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谷起来揭开锅盖,把笼屉挪开,舀了锅里的热水盥漱,早起天冷,用凉水渗的牙齿疼,还是热水好些。
案板上沈玄青把喝的水拿碗盛了,他洗完进来尝一口,甜甜的,是蜂蜜水。
这次上山卫兰香给他们带了腌的豇豆,酸中带辣,他坐在灶前的凳子上一手拿豇豆一手拿油饼子吃起来。
今天起来身上虽有不适,但比起之前好了很多,起码不是疼的。
两个油饼就够陆谷了,他吃完又洗了手,不然手上沾着油不好干活。今天大灰没留下,他也不好走太远的路,没法去找药材,赶着鸡鸭到外面吃草后,就背着竹筐带上狗崽到河边挖野菜了。
马齿菜长得旺盛,这种野菜最是顽强,干旱的时候太阳晒都晒不死,只要扎着根就能活,河边野地里长这些还好,若长在田里,庄稼人都讨厌。
太老的野菜陆谷没拔,挑着嫩些的揪下来,这样也不会带上泥土,回去了拿水洗洗就能晾晒,这次下山沈玄青给他找了个家里不用的破席子,在家里扫干净晾了一天才带上来,刚好能铺在地上晒野菜。
他顺着河岸往下游走,狗崽撒着欢,但始终没离他太远,小半个时辰后,野菜就装了一竹筐,别看竹筐满了,晒干了后就很轻。
陆谷在河边洗好野菜,背着还滴水的竹筐回到院里,他把席子拿出来铺在太阳底下,这才把筐子里的野菜都倒了上去,铺均匀后又拎着竹筐去揪马齿菜了。
天越来越冷了,到后面就算是马齿菜也会枯萎,别的野菜就更少了,所以趁现在还有,他得多弄些回去,一共六口人呢。
在河边草势丰茂的地方,陆谷捡了根很长的树枝,探了探半腿高的草丛,确定里面没有蛇虫后才敢穿过去。
又一筐野菜满了,他背起来打算到上游熟悉的地方洗,离院子近些,背好竹筐他朝林子那边喊一声乖仔,狗崽就颠颠跑过来了。
过来的时候一直留心地上野菜,他这会儿才有功夫四处乱看,竟叫他看见不远处有一串黑紫色的山葡萄,粗藤缠在树干上,若不是风把藤叶吹起来,还看不见藏在下面的山葡萄。
陆谷喜出望外,山葡萄挺少的,最近天冷,他还以为早都没了呢。
走过去一看,就这一串还好点,别的都掉在地上烂了,明显能闻到一股酸腐味。紫黑的山葡萄不是很大,他摘下来反手放进背上的竹筐里,带狗崽又往回走。
离院子近的河边有一块石头,是他常坐的,洗完马齿菜后,陆谷又提着山葡萄串在清澈的河水里涮了涮,没敢使大力气,不然葡萄就掉了。
就这样还有掉的呢,幸好他手快,在水里拦住了那两粒。山葡萄小是小,但酸酸甜甜水分也足,陆谷尝过之后就高兴了,等沈玄青回来一起吃。
一早上过去,他独自一人跑了四趟,四大竹筐野菜摊开晾均匀,才把席子铺满。
身上到底不舒坦,陆谷再没有做别的活,吃过饭歇了一阵后,看晌午了,就从篱笆圈里把鸭子赶出来去游水,他坐在水塘边晒着太阳跟狗崽玩。
说是玩,他还顺便打了些嫩草,有鸡爱吃的也有鸭子爱吃的水草,除了他这些鸡鸭,万一今天沈玄青回来捉了活的猎物,像山鸡野兔之类的,都得喂草养起来,多备上一些总是没错的。
到下午的时候,他把鸭子从水塘赶上来,让在篱笆圈里吃草,篱笆圈的门关严实后他才放心,领着狗崽回院子了。
先把晒野菜的席子往太阳底下挪动,陆谷这才到房里取了针线篮子,沈玄青的手帕旧了,得绣两个新的,趁今天有功夫就做出来。
跟钱袋荷包不同,汉子用的手帕多是娘或妻子夫郎做,在边角上绣朵花是常见的,不会被笑话。
陆谷拿着绣绷子神色专注,针线穿梭,彩色绣线轮换着,红的花瓣绿的枝叶,还有黄花蕊都绣的细致漂亮。两个手帕上绣的花不同,沈玄青也好区别用了哪个,方便换洗。
日头渐渐西移,天色有点变了。
傍晚陆谷把菜炒好,犹豫着要不要跟往常一样在门口等等,昨晚跟今天早上的事情让他有点不敢见到沈玄青,他还没做好决定,就听见外面的狗叫声了。
人回来了,他总不好一直躲起来,心中有些害怕忐忑还觉得实在羞人,就垂下眼眸,一手紧紧攥住了衣角往门口走。
人高腿长的沈玄青很快到了近前,他心情好,哪怕今天运气差,只逮到了一只兔子,脸上笑意也不减。
“你回来了。”陆谷小声说道。
“回来了。”沈玄青笑得灿烂,他本来就剑眉星目长得十分英俊,这一笑越发俊朗,让陆谷都不敢多瞧。
“今天就抓了只兔子,没来得及从狗嘴里掏出来就给咬死了,晚上剥了皮,明天炒兔肉吃,多放些辣子。”沈玄青背着大竹筐往院里边走边说。
陆谷向来顺从,闻言点着头小声开口:“好,干辣椒还有好些呢。”
吃完饭沈玄青跟陆谷抬着晒野菜的席子往堂屋挪,天刚擦黑就阴沉沉的,看起来不太好。
“明天可能要下雨。”他看一眼天说道。
陆谷顺着他的话往天上看,确实像要下雨,下意识开口道:“那把院里的东西都收好。”
院子里再没晾晒的东西,但木柴跟斧子等家伙事在外头,都得收起来,万一半夜下起雨还得爬起来。
沈玄青点着头应了一声,也不用陆谷动手,他自己就去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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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到这里,明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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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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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风势不小, 但一晚都没下雨,第二天沈玄青起来得早,天色始终是阴沉沉的。山里有时说下就下, 若出去走到一半下起雨来, 还不好找地方避雨, 他就没出门,等天晴了再出去打猎也不迟。
院里吹进来不少落叶,他拿了大的竹稍扫帚将落叶扫到院门外。
陆谷起来后先进了厨房烧水,火石摩擦迸溅出火花, 很快就点燃了干草上放着的草绒跟细木屑,火苗烧起来后, 陆谷连那一小堆干草一块儿放进了灶底, 干草烧起来后他又往里头添了干草还有好燃的细柴,灶底火逐渐就旺了。
乡下人哪用得起火折子,都是镇上有钱人家使的。
烧开后他先洗完, 拧干的布巾还是热的,擦起脸很舒坦,给沈玄青倒了干净的热水端出去,他进厨房又往锅里添了些水,端起米酒坛子在手中晃一晃, 坛子底下的米就晃上来了,他给锅里倒了些米酒, 今天沈玄青不出去,天又冷, 煮个米酒喝身上热乎。
架上笼屉后, 他放了馒头和两个鸡蛋,这次上来卫兰香给他们带了八个鸡蛋六个咸鸭蛋, 够吃好几天呢。
火烧起来不用再管,隔一会儿添柴就好,外面沈玄青把前院扫完了,拿着铁锨到后院铲鸡鸭粪便去了,拾掇干净些人好下脚。
陆谷取了小扫帚跟鸡毛掸子扫洒房屋,活干了一半该去给灶底添柴,就看见沈玄青进了厨房。
“柴我添上了。”沈玄青再出来,手里就拿了根正烧着的木柴,打算拿到后院点一把青药叶,养的鸡鸭没有山下家里多,但还是要驱驱味道。
“好。”陆谷点点头。
待两人忙完吃过早食后,陆谷洗完两个碗,在前院菜地里挖了棵大秋菜,趁这会儿没事,把晌午要吃的菜洗了切好,兔子沈玄青昨晚也杀好剁成块了,到时候只管炒就是。
沈玄青没事做,看天还没下雨,就从柴房取了木叉出来,说道:“我到河里看能不能叉几条鱼回来。”
陆谷答应了一声,狗崽见大狗跟着沈玄青出门了,狼吞虎咽吃完最后一块馒头也颠颠跟了上去。
今天天色不好,不用把鸡鸭放出去,陆谷昨天打了不少草,忙完厨房里的事情后就舀了一碗谷糠,在后院剁好草把谷糠混进去,一同喂鸡鸭。
没有猎物要喂养,陆谷见水缸下去一半,就提着木桶出门了。
沈玄青挽着裤管在河里叉鱼,狗崽跟着大狗在岸边撒欢,一看见陆谷就兴奋地跑过来,汪汪叫着。
看见他提着木桶到跟前,沈玄青说道:“没水了?你先放着,我等会儿提。”
陆谷还没说话呢,他握着木叉猛然朝河里叉下,水花溅起,正正插住了一条不算小的鱼。
鱼篓在一旁,陆谷连忙提了过来,鱼篓里已经有一条鱼了,沈玄青站在河水里,只把木叉往他这边伸来。
身体被插透的鱼摆了几下尾巴就没动静了,陆谷从上面把鱼拽下来,比扑腾的活鱼好拿捏多了。
这一手叉鱼的利落本事不是人人都会的,之前都是下网,等一两天过来收网就好,不必费心费神下水,所以陆谷还不知道沈玄青叉鱼这么准。
他俩经常在这一段水域下网,鱼都变得机灵,尾巴摆得很快,加上河水太冰冷,沈玄青叉了三条大鱼就上来了。
“下了雨后河水会涨,鱼虾被冲下来肯定多点,等雨停了再下网来捞。”沈玄青€€水上了岸,把木叉递给陆谷,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拿手捋了捋腿上脚上的水。
“嗯,就是不知道今天这雨能不能下。”陆谷说着,还抬头看了眼天际。
“说不准。”沈玄青晾了一会儿脚,风一吹实在冷,出门忘带擦脚布,也不愿让陆谷跑回去取,便用裤管擦干了脚,回去换了这条裤子就好,鞋子也该洗洗了。
既然要换鞋裤,他干脆起身到淤泥多的河边挖起地龙跟泥鳅,天冷泥里也冷,他没让陆谷下来。
“等会儿回去烧些水,你拿热水泡泡脚。”陆谷蹲在岸上小声说道,他摘了几片大树叶子,把沈玄青扔过来的地龙放在树叶上,回去了剁一剁给鸡鸭吃,比纯吃草长得好。
“嗯。”沈玄青笑着答应,自己夫郎这么看重自己,心里自然高兴,又说道:“泥鳅吃不完的话,跟鱼一样晒成干的,也能留到过冬吃。”
前两天在家里吃过一次泥鳅,他不知道陆谷还想不想吃,泥鳅是好养活,但也得占着盆或木桶,哪有那么多家当能一直被占着来养这玩意,冬天有时候也能在田里河边挖到泥鳅,可太冷了,冻伤了不划算,不如吃干的。
听他这样说,陆谷忙不迭答应了,之前只顾着晒鱼跟野菜,他们这里讲究泥鳅都是趁新鲜炖汤吃,很滋补的,都没想起来泥鳅也能晒干。
地龙拿树叶包了一大包,鱼篓里泥鳅也不少了,沈玄青带着一腿一脚的泥在河里洗了洗才上岸。
反正要回去泡脚,他干脆也不擦脚了,直接套上鞋,在清澈的地方打了一满桶水,拎着鱼篓跟陆谷一块儿往回走。
回去后陆谷先到后院剁地龙,沈玄青跑了几趟,把水缸添满后,又打了一桶水倒进锅里,等下杀完鱼好烧水泡脚。
鱼篓里的泥鳅被他扔进一个木盆里,挖到不少呢,养两天吐吐泥沙,炖着吃上一顿白汤,余下的再剖杀晒干也不迟。
今天无需陆谷杀鱼,他只用把掏出来的脏腑扔给鸡鸭吃就好。
看不用他帮忙,陆谷就到厨房烧水去了,等沈玄青杀完鱼水也开了。
他还往木盆里放了自己晒的干艾叶,用滚水泡了一会儿,水颜色就变深了,这样泡脚能散寒通经络,沈玄青自己一个人在山上的时候哪会这么细致,他双脚浸泡在热腾腾的艾叶水里,俊脸上全是笑意。
离晌午吃饭还有一会儿,陆谷先到厨房淘洗了新米,打算蒸个干米饭吃,蒸饭时候久一点,先蒸出来等下就只管炒菜。
给锅底架了火之后,他没事做就从柴房抱了一堆晒过的灯心草抽灯芯,抽出来的草芯不止能做油灯灯芯,烧汤泡茶都行,还能把草芯晒干了卖到医馆,也是一味药呢,当成枕芯塞进枕头里,枕着睡觉对人也好。
趁最近各种草木还没干黄枯萎,卖也好家里吃用也罢,多打些回来总是没错的。
沈玄青换了鞋跟裤子在堂屋里泡脚,陆谷就坐在他旁边抽草芯,他闲着没事也伸手拿了根抽取,两人之间话虽少了些,但分外和乐融洽。
陆谷微低着头,他干活时总是专注认真的,再说手上忙碌起来也顾不得分神去想其他,灯心草的草芯偶尔抽断了还觉得可惜心疼,神思都被占着呢,连沈玄青看他都没留意到。
沈玄青喉结微动,发愣一样去瞧陆谷侧脸,肌肤白皙柔滑,眼捷偏长,时不时轻眨一下,怯怯颤颤的,像是从他心间划过,泛起一阵涟漪。
他忽然想伸手捂住陆谷眼睛,如果陆谷眨眼的话,长眼捷一定会轻轻扫在他掌心。
陌生的念头让他喉结再次滑动,直到陆谷转过头,看向他手里抽了一半的灯心草。
“我来吧。”陆谷小声说道,他好一会儿没看到沈玄青往他脚边放抽出来的草芯,转头一看,还以为沈玄青是累了不想抽取,就小心翼翼问他要。
灯心草别看打了这么一堆,抽出来的草芯没有这么多,晒干后更轻,所以陆谷比较珍惜。
沈玄青从怔愣中回过神,把草递给陆谷,哪有看自己夫郎看到失神的人,他有些尴尬,逃避一般,没敢跟陆谷对上眼神。
€€€€
到晌午饭时,陆谷按沈玄青说的,用辣子炒了兔肉,闻着就香辣,还打算炒个秋菜,荤素就都有了。
沈玄青年轻,虽然十八岁就能扛起家里挣钱的活计,但在别的事上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比如这会儿没事做了,就想赖着陆谷。
平时他总在外面打猎,只有夜里睡在一起,下山后家里人多,他也不好意思跟陆谷挨着坐在一起。
可明晃晃跟进跟出是不好意思的,他一个汉子,怎能如此赖在夫郎身边。
抓心挠肺想找个由头跟着陆谷的沈玄青看一眼狗崽,狗崽尾巴摇的很欢,黏在陆谷腿边走来走去,陆谷是没有脾气的,哪怕脚下被狗崽绊到了都不会生气,反而低头露出个很浅很浅的笑,小声叫着乖仔名字,让它先自己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