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竹筐没满,他们在山溪边掰了好些水竹笋,掐了红苋菜的嫩茎叶一并带回去。
这种水竹笋较小,但胜在脆嫩鲜甜,坐完月子的纪秋月这两天进进出出,常躺在床上在房里歇息叫她有些受不住,眼瞅着终于能出来走动,她心情都更好了。
有身孕时许多东西都不能吃,看到从竹筐里掏出来的水竹笋,不用旁人,她自己就上手拾掇,说晌午做个清炒笋丝。
孩子还没睡醒,不用人去管,顶多就是卫兰香时不时轻轻推开门朝床上看一眼,怕孩子乱动掉下去。
陆谷在旁边洗苋菜叶子,这东西煮成菜汤好喝,有股别样的菜香。
卫兰香和沈雁在搓洗青螺和山螃蟹,她坐在小凳子上,看一眼天上终于露出来的太阳,心里才有些踏实,说:“快收秋豆了,就指着太阳多晒一晒,谁知昨天下了一场雨,就盼着后头这几天都是大晴天。”
沈玄青在院里磨镰刀和菜刀,闻言也看一眼天,开口道:“天光放白了,应该不会再下雨。”
变天是谁也说不准的事,但卫兰香还是点点头,只能这样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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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地里的作物说熟熟的很快,没几天沈尧青就说豆子能收了,一家子便都下地拔豆杆。
他们家种了十亩秋豆,比别人都多,这回又雇了短工来帮忙。
眼下不如夏天那阵炎热,一天的工钱回落到平常的二十文,为尽快收完,这回沈尧青除了林金虎林金龙以外,又把何志和陈冬冬叫上了。
一板车一板车的秋豆往新宅子里拉,纪秋月要管孩子,吃喝拉撒都是她自己伺候,只有趁娃娃睡觉时才能得空去厨房切个菜,做饭的事就落在陆谷几人身上,无论他、沈雁还是卫兰香,在地里忙活一阵,就得赶回去做好。
得亏雇的人多,十亩秋豆连同三亩花生四天就拔完了,摊开晾在新宅子的空地上,后边晾晒捶打筛豆子更是有的忙。
今年种的花生算是个新口粮,收上来挑着嫩的用盐水煮了一些,吃起来咸香又嫩,按卫兰香说的话,用盐煮出来的东西哪有不好的,都金贵。
翻过一遍豆杆,太阳挺大的,陆谷和沈雁坐回堂屋歇息。
“谷子哥哥。”沈雁从篮子里拿出一碗盐水花生米,都剥好了,捏着吃就行。
这东西当成零嘴很不错,陆谷捏了几个嚼着吃,心道回头上山的时候也带一些,沈玄青打狐狸时要在外面啃干粮,弄个小小的布兜给他装一点花生米,总比只啃干粮好。
“过两天豆子晒干了,咱俩捡一些出来,让娘给咱们炒干豆子吃,咬起来嘎嘣嘎嘣的,虽费牙了些,但越嚼越香呢。”沈雁把碗放在桌上,提起茶壶给他俩都倒了水。
“嗯。”陆谷点点头,又说道:“不过要看你二哥哥什么时候想上山,说不定就在这两天了。”
打狐狸是有时节的,过了这段时日天一冷,若是下雪的话就再上不去,沈玄青昨晚还说该收拾收拾上山了。
沈雁只得说道:“那好,我给你俩留着豆子,回来再吃。”
她忧虑烦恼不多,成天见除了干活就是想着吃点什么,不光心里惦记,嘴上也“直言不讳”,陆谷悄悄笑了下,心道幸好娘不在这里,不然又要说沈雁嘴馋了。
家里禽畜多,他俩歇了一会儿,就顶着日头出门打草去了。
秋日的太阳比夏天好受多了,没有那么毒辣,陆谷弯腰割草,不曾想手中镰刀没控好,锋利的刀刃也不知怎么一滑,在左手拇指指腹上擦出一道口子,血登时就流了出来。
他吃痛将镰刀放下,右手紧紧攥住左手拇指四下寻找止血的大蓟,小蓟也可,捣烂了都能敷到伤口上止血。
不远处沈雁发觉他不对,便问道:“谷子哥哥,你怎么了?”
“我没留神,割破手指了。”陆谷在野草丛中发现了大蓟,他手上沾了不少血,于是说道:“你帮我把大蓟挖出来。”
沈雁一听连忙过来,将大蓟挖出来后连竹筐和镰刀都不要了,两人脚下匆匆赶进后门,家里有布条,不然不好把草药缠到手指上。
乖仔原本在河边玩耍,一看他俩都跑了就追上来,只是半路看见自家的镰刀和竹筐,停下围着竹筐转了好几圈,似乎有点无措,最后还是守在了竹筐旁边。
拇指被缠好之后,陆谷动了动,其他四指不受影响,活还是能干的,就是这两天不好沾水。
他右手上还沾着血迹,一只手不好搓洗,沈雁就帮他洗干净。
沈雁擦干净手把布巾搭好,说道:“谷子哥哥,那你在这里歇。”
“不用,都包好了,只是割草而已,不碍事。”陆谷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再说缠了好几层布呢,足够厚实。
沈雁年纪小,性子也没沈玄青那么倔,大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听,她今年才十二岁,在她眼里,陆谷可不就是大人,她犹豫一下,但见陆谷毫不在意,和她一起往后门走,就没有多说什么。
一出来发现乖仔在看东西,陆谷揉了揉它脑袋,小声夸道:“真乖,知道看咱们家东西了。”
“汪!”乖仔叫一声,毛茸茸又软乎乎的耳朵被陆谷揉了几揉一点也不反抗,眯起眼睛看着还挺舒服。
拍拍乖仔脑袋,陆谷不再逗它了,拿起地上镰刀继续干活。
没一会儿沈玄青和沈尧青从地里回来,没有回家直奔河边。
家里今年养的禽畜多,如今已是秋天了,自然要忧心一下过冬的草料,晒干的草到底不如鲜草饱腹,可不得多积攒一些干草,越多才越好,不然禽畜一旦断粮,冬天可就难熬了。
是以他俩过来是帮着割草的,也好让陆谷和沈雁歇一歇,家里镰刀没有那么多,只有三把,回头还得买一把,亦或是买个刀刃回来,自己弄个镰刀把镶上去。
沈玄青一眼看到陆谷拇指上缠的布条,眉头就皱起来,两三步走到跟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划破了。”陆谷小声说道,这伤对他来说其实不怎么疼,神色没有丝毫痛苦。
别说他了,常干活的人多少都会受一点伤,不是什么大事。
反倒是沈玄青有些不悦,接过他手里的镰刀说:“那你歇着,回去了我跟娘说一声,这几天别让你做饭了,其他活也不用做,顶多在家里剁剁鸡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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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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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玄青的话让陆谷神色犹豫, 家里这么多禽畜每天要吃草,还要备下过冬的干草,若他不干活了, 岂不是全落在别人身上, 于是便说道:“我要是不做, 娘她们忙不过来。”
“之前不是说好了,你要跟着一起上山,一半个月都不下来,本就分担不了多少活计。”沈玄青有些无奈, 又说道:“活是干不完的,天天都有, 但有我和大哥在, 你何必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长此以往,什么都得操心, 到时活儿就全落你头上了,你又如何忙得过来?”
见陆谷表情讪讪的,他无奈笑一下,趁沈尧青和沈雁在不远处割草,没看过来, 悄悄捏了下夫郎手心以示宽慰,笑着开口:“我和大哥两个人好歹是壮劳力, 总也不会叫家里人吃苦,叫你歇你就歇, 手上伤养好了, 再干活才更利索,不然一直沾水, 好不了就多耽误工夫,那才叫误事。”
“嗯。”陆谷觉得在理,便点头答应,他向来信任沈玄青。
见他听进去了,沈玄青笑一下说道:“过两天要去犁地种冬麦确实忙碌,割草也不能放下,我方才在地里还和大哥说了,晒干草是件迫切的事,趁近来天气好就该早早备下,打算花点钱雇人给咱们割。”
这话一出让陆谷愣了,乡下人都是自己割草,哪有雇人的,这不是糟蹋钱吗,但他没有言语,听沈玄青继续往下说。
“我打算找志子两口子来,割草不是精细活,只费工夫和力气,工钱肯定不多,两板车三文钱,让他俩推着咱们家的板车去用。”
沈玄青说着,抓起陆谷左手看了看,大拇指被缠住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好又放下了,开口道:“原本我还想着工钱按天算,可又一想,他们家也有活干,不能耽误了,还是按车算好,只要他俩得了空闲,割多少就算多少钱。”
“如此一来,娘和雁雁只需打每日的鲜草给禽畜吃就好,别的不用再操心,就没那么忙了,人也能歇着。”
草长在河边和野地里,到处都能看见,完全没有本钱,下力气割就是,这价钱也公道,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如今一个烧饼都得两文钱呢。
不过野草从来都不是值钱东西,两板车草就能换得三文钱,对家里田地不多需到处做工挣钱的人来说属实不错了。
陆谷想了一下干草屋,晒干的草不比湿草,很轻的,五六斤湿草才能晒出一斤干草来,要把一个屋子塞满,那得多少车啊。
他这么想着,小声问了出来。
沈玄青笑一下,说:“只要能囤满积实,多少车都值,不然冬天断了粮,家里那些东西吃什么,一只活兔子连皮带肉便宜了也能卖三十文,若养的肥又碰上天冷的好时节,一只卖三十五文四十文都行,一只兔子就足够二十车的草。”
“咱们现在光小兔子都多少只了,不差这十几二十只的钱。”他对陆谷向来耐心,将银钱算计一点点说给夫郎听。
他这么一说,就叫陆谷听明白了,不再觉得会亏损。
“再说这只是备下过冬的口粮,一过冬天还是咱们自己割草。”说完沈玄青握好镰刀,利落割起草忙碌。
陆谷在旁边打下手,无非就是拎一拎竹筐,再没干活。
待忙完这一阵后,沈玄青就去了何志家一趟。
最近是种冬麦的时候,但何志家田地不多,忙完就只能下苦力做短工,还得到处打听哪里有活才能去干,一听两板车草就是三文钱,他哪有不动心的,不就是割草,他和陈冬冬两人闲着没事的时候,一会子功夫就能割许多呢。
挣钱从来都是让人心热的,沈玄青一说完,他干脆利落地答应:“成,今日忙完地里最后一点活,明天我就去。”
既得了准话,不用再找别人了,沈玄青没有多坐,已是晌午饭时了,家里肯定做好饭菜等人回去齐全。
饭桌上,卫兰香一听要花钱雇人割草,心里头是不大乐意的,觉得白花钱,便说道:“割草有什么好雇人的,我又不是老的走不动,再说了,家里豆秸麦秸那么多,今年光麦秸垒了两垛呢,牛羊都能吃,再有大半个月稻子也熟了,到时候稻桔晒干了也不少呢,何苦再花钱。”
沈玄青扒拉一口米饭,咽下去后才说:“娘,咱们今年头一次养这么多禽畜,多备些干草料肯定没错,家里烧柴火也要用到稻桔麦秸,万一冬日断了草粮,就只能出去挖草根剥树皮,大冷的天,出去受冻受罪,再说了,人常说有备无患,要是兔子没吃的,饿瘦饿死了,来年拿什么卖钱?”
“是啊,娘,算起来两板车才三文钱,一只兔子就能换二十车草呢。”沈尧青在旁边说道,之前在河边割草的时候他听到了沈玄青的话,确实在理,他们家肯定不会吃亏的。
两个儿子都这样说,卫兰香神色犹疑,沈尧青又笑着劝了她几句,她心道这事儿她又管不了,只得闭嘴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哪有割草还要雇人的。
纪秋月在旁看出了她的不痛快,便笑着说:“娘,这可是好事,到时你就得了空闲,打完鲜草回来,就能帮着抱昭儿了,我一个人着实有些看顾不过来,他一哭一闹就得抱着哄,若非咱们家人多,否则我连吃饭都顾不上呢。”
这话可谓是一下子就撞到了心坎上,叫卫兰香喜笑颜开,大孙子可是她的心肝儿,碰见谁都想显摆显摆,多抱一抱哄一哄哪有不乐意的,精神头明显起来了,立即就想通,花钱不花钱的,那都不关她的事,又不花她的钱,由着沈玄青自己去张罗忙活,她一个老婆子跟着瞎掺和什么劲。
“好好,那就这样。”她忙不迭答应,脸上再没有不痛快。
陆谷一直都知道自己脑子笨,嘴也笨不会说话,此时一看纪秋月这么厉害,两三句话就让卫兰香高兴起来,看向纪秋月的眼神都是崇敬明亮的,心道阿嫂真厉害。
旁边沈玄青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正在嚼饭,忽然看到陆谷眼睛一亮,然而那个眼神并不是对着他,咀嚼的动作一停,莫名觉得有点堵心,但家里人都在,他不好询问,只得假意给陆谷夹了一筷子菜,让他趁热快吃饭。
陆谷注意力被吸引回来,沈玄青以前也会给他夹一两筷子菜,是以他没有任何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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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山上野物陆续开始贴秋膘,在家里又待了两天后,陆谷拇指的伤好了一点,就和收拾妥当的沈玄青一起上了山。
这回上来他只带了两身厚衣裳,山上的米面之前没有吃完,带一些干粮上去就足够了,卫兰香还给他俩装了花生米和炒豆子,让当磨牙的零嘴吃。
至于何志和陈冬冬割草的工钱,沈玄青数出三百文,足够两百车草的钱了,把钱留给了沈尧青,他之前找了个不用的木板,何志每次割一车草回来,就拿镰刀尖往木板上划一道,无论何志自己划还是沈尧青帮着都行,总归一道就是一车,划够十道痕迹就付十五文的工钱。
雇何志两口子无疑是对的,陆谷别的活干不了,就在新宅子里洒扫或是剁鸡草,有时能碰见满载一板车草的何志和陈冬冬进门,板车上的草堆压的很实在,一点儿都没有偷懒也没有弄虚作假。
他俩心也细,草里的木枝硬刺儿还有荆棘枝子等一些会划伤人手牛嘴的东西,特意挑了出去,草拉回来后顺势往空地上一倒,还用耙子摊开晾晒,至于牛羊不能吃的草更是不会割回来。
连卫兰香过来看了一看,都觉得挺放心。
一车又一车,何志干劲很足,陈冬冬也是如此,割草他也能帮上忙,十车就是十五文呢,他俩手脚快一点,有时何志爹娘也会来帮忙打草,最多的时候,一天就能割回来五车。
何志挽着袖子挥镰刀,他只管割草,割完放在地上,陈冬冬也是如此,何志爹娘身体都不好,干不了重活,但他俩不用干别的,把草里的硬刺儿荆棘抖落干净,再抱上车就好。
各个村子做短工的人多了,有时不一定能碰上多少活计,割草工钱便宜了些,但听沈玄青的意思,往后家里禽畜多,沈家自己干不过来,肯定要雇人割草的,是个长久的活儿,何志便想好好揽住,就算农忙时他给人做工下地去,冬哥儿和他爹娘在家也能去割草,多少是一份工钱。
割草就能挣钱,村里人知道后,好几个心直口快的人在他面前都说这好事怎么没落到自己头上,就算知道沈玄青不会出尔反尔,他也得将这个活把握住了。
家里的事不用陆谷再操心,他只是左手拇指有伤,别的一概没事,如今在家能吃饱喝足,每天还有一个鸡蛋,伤口比以前受伤好得快,不过依旧敷了药用麻布条缠着。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伤口实在不是什么大的伤势,顶多就是割的有点深,可当天敷上大蓟没多久血就止住了,沈玄青却一定要让他“休养”,偏偏家里人都不怎么管沈玄青,真让他养了起来。
或者说是连卫兰香都管不住,沈玄青可是家里挣钱的顶梁柱,他说什么一般就是什么。
到山上后他俩歇了一会儿,眼下沈玄青在外面扫院子,他拿着鸡毛掸子扫除床上桌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