走到城墙边,借着城墙掩护躲开雍军箭矢,张弓瞄了一阵,手上一松,一箭发出,正中雍军为首那员大将,将他射下马来。城头守军见了,霎时欢声雷动,整整士气,又应付起城下雍军来。

中箭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刘瞻。

刘瞻在隆隆响声当中扯开了嗓子,直喊得额头上青筋绷起,在彻骨的冷风当中滚下道道热汗。冷不防肋下忽地一痛,随后一阵大力传来,好像甚么人在他身上猛然搡了下,他下意识扯住辔头,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出,下一刻背上一震,人已跌在马下。

“殿下!” “殿下!”

刘瞻似乎昏过去了一瞬,再睁开眼睛时,亲卫正在一旁,焦急地大声唤他。刘瞻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才在一片摇动的黑影当中,看清了亲卫的脸。随后,一阵剧痛从肋下炸开,他浑身一震,忍不住咬住牙闷哼一声,抬手摸向身上。

他并未摸到箭杆,举起手瞧瞧,手心上也没有血迹,看来那箭并未刺穿身上铠甲。可身上剧痛做不了假,不知是不是这一箭离心口太近,勾起了他久未发作的旧疾,这会儿他只觉胸口间像正是被人踩着,一口气都透不进来,左胸当中一阵阵发着绞,两耳之间咚咚咚咚响个不停,他一时分不清楚,那是督促进军的鼓点,是石头撞上城墙的响动,还是他自己的心跳。

“殿下!”亲卫见他嘴唇上泛出紫色,吓得声音发颤,扶起刘瞻便要退至后面。刘瞻借着他的力站起,挥手拨开盾牌,仰头向着城楼上望去。

他瞧见,无数雍军沿着云梯,奋不顾身地向上爬着、爬着,无数箭矢、滚木、投到城头的石块,如雨点一般落下,无数朵血花在半空之中炸开,于城墙上泼出道道红色,在无数只火把的映照下,变成无数双眼睛、无数张嘴。

这眼睛瞪视着他,这嘴在城墙上怒吼,刘瞻猛地推开亲卫,自己站起,踉踉跄跄地向前几步,在跌倒之前扶住了马鞍。心口的疼痛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可他转眼间却又被这无数道怒吼声灌满。

他忽地低下头去,肩膀一耸。一口血沫呕出来,正落在马鞍上面,滴滴答答向下淌去,被他伸手抹掉。他喘了一口气,随后一只脚踩住马镫,身子几乎伏在马背上,一点、一点,艰难地坐上了马。

上马之后,他一动未动,像是死去一般,抱着马颈喘息一阵,将嘴角的血涂在乱蓬蓬的鬃毛间,随后猛地抬头,望向火光摇曳的城头,两眼之中迸出从未有过的光来。

这一刻,一座巍巍的高城横亘在眼前,他瞧着它,天地之中便再没有第二样东西,没有自己,没有别人,没有利与害,也没有生与死,所有的一切无不被北风卷去,在今夜的血与火间烟消云散。

士兵的血在墙根下的地上结成一层红色的冰,又被泼下的鲜血化开,冲在最前面的雍军距离城头已不足数尺,刘瞻回过头,对着亲卫哑声道:“取我剑来。”

亲卫神情一整,忙将他掉在地上的长剑捡起,递回他手上。刘瞻右手提剑,一夹马腹,一言未发,又向城下而去。

一队亲卫不敢耽搁,纷纷上马,紧跟上去。热泪在眼眶中打转,热血在身体中奔涌,眼前的这座城池,好像不再是一座城池,它是你的血,你的肉,是今夜之后你尸骨之上的碑文,在你呼喝着、怒吼着冲向它时,它也正轰隆隆地奔向着你。

“轰隆隆隆€€€€”

一阵巨响在天地之中炸开,震颤着脚下的土地,厚重的城门轰然洞开。雍军如流水般涌入,夏军冲下城头,推着一早便在城门边备好的刀车顶将上来。数排钢刀霍然插入前排雍军身体当中,惨叫声、痛骂声不绝于耳。

城门处霎时变成了一座修罗场,为了争夺这座门,比先前惨烈百倍的战斗打响了。雍军人叠着人,几如野兽一般,不管不顾地往城里冲去,不顾刀锋割烂脚掌,踩着刀车几步便踏上前,涌身翻入,下一刻眼前白晃晃刀光一闪,身子就此断成两截,紧接着,身后那人便踏着他涌血未止的尸体又上前去。

正厮杀难分之时,又是一阵巨响,东北角的城砖被巨石炸开,城墙塌下来,霎时砖石飞迸,无数城砖哗啦啦四下散开,堆成一座一人多高的石丘。在数丈高的城墙面前,这样一座石丘便如同平地一般,于是又一队雍军涌将进去,一面同夏人厮杀,一面将城墙撞出更大的缺口。

在这缺口之中,刘瞻纵马跃入,亲卫杀红了眼,挡在他身前,几十柄钢刀几乎砍得烂了,终于守住这个缺口。雍军的冲车挪将过来,猛然一撞,在震天动地的一阵轰响声之中,腾起烟尘无数,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雍军呼啸着冲入进来,金城就此向着他们洞开了!

刘瞻却按住了马。

两侧的雍军不住从他身边向城内涌去,刘瞻却站定不动,仰面看天,心如潮涌。恍惚间,好像有无数雪片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脸上,如同巨龙白色的鳞甲片片纷飞,冰凉的雪落进他两只眼睛,下一刻便化作滚烫的热泪,和着脸上的鲜血滚滚而下。

可现在云淡星明,长空之下,分明半片雪花也没有。

攻入葛逻禄王城的人是我,刘瞻在心中发问,父皇在长安闻报,会不会终于说上一句,长子瞻颇肖朕躬?

没有人回答,只有一轮明月高悬在城头之上,寒光直泻,向着这座金铁铮鸣的残破城池,无声地投下千万年不变的冷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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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十章就能完结啦!

第八十二章

狄震虽写下求和的国书,却未掉以轻心,早做好了雍军四面攻城的准备,除去加固城墙之外,守城的一应器械也加紧收集赶制,若是不出意外,坚守十日以上,应当不成问题。

可无论谁都没有想到,金城粮草充足,又有数万守军,城池坚固,竟会在雍军进攻的第一夜便即陷落。

狄罕病重,狄震亲自登城督战,一队骑兵从城南奔到城北,见哪处吃紧,便去哪处支援,一夜之间马不停蹄,人不稍歇,往来奔驰,却只觉四面八方皆是雍军。数不清的士兵像是不要命了一般,扶着云梯层层叠叠地攀上来,杀了前面的人,后面的人却又跟上,全无穷尽。站在城头举目而望,当真如黑云漫卷,向着城头重重压将上来。

葛逻禄人驰骋草原,虽然筑了城池,却从未经过这般守城苦战,一时人喊马嘶,四面八方乱成一团。狄震差人去寻孟孝良,让他同来督战,不料这当口孟孝良却推说染疾,在家称病不出。

仓促之间,狄震也无暇细思他此举究竟是想要借着自己的倚重自抬身价,还是当真动了投降雍人的念头,接报后虽然动了杀心,但恐怕雍人攻城的这些时日还有用得上他之处,便并未发作,许他在家中休息一日,因着战事吃紧,转念便将其抛在脑后。

正焦头烂额之际,西门又有军士哗变。消息传来,狄震片刻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往西门赶去。刚行至半路,便见一队军士神情慌张地四下逃奔,一面逃一面喊道:“雍军入城了!雍军入城了!”

其中几个看见狄震,忙迎面奔来,不料刚一靠近,便被狄震一刀一个,砍翻在地。狄震甩去刀上鲜血,沉声道:“只听闻城破,却不见半个雍军€€€€此必是雍人奸细作乱,传令下去,凡敢有言城破者斩!”

他知道仓促之间难以查出这谣言的出处,更甄别不出雍人奸细,于是便干脆不去追查,只快刀斩乱麻,将奸细与寻常兵士一同杀死了事。

如狄震所料,窜逃的军士当中便有刘瞻当日放入城中的细作,这些人四处散播消息,皆言西门已破、雍军已攻入城来,搅弄得各处人心不安。其余各门守军听闻西门被破,皆心中打鼓,不知还要不要再在城头同雍军血拼。观望之念既生,本就相持不下的局面霎时便岌岌可危。

幸好狄震见机甚快,方一察觉,便派出骑兵赶往各个城门,一路但见散播谣言者,不闻缘由,一概斩首,直杀了数百人,终于止住骚乱,重又稳住士气。夏人兵士见城内果然没有半个雍军,也渐渐放下心来,一心死守,不作他想。

狄震赶至西门,问清缘由,才知原来方才西门守军之中有十数人忽然倒戈,竟欲打开城门,放雍军进来,幸赖其余众人死守,这才没教他们得逞。狄震赶到之时,这几人已死伤殆尽,只剩下一个活口,他问清来历之后,便将人杀死,首级挂在城头,向雍人示威。

他怕西门有失,一时不敢离去,命人抓紧修补先前被破坏的一段城墙。不料片刻后从北门又传来急报,言雍人大举攻城。狄震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冷笑:“北门岂有多少人马?此为雍人声东击西之计,不必理会。”

可没过多久,北面又传来消息,称北门告急,马上便要失守,请他速派援军。狄震皱起眉头,心中暗道:北门连攻城器具都没有几个,如何能打开城门?他虽仍然疑心此为雍人之计,却也不敢托大,正欲亲往北门赶去,可就在这时,南面秦恭所率中军又压将上来,撞塌了数尺宽的城墙,幸赖南门守军众多,拼死补上窟窿,这才没教雍军攻入。

南面乃是雍人大军所在,若是城池果然不守,那也是此门先破。正在他微一犹豫的功夫,忽然又接到一封战报,言东门已有几个雍军登上城头,请他速派援军前去。狄震咬一咬牙,干脆将手下骑兵一分为二,一队去北门救援,另一队随自己往东南赶去。

他领一队人马刚刚赶到南门,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四面攻城声中,一时分辨不出方位,只隐隐感觉这声响似乎是从北面传来,听着甚是不祥。狄震勒住马,回头看去,瞧见北门火起,心中一沉,可见附近守军也听见声音,皆瞧着自己,于是面不改色,好像对这声响全不在意。

只是他刚摆好架子,过不多时,一人匆匆赶来,见到自己便即滚身下马,开口便道:“不好了!太子!北门让雍军撞破了!”

狄震毫不犹豫,一刀前送,杀死此人,对左右道:“此必是雍人奸细,乱我军心!敢言城破者一律斩首!”

众人听他这般说,想起方才西门哗变之事,以为又是雍人用计攻心,稍稍放下心来。狄震点好人马,对南门军士大声道:“守好,我去东面督战!”说罢,一抽马鞭,座下马疾驰而去。

他口中说要去东门督战,只是向东走出不远,便下了城墙,从城中穿过,直往北门而去。行至一半,又遇见兵士迎面而来,见到他便即下马跪倒在地,哭道:“太子,雍军……雍军杀进城来了!”

这时左右皆是亲信,狄震一把扯起他来,“雍军如何入城?”

那人见大太子面沉如水,情不自禁地簌簌而抖,“禀告……禀告太子,是二、二、二太子的家……家仆,趁着雍军大举进犯,大家手忙脚乱的功夫,配合雍军打开了城门……”

狄震怒发冲冠,暴喝一声,咬牙切齿道:“我与狄骏之事,乃是家事,他一介贱民,竟敢因着一己之私愤,去向雍人献诚?我必杀之!”

说罢,将此人掼在地上,一面派人去各处调集援军,一面催马又往北赶去,想要查看北门虚实,尽力挽回局势。可行不数步,他心中忽地一动,如有所感,在马上转头向右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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