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没别的事做,既然要洗衣裳,再小半个月就初冬,干脆把全家的厚冬衣都翻出来,他们三个人呢,一齐动手肯定更快,趁着这几天洗好晒干,到穿得时候就干干净净的。
陆谷在厨房烧水,天冷了,到河边去捣衣实在渗手,沈雁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沾太多凉水不好。
一大锅水刚烧开,房里小灵均醒了直哭,他只好去抱孩子,纪秋月和沈雁舀水要洗衣裳了,他顺道把昭儿抱进去让坐在床上玩。
在家的日子没什么大波澜,两个孩子有时候一起哭起来还哄不好,叫全家人都头疼,但还是欢喜乐呵的时候多,就是有时候碰见周云芝,瞧见她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样,连卫兰香都懒得搭理。
上回周云芝在纪秋月面前挑三拨四,她没多计较,但和村里妇人夫郎闲聊的时候,直接说了出去,周云芝没皮没脸撺掇别人离心,她自然也能说,叫别人都知道周云芝没安好心。
周云芝和沈顺德两口子嫌贫爱富的性子村里少有人不知道,当初沈家二房落魄,在路上碰见沈家大房,卫兰香当着村里人面跟人家说笑,那两口子眼睛都不带看人的,更别说搭理二房家,她一说周云芝嘴碎嚼舌根,盼着别人家不好,别人一听自然是信的。
清溪村就这么大点,嚼个舌头说一些风言风语还是厉害的,起码周云芝安分了一段时日,又许是上回和纪秋月弄得不快,就不再上二房家去。
她不来搅弄是非,沈家二房巴不得,如此正好呢,也省得生出事端来。
日子大体是顺顺当当的,乡下的平头百姓,哪里会有那么多诡谲翻波,不过都是小门小户的杂事琐碎。
雨点滴答,山林草木枯萎,一地残缺落叶,下起雨连天幕都似变得昏黄。
沈玄青上山已过十天,知道他打狐狸会待得久,陆谷还是免不了担忧,没事了就上院门口张望张望。
昨天半夜下起雨,一直就没停过,雨水冰冷,风再一吹更冻了,他给灵均多穿了一件衣裳,今天始终没把孩子抱出房门,孩子太小,万一受了风寒可不是件小事。
昭儿也没出去,纪秋月抱着他来陆谷房里,两个大人逗孩子玩。
小灵均吃完乳果没有睡觉,陆谷靠坐在床上抱着孩子,娃娃长起来还是快的,灵均又重了一点,他吃过的乳果被陆谷放在旁边,昭儿明明不饿,却趴在纪秋月腿上伸长了手想去够。
见他呜呜叫,一副想吃的模样,明明刚才已经吃过奶了,肚子一摸都是鼓鼓的,纪秋月就把空乳果拿来:“给你给你。”
昭儿吃过乳果,知道咬果头,叼着果子就仰面在床上躺下,惹得纪秋月和陆谷都笑出声。
“倒是聪明,还会自己找个舒坦地儿窝着,以后可别做个懒虫。”纪秋月笑着说,她知道昭儿不饿,咬着乳果玩呢,只要别哭闹吵着要出门就好。
小灵均听见大人的笑声,他睁着一双黑而大的眼瞳笑起来,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什么。
“哦哦,是叫大伯娘呢,对不对?”儿子和双儿到底是不同的,纪秋月说话声音都轻柔了几分,哄着小灵哥儿玩。
雨接连下了三天,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泥泞的,鞋底总沾着湿泥。
陆谷数着日子,随着时日越久,他不到院门口张望,就会去听山那边传来的狗叫声。
直到这天下午,地面稍干,没那么多烂泥了,他正给孩子换尿布,忽然听见远远几声狗吠,听着是在山那边,并非村里,中气十足的狗叫声再次响起,他听出是乖仔它们,喜得一下子有了笑容。
小灵均躺在床上蹬腿,嘴里咿呀小声叫,稚嫩无比,他很快给孩子垫好尿布,裹好襁褓就抱了出去。
因怀里有孩子,他站在院门前张望,没有迎过去,远处山坡上还有些湿泥,他滑倒不要紧,怕摔着小灵哥儿。
狗叫声再次响起,不多时,就看见山林子里有什么东西窜下来,跑得很快,等乖仔一马当先跑回来,陆谷越发高兴,喊道:“乖仔!”
赶了这么久的山路,乖仔身上脏兮兮的,毛发一看就是湿的,摇着尾巴扑过来,高兴得嘤嘤直叫。
后面跑跑回来的大灰和大黑同样兴奋,围着他不断摇尾巴。
家里人到大宅子那边喂禽畜去了,这会子老家只有他和小灵均,又等了一会儿,远远就看见树林子里的人影,陆谷没忍住喊了声:“二青!”
“你别过来,湿泥滑。”沈玄青在那头喊道。
陆谷原本想走两步的脚就停下了,按捺住心中欢喜雀跃在原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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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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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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襁褓里的小灵均在扭动, 陆谷抱着晃动拍了拍,但眼睛一直看着从远处渐渐走近的身影。
“走,回去。”沈玄青上山已有半月之久, 见到自己夫郎和儿子, 满眼都是笑容, 因山路湿滑不好走,他手里拄着个长木棍好借力,这会子下山了也没扔,进院子后扔到柴堆上, 好歹能当柴火烧。
陆谷紧紧跟着,脸上是甜丝丝的笑意。
沈玄青卸下背上竹筐, 长弓也在柴房墙上挂好, 一转头就见陆谷抱着孩子跟进柴房,他笑容越大,要不是顾忌自己身上太脏, 不然怎么都得抱抱夫郎。
他到厨房舀水洗手,笑着问道:“娘他们不在?”
“去那边了,等会儿就回来。”陆谷抱着孩子不好帮忙,只能在旁边看着,沈玄青顺手给狗倒了水让去喝, 跑一路了。
乖仔和大灰大黑一起闷头舔水,还不忘摇两下尾巴, 在山里奔波半个月,它们同样累了, 喝完找了干燥地儿趴下喘气歇息, 肚子一起一伏的。
“歇过后再给吃。”沈玄青说着,鞠起水就洗脸。
“嗯, 我知道。”陆谷点点头,看他衣裳脏了,就说:“今日晚了,明儿烧些水你洗洗。”
深秋不比夏日,过了晌午就没那么暖和,都下午了,烧水无论洗头发还是洗澡都很冷,他们家还好,柴火打的足,冬日趁着天暖和时,晌午把门窗紧闭,能拢火盆烧起来洗洗澡,这也是他们几个年轻,卫兰香上了年纪,就不敢勤洗,受风寒不是小事,看病抓药都得花钱,弄不好风寒拖成重症,连小命都不保了,乡下泥腿子宁可脏些,也不愿如此,反正大家都不洗,谁都别嫌弃谁。
沈玄青体格壮,这次上山住在破草屋里,有时打猎回去实在太累,懒得烧水就用冷水擦洗,回家了能洗热水澡自然乐意。他洗完脸到房里换外衫,陆谷依旧跟着。
回屋后陆谷坐在床边,把盖在小灵均脸上的一角襁褓掀开,本就不喜被遮住脸一直扭动哼唧的小灵哥儿一下子高兴了,露出个笑脸。
沈玄青听见儿子的咿呀叫声,喜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接过灵哥儿抱在怀里,小灵哥儿离了陆谷的怀抱,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没什么表情了,只那双黑而大的眼睛睁着。
“想没想阿爹?”沈玄青倒是不在意,笑着述说自己的想念,孩子生下来才两个月他就上山这么久,在山里时常惦记着,今天早上下山之前,他还特意蹲在河边刮了青胡茬,因此这会儿没有任何顾忌,亲了小灵哥儿脸蛋好几下。
这么小的孩子,又半个月没见他,哪怕是亲爹,也有些生了,被亲后咧着嘴一看就是要哭。
孩子哭起来那么大声,掉眼泪不说,万一哭多伤了身子不好,更何况他这个阿爹刚回来就惹哭儿子,多没面子的,沈玄青见势不对,立即就给了陆谷。
陆谷抱着小灵均哄了几下,刚哭了两声的小灵哥儿砸吧一下小嘴,再不哭了,变脸很快。
沈玄青坐在旁边笑,说:“真不给我面子。”
“过两天熟了就好。”陆谷浅浅笑道。
“这回打的狐皮没那么多,只八张毛色好的赤狐皮,另有六张成色一般的,约莫能卖个一百两出头。”沈玄青坐在床边歇脚,顺便和陆谷说说话。
今年没打到罕见的银狐和白狐,哪有年年运气都好的。
“那也挺好。”陆谷依旧笑眯眯的,不如前两年挣得多,可一百两呢,打猎岂是那么容易的,这些就足够了。
“今年雨多,看天色不怎么好,我寻思着就不再上山了,只手里这些钱就够花。”沈玄青边说边伸手逗小灵均,手指头被他们家小双儿紧紧攥住后,乐得笑容满面。
他是有私心的,陆谷和孩子都在家,如今刚有孩子,他独自一人在山里着实惦念,左右手里这么多钱,家里养了兔子能卖到钱,干脆就不去了,冬日闲了还能在前山打猎贴补贴补。
无论他说什么,陆谷向来是信任的,更何况天冷山路远,沈玄青一个人在山里吃不好睡不好,自然不会反驳。
“嗯,在家里歇歇。”他把孩子给沈玄青,问道:“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沈玄青抱好小灵哥儿,抬头说道:“还有鸡蛋没?好几天没沾油星,炒两个鸡蛋吃。”
陆谷一听就知道他在山里吃的多是水煮野菜,笑着点头:“好,昨儿大青哥买了猪肉,和秋菜炒一碗,给你弄两碗菜吃。”
孩子小,外边吹风阴冷,沈玄青就没出去,抱着儿子玩耍,时刻留心小灵均是不是要哭了,他记着刚才的教训,没敢亲奶娃娃,省得弄哭了。
他回来之前小灵哥儿吃过乳果,也尿过了,这会儿还算乖,一直没哭。
眼下不早不晚,正是半下午,陆谷他们吃过晌午饭,还不到晚饭的时候,就只给沈玄青炒了两个菜,让他先吃。
等卫兰香和沈雁从大宅子那边过来,见二儿子到家了,还打了十几张狐皮,高兴得什么似的,连狗都比平时稀罕,往常老骂乖仔皮实该打,今天挨个揉了脑袋,都没嫌弃三只狗身上脏兮兮,见陆谷给狗吃了一小把花生也没说什么,乐乐呵呵的。
沈玄青在山上想儿子,见了昭儿也很稀罕,纪秋月抱着孩子回来后他一把稀罕,到底是亲侄儿,昭儿在他怀里不哭不闹,胖乎乎笑得可爱。
陆谷在房里抱着小灵哥儿走来走去拍着哄睡,见状说道:“昭儿,小羊怎么叫的?”
昭儿小,一时没听懂,还在咯咯笑,于是他自己“咩”了一声,果然,昭儿听见后看过来,嘴里“咩”了一声,惹得沈玄青笑出声来,双手抱起坐在他腿上的昭儿举高高,昭儿被举起来后笑声更大,一时间热闹不已。
*
去玉青府城卖狐皮对沈玄青来说已是轻车熟路的事,今时不同往日,他赶着骡车不用再走路,骡子在平坦的官道上跑起来快多了,前两年都是头一天去第二日才回,这次他到府城卖了狐皮,还去老杨头那边送了一筐花生一筐秋柴豆,只花了一个白天的工夫,傍晚天刚擦黑时就到家了。
沈尧青和媳妇儿子夜里歇在大宅子这边,他回来昭儿还没睡,点着油灯在床上玩耍,这也就是他们家了,天一黑村里不少人家都睡下,哪里舍得点油灯,昭儿是不愿意睡觉,又觉房里太黑一直哭,纪秋月没办法,把油灯点上后,房里有了光亮后孩子就不哭了。
“估计下不大。”沈尧青出来解骡车,看一眼天上飘落的零星雪花说道,这两天很冷,他白天已给禽畜加了更多干草稻桔垫窝,就算夜里雪下大了也不怕。
“嗯。”沈玄青点着头答应,方才他赶车到丰谷镇时就飘起雪花,初冬头一场雪威力还没那么足,车套解下后,他牵着骡子从屋子旁边宽道穿过,到后院圈里拴着了,走前给添了水和草料。
“大哥,阿嫂,我过去了。”他朝屋里喊道。
“哎,知道了,去吧。”纪秋月在房里答应一声。
小黄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临出院门时被沈尧青叫了回去,后院禽畜多,老家有乖仔在,人也多,不必担心,如今夜长了,多一条狗在这边夜里才更放心。
乌云遮住天上的月亮星星,到处黑漆漆的,勉强能辨出村里各个屋舍轮廓。村里很安静,偶尔才能听见一两声咳嗽,经过养狗的人家门前时,犬吠声打破了静寂。
沈玄青熟悉村里的路,背着竹筐走得顺当,入夜风一吹越发冷,呼口气都是白的。到自家院门口时,只听里头狗叫声响起,他吹一声口哨,乖仔立马呜呜起来。
院门关着没锁,他推门进来,就看见西屋窗子透出烛光,陆谷还没睡。
“二青?”卫兰香听见动静,支起上半身朝外喊道。
“娘,是我。”沈玄青关好院门说道。
“回来就好,外头冷,快歇息去。”卫兰香喊完,听见答应后躺回床上才睡了。
陆谷刚把孩子哄睡下,见沈玄青进来小声问道:“吃了没?”
沈玄青同样放低了声音:“吃了,师娘给做了饭,吃过我才回来。”
“那就好,锅里给你留了馒头和菜,底下是热水,你把饭菜放笼屉里,舀水洗洗。”陆谷把桌上烛台拿给他,灶底的火估计没剩几个火星,外面那么黑,有个光亮不至于抓瞎。
孩子已经睡下,烛台端走后房里变黑,陆谷脱了鞋上床没有去睡,靠坐在床头用沈玄青被子盖住腿脚,最初到沈家时,每回挣了钱都是他和沈玄青一起数,逐渐成了习惯,听到孩子哼哼唧唧没睡安稳的声音,他伸手摸过去,隔着被子又拍一阵哄。
如同往常一样,沈玄青盥洗好进房,就从竹筐里拿出一个大钱袋,平时都是往桌上一倒,今晚怕惊扰了小灵均,他坐在床边一个个把银锭子拿出来,放在被子上和陆谷一起看,笑着说道:“卖了一百一十两,留十两在外面,余下的一百两搁进去攒着。”
如此,他们就有整整七百两银子了。
陆谷眉眼弯弯,手里被沈玄青陆续放了好几个银锭子,沉甸甸的,他笑得几乎见牙不见眼。
沈玄青同样高兴,把手里的一锭银子往空中一抛再接住,七百两银子让他感到十足踏实,这些都是攒起来的,暂且不动,他手里加上今天这十两,连同那些碎银和铜板,就有三十几两,养陆谷和孩子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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