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太穷,卫兰香压根儿不忍心在他家吃饭,这会子确实有点饿了,边吃边说:“谷子,晌午剩了菜?”
陆谷连忙说道:“没,娘,我还以为那边今日有宴席,就没留,我这就去做。”
“唉,我本说要吃的,可一看吴家穷成那副光景,咱们自家有吃有喝,给他们留口救命饭。”卫兰香叹口气,又道:“给我热个馒头炒碗菘菜就得了。”
“知道了娘。”陆谷答应着,就挽袖子往厨房走,沈雁跟在后面给他打下手。
既然吴家素宴上没多少吃的,他俩把馒头多热了几个,菘菜也炒的多,给卫兰香盛了一碗,还剩一碗,等会儿看沈玄青和沈尧青回来吃不吃。
昭儿今日不愿睡觉,扭着身子哼哼唧唧,纪秋月哄不下,只好又抱他出来,和堂屋里歇息的卫兰香玩耍。
卫兰香抱着大孙子,叹着气和纪秋月讲了一番那袋麦粒的事,人穷当真是可怜。
说起来去岁冬日,天寒地冻的,她到河边野地里给兔子挖草根,碰见了吴家阿奶也在挖草根,和他们家不同,吴家阿奶挖的草根是自己吃的,冬日里没了野菜,吴家虽晒了野菜干,可吃得俭省,吴家阿奶每见太阳好时就出来挖,她吃一些草根,家里别的人就能多吃一口野菜干。
因实在见吴家阿奶可怜,卫兰香叫她在河边等着,也不许声张,自己到家里拿个小麻布口袋给舀了几碗米,让吴家阿奶塞进那个破竹筐里偷着带回去,省得被村里别人看见了,弄些风言风语出来。
他们家如今日子越好,村里人平时面上过得去,都和和气气的,可保不齐有那眼红的,背地里没事也要胡诌些事,还是谨慎低调为好,甚至于卫兰香都没告诉家里人,只她自己知道,过年前拢共偷摸接济了吴家阿奶两次。
可接济不是一辈子的事,她好歹尽了自己那份力,心中无愧便是了。
吴家拮据,糊个口倒是可以,但生病抓药就万不得行,哪里来的钱给老婆子治病。
卫兰香叹了又叹,纪秋月在旁边给她倒茶,劝慰了几句,昭儿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流着口水伸出胳膊去扒拉旁边桌上的桂花酥,小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怕他翻仰掉下去,卫兰香连忙抱好了,这几天没好好抱过大孙儿,她这才展露笑容,从怀里掏出手帕给昭儿擦口水。
她和纪秋月说着话,等陆谷和沈雁做饭,心里不知不觉盘算起给自己攒棺材本的事。
人常说年轻汉子攒的钱是老婆本,为娶媳妇夫郎,而死后事也是同等重要的,人上了年纪多少都需得攒些棺材本,弄好木头和一些陪葬的,省得死了什么都没有,活一辈子最后只落得一口薄棺或是一张草席。
她两个儿子都孝顺,年年都会给她钱,现如今她手里的钱,买得起对乡下人来说不错的寿材,把那钱藏着别动,慢慢寻摸着,若碰到好木头就有的使。
不过眼下抱着大孙儿,房里还睡着一个小孙儿,对卫兰香来说还没抱够呢,买寿材一事虽不避讳,但她到底想多活几年,再者自己身体也硬朗,离身后事还早着,心里头这些话就没说出来。
只炒一个菘菜,很快就好了,陆谷盛了菜让她先吃,没多久看见门前有扛着铁锨路过的人,他就知道沈玄青沈尧青该回来了,把放在院里的火盆拨旺,在院门口稍一张望,果真看见了。
汉子在外头吃席,讲究些的不会一直扒拉席上的菜,沈玄青沈尧青果真没吃饱,陆谷就把菜和馒头给他俩端了来。
村里事既忙完了,不再干扰,第二天早起,沈玄青就套了骡车,和沈尧青两人到吉兴镇去了,多个家里人好商量,陆谷因要看孩子,再者他也不懂那里头的门道,就没跟去。
“谷子哥哥,若真在那边开铺面,到时我也要去看看呢。”沈雁对家里要买铺子的事十分惊喜,她长这么大,最远只去过丰谷镇,吉兴镇离得更远,听说到了吉兴镇后,再往前走十几里路,就是玉青府城了,她还从未去过。
陆谷正抱着小灵均玩,他们家小双儿笑起来当真是漂亮,没忍住亲了口软乎乎的脸蛋,闻言笑道:“这是自然,不过一切要等二青回来才知道。”
话这么说,他忙着带孩子面上镇定,但心中有些期盼而紧张,不知到底会不会买下。
路上,今日沈尧青赶车,沈玄青在另一边坐着,他兄弟俩一到吉兴镇,就直奔老杨头家,买铺面是件大事,老杨头领着他俩往杂货铺子去的路上,顺道在酒馆喊了杨显。
四人一同走着,杨显说道:“这铺面我去打听过,不大,也就摆得下一个账台、三个货架,并一张桌子四个板凳,掌柜的我也认识,说要六十两,我寻思着若真看得上,讨到四五十两方可。”
他看一眼临街的这些铺子,又说:“像这里的几间,地段好,还比他那间大一点,房契地契齐全也才七八十两,多了不过九十一百两,他那里地段还算不错,可铺面不大宽敞,哪里值六十两。”
沈玄青没买过铺子,不过他以前曾和罗标打听过,确是杨显说的这样,除了那开酒馆食肆的宽敞地儿,亦或是更大的客栈,地段好的店面要值好几百两银子。
大的为店,小的叫铺,一般铺面还真卖不到太高的价钱,不过就算是五六十两,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了,做小生意的铺面,一年能回本就算很不错,若生意差点儿,还得多些时候。
吉兴镇比丰谷镇要大一半,毕竟离府城更近,近十来年并无战事灾祸,称得上风调雨顺,人渐渐多起来,吉兴镇连长街道也比十几二十年前多了三四条,越发繁荣。
沈玄青一路走一路看,待过了两条街后来到西兴街上,街尾稍靠中间的铺面,正是要卖的杂货铺子,里头已经被搬空了,别说桌椅板凳,连块儿抹布都没留下,空荡荡的,叫人看了惊讶又暗自好笑,那上门讨债的人着实厉害,所谓搬空两个字,竟不是妄言。
这是临街的铺面,半扇门开着,没进来时站在街上就已经一览无余了,毕竟什么都没有,就是贼来了想偷东西,也没个能抓能拿的,除非把门板和窗子给卸了偷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07 20:34:51~2022-05-08 19:0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晚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1章
==
一进来沈玄青和沈尧青打量着铺面, 比起方才他们在街上看的几间铺子确实小一点,倒没有那么狭窄,临街一扇两开的门板, 大门两侧墙上各有一扇小窗, 在外头看窗子是纸糊的, 一整扇打不开,进来看到里面,窗子被木板钉死了。
这铺面还算不错,门口摆个剁肉案桌, 铺子里再弄几个挂肉的结实木架不成问题。
杨显冲着后头的二门子喊一声,立即就有人答应, 走出来个眉头郁结愁苦的汉子, 正是姓胡的掌柜,铺子里什么货都没有,他待在前头看见熟人只觉没脸, 就躲在后面。
“杨掌柜。”胡平略一拱手,头先杨显来打听价钱,他已知晓,一看沈玄青和沈尧青,便知是他俩想买。
因沈玄青身量实在高, 他多打量了几眼,原本还觉他这铺子挺宽敞, 站了这么高大一个汉子,竟不如往日那般阔眼。
“这是我沈家两个弟, 尧青、玄青。”杨显简略同胡平说了句。
“胡掌柜。”沈玄青沈尧青一拱手, 算是见过。
胡平比杨显还大一两岁,闻言回礼:“沈家老弟。”
“这窗子怎么钉死了?”沈尧青问道。
胡平见他二人长相略有相似, 猜测该是兄弟俩,闻言答道:“前两年遭过贼,打破窗翻进来,偷了东西,后来就钉死了。”
他没忘记要卖铺面的事,顿一下看着空荡荡无一物的铺子,苦笑一下说:“别看钉死后不怎么透光,可不怕贼偷,那木板厚,我整得又结实。”
原是这样,沈尧青点点头,这前头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一行人便走进二门子里,到后面瞧一瞧。
二门子只一扇门板那么宽,往前是个过道,右手边是间竖长的屋子,胡平走在前面,撩开帘子叫他们瞧了眼,屋子不是很大,里头一张床一张桌子,夜里住一个人或两个人可行。
顺着能容两人并行的过道再往后走,因屋子没盖到后墙去,留出了一段右边的空地,走到后面瞧见空地,原本稍窄的过道一下子宽敞起来,这里是一片空地,也可称作小院,并不大,后墙上开了个小门留作后门。
这铺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沈玄青一看见后面这一小片什么都没种的空地,就觉在这里宰杀牲口倒是能排开。
“这里并无锅灶。”沈玄青顺口说道,他要杀猪宰兔,肯定要烧热水,但这里连厨房都没有。
胡平开口:“沈二弟并不知,我这原是杂货铺子,只卖些不动火的东西,因家在香枝小巷,每每有人来送饭,亦或是回去吃,就没有垒锅灶。”
“嗯。”沈玄青点点头,见有后门就往那边走。
要说丰谷镇他还能熟悉些,这吉兴镇因逛的不多不大了解,不等杨显开口,胡平就说道:“这后头是柳枝巷子。”
老杨头背着手探头从后门望出去,他在家里没别的事做,唯一的徒弟想买铺子,可不就跟来帮着看看。
柳枝巷子是个死胡同,恰好到杂货铺后门是最后一间,往巷子里头约莫再有六七步,横着一堵泥墙,将去路封住了。
再往另一边看,恰好一个婆子从门里出来,将一盆水泼在门外地上,泥水便流淌开,柳枝巷子较狭窄,想走过去还得抬脚跨开那片水迹,不然踩一脚泥水带出去。
“这巷子窄,住的人却不少。”老杨头说道,那巷子里没什么看的了,他一步跨回来又开口:“好在都是本分人,多是镇上原来的住户,再有就是赁居的行商家眷,因离几个大街近,价钱不便宜。”
胡平点着头,他脸色依旧愁苦,挤出个笑来说:“因人多口杂,平时里我多是锁着后门,偶然有一两个婆子拍门要买针线才去开,这柳枝巷子别看狭窄,杨叔说的是,宅子价钱可不便宜,像那些游手好闲的地痞二流子压根儿住不起。”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有那敢起贼心的,这西兴街大了,只咱们这一排就好些铺子商户,平日里不说,有时拌几句嘴撂个脸子,那都是常事,但若抓到贼,哪里还管别的,一起照死里打,在后巷子里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传言开,哪里有敢偷鸡摸狗的。”
他是为卖铺子,自然要说些让买主放心的话。
这并非扯谎,西兴街好歹在吉兴镇算得上大街道,地界儿价钱差不到哪里去,后头的巷子也没太多闲杂人等,若非如此,老杨头和杨显也不会让沈玄青过来相看这间铺子。
至于贼人,这年头,哪有一个贼都没有的地方,就连沈家以前都被张正子偷过鸡,再常见不过,只能找个还算放心的地儿。
沈玄青关上后门,视线在小后院和过道上来回转,说道:“铺子小了些,要说行倒是可以,就是什么都没有,锅灶桌椅这些还得另置,没个饶头。”
胡平讪讪的,前头原本是有货物架子的,但被人搬走了,这会子没别的饶头可添,便说道:“那屋里不是还有床和桌椅,你若买了,我就给你留着。”
沈玄青神色不变,如果留下床桌,倒是不用再添置搬弄,省一点事,就是地方有些小,家里属兔子养的最多,上百只,种兔这两天关一起配了,到下月天暖和就会生兔仔,以后肯定是卖兔子肉多,活兔子拉过来肯定要养几天,就只有后院这片地方。
他抬眼打量后院的宽窄,挨着房屋侧墙那边,倒是能放下两排兔笼,稍挤一挤,养个十几二十只该是没问题。
沈尧青也没闲着,他同沈玄青想的一样,瞅着后院这片空地说:“以后拉过来鸡鸭兔子,这后院还是有些小,光那鸡鸭笼子也不知排不排的开。”
“排的开排的开。”胡平在旁边赔笑,好几天了,来看铺面的人因生意不同,有嫌小的,还有嫌大的,总也没个人定下,还债的日子快到了,他哪能不着急。
他指着左手边后墙角,说:“在这里垒个锅灶,顶上借两边墙搭个草棚,就有个烧火的灶房了,右边宽敞,放两三排笼子定然可行,实在要是多,这左边顺着墙也能放下,过道要看和哪里比,比街上窄,可也能并肩走两人,不算窄了,靠墙放几个笼子不碍事,人怎么都能走过去,这不就排开了。”
因杨显之前只打听铺面多钱,他还不知道沈家这兄弟俩是要做什么生意,便问了一句,得知是肉铺之后,他连忙道:“卖肉正合适呢,这西兴街和几个邻近的巷子,想买肉还得到长兴街那边,若在这里开个肉铺,生意自然是好的。”
这事老杨头和沈玄青说过,正是看中了这间铺面的地段。
说起来老杨头女儿杨玉君,就嫁给了吉兴镇上姓钱的屠户,不过那钱屠户家和铺子都在吉兴镇另一边的东南角上,和西兴街离得远,况且沈玄青以卖兔子鸡鸭为主,猪肉肯定也会卖,但不像别的肉铺那样是正事。
胡平说的,沈玄青自然也能想到,将院子打理一番,怎么都能搁下笼子,他没多言语,又看一眼这院子,走到老杨头和杨显跟前,低声说道:“师父,前头的铺子倒还好,能摆下案桌和挂肉木架就行,后头的院子小一点,我这生意若要做,才是个开头,还不知以后光景,铺面小,只要能挣到钱就行,以后再寻思大铺子的事。”
老杨头和杨显和他所想差不多,恰好碰到这个地段的铺子,附近没有卖肉的分生意,哪个做生意的不都是由小到大,一下子买个大的铺面,手里钱肯定要出去许多,万一周转不开,岂不是架在火上了,还是稳妥谨慎为好。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你既愿意,就这么办。”老杨头点着头首肯,他如今不管事了,可在场几个人里,他年纪大辈分高,肯定得同他商量商量。
老杨头一发话,沈玄青又去看杨显和沈尧青,那两人都点了点头。
既如此,他转头去看一旁的胡平,说道:“胡掌柜,我也不同你来虚的,四十两如何?”
“低了低了。”胡平脸都是皱的,他想了下,咬着牙伸出五个手指头,说:“你若诚心想要,再添五两,四十五两,我连五十两的价也不说了,就四十五两,如何?”
他急于卖出去想把债还清了,不然以后是个大麻烦,前头看铺子的人嫌这嫌那,就是不肯给个准话,他哪里不知这是故意拖延,好到后头他火烧眉毛了,铺子的价钱自然就压得更低,说不得连四十两都没有。
见沈玄青眉头微皱似在思虑,胡平狠狠心,一张脸愁苦的似是比老杨头年纪还要大,勉强赔个笑,说道:“只四十五两,后头去衙门办凭证批令,还有房子和地皮买卖的典契我自是找人一同写妥当了,到时一齐送往府衙批过,这些你都不必忧心。”
杨显看他一眼,笑道:“胡掌柜,我听人说,你这铺子,戴永胜来看过?”
胡平脸色一僵,连笑都挤不出来了,他这回栽了个大跟头,背地里正是戴永胜手底下的人给设的圈套,生生输光了身家,下套不是戴永胜干的,人家压根儿看不上他这三瓜两子儿,可若便宜买进一个铺面,肯定不会手软,若沈玄青买了,后头说不定还有麻烦,若是胆小的人听见有这事,直接就走了。
“唉。”他重重叹一口气,苦着脸说道:“四十两就四十两,可,得给我现银。”
杨显拍拍他肩膀,答应道:“这是自然。”
几人又商量一会儿,既然说定了,恰好沈玄青赶着骡车过来,此时天色尚早,能赶去玉青府城,就让胡平回家去拿房契地契,因铺子里什么都没有,他连门都不用锁,且让沈玄青几人在这里等他。
胡平走后,沈玄青看向杨显,问道:“大哥,戴永胜是怎么一回事?”
杨显笑一下,说:“那天你回去后,我过来打听,那戴永胜是赌坊老板儿子,家大业大,有时到我那酒馆里吃酒,还算熟悉,你钱大哥自小在吉兴镇长大,和姓戴的关系不错,像这小铺面,于戴永胜可有可无,这你无需担心,他若寻来,将我和你钱大哥姓名一说,自是无忧。”
“咱们都是正经生意人,不做那等逼迫事,四十两拿下,胡平吃不了几个亏,况且这买卖你情我愿,赌坊也插手不得。”
他口中钱大哥,正是妹婿钱屠户。
屠户别看干的是杀猪剁肉的脏活儿,三教九流都接触,寻常百姓买得起猪肉吃都算好的,屠户自然多和有钱人家往来密切些,况且又有一身力气,挣得钱也比旁人多点,常与刀打交道,见血不手软,混的好怎么都算个人物。
“原是这样,大哥费心了。”沈玄青笑着道声谢。
倘若没个关系在里头,别说杨显了,连老杨头都不会带他过来看,别说钱屠户,杨显自己开酒馆认识的人也多,他三弟杨弈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同样有几分薄面。
外面并无桌椅,他们就进了屋子,只有两把椅子,沈玄青让老杨头和杨显坐了,自己和沈尧青坐在床边。
房里的陈设很简单,一目了然,比起他们家的房屋小了些,住倒是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