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谷看了一会儿天幕,没有闲着,拿了铁锨帮着铲雪,如此忙一阵,身上渐渐热乎起来。
前院弄完,雪堆积在树下和菜地里,他正要和沈尧青往后院走,听见房里孩子在喊阿姆。
灵哥儿比之前大了,睡醒后很少再哭,有时自己就爬起来,今天估计是觉得冷,就没下床。
“我去。”在厨房烧水热早食的沈雁听见,往灶底添把柴火,拍拍手就往屋里走。
一进去就看见被子鼓起一小团,她笑一下,假装看不到,问怎么找不到他们家小灵均了,把脑袋蒙进被窝里的小灵哥儿没坚持一会儿,自己就笑了出来。
陆谷在后院扫雪,看见穿得圆滚滚的灵均跑过来抱住他双腿,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他放下大扫帚,一把抱起儿子亲了亲肉脸蛋,说:“姑姑给你煮了鸡蛋,等会儿自己剥,好不好?”
“好。”灵哥儿答应一声,见他眼睫毛都湿了,伸出小手去摸。
陆谷眼睛被一只小手捂住,笑着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眼睫长,一动就扫过灵哥儿掌心,孩子笑咯咯的,耍了一会儿后,铲雪的沈尧青直起腰板,笑道:“来,大伯带你堆个雪狮子。”
昨天卖完了兔子,只剩五六只鸡鸭,雪下得这么大,街上不好走,晚去一阵也没什么,若真有急着买的,附近两三条街的人都知道他们住这里,自然会找来。
灵哥儿在雪地里边玩边看大伯堆小雪狮子,乖仔看孩子玩儿,也在雪地里跑来跑去玩耍,汪汪叫着,后院一时很热闹。
雪狮子堆了个雏形出来,因堆得小,只是哄孩子玩,沈尧青没做太精细,还要去铺子那边呢。
“灵哥儿,来,剥鸡蛋吃。”沈雁看他俩似是有话说,就喊孩子进堂屋,玩了这么久,小肉手都是红的。
天冷母鸡不好好下蛋,鸡蛋金贵,陆谷隔三差五才吃一个,多是给孩子煮。
半月前他惦念着沈玄青应该快回来了,就攒了些鸡蛋,沈玄青爱吃炒鸡蛋,路上艰辛,肯定吃不好,回来要好好补补。
沈尧青把铁锨靠在屋檐下,别说陆谷,连他也开始担忧起来。
之前罗标跟着马队去北边,最多三个月就回来,这个三个半月了,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沈玄青走时说赶在入冬前回家过冬,雪大大小小下了好几场,始终不减踪影。
他顿一下开口:“听杨显大哥说,他那边有个布庄老板,近来要往府城去进好货,我寻思着,花点钱托那人在府城打听打听,看是不是马队在哪里卖马,要等卖完才回来。”
“这个好。”陆谷忙不迭点头,他只想着在镇口张望,那府城人更多,马队多是在各个府城辗转卖马,许是卖马耽误了。
“嗯,我等下先去布庄看,铺子不急。”沈尧青知道他担心不已,劝慰道:“你且放心,二青不会有事的。”
“嗯。”陆谷重重点头,有人安慰一句,心里能稍稍宽慰些。
待吃过早食,沈尧青就出门去了。
临走前看见陆谷殷切的眼神,他笑一下同沈雁说一声,直到走出院门脸色才垮下来,心里愁闷不已。
沈玄青素来稳重,在外面若是耽误了,不用想都会写信回来报平安,若是在玉青府城卖马,那是马队的事,与沈玄青无关,自己赶着马车就回来了。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猜测,万一真在路上耽误了,天冷还下雪,本就不好走。
他边走边给自己宽心,出门在外,总有些绊住腿脚的事不是。
托人打听消息,花点钱是最快的,即便如此,一直到冬月底,却始终没有沈玄青的消息,往年马队辗转于玉青府城和周围几个大府城,今年连马队都没回来。
等陆谷得知丘家人也在打听丘老大和丘老三的下落后,彻底慌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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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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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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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陆谷脸色一瞬变白, 沈尧青只得说道:“丘家那边我今天就去问问,他们常在外面走,肯定比咱们门路多, 那丘老大是在外面闯惯的, 又有标子帮衬, 二青自己本事也不小,肯定没事。”
然而这些话在整个马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形下,根本安慰不了任何人。
独自在堂屋坐了许久,陆谷都没缓过神, 沈雁几度张嘴想和他说说话,然而话没说出口, 自己先差点哭出来。
她这几个月和陆谷一起等二哥哥回来, 不曾想竟出了这样的事,前两天她还在和陆谷说,二哥哥怎么不知道写封信回来, 话一出口看见陆谷脸色有点发白,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低头再不敢言语。
“坐这儿自己吃,姑姑给咱们做饭,院里冷, 别出去了,记得也别离泥炉近, 烫一下可疼了。”她轻按着灵哥儿在陆谷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给掰了小半个软馒头让吃。
“嗯。”灵哥儿点点小脑袋, 手里攥着馒头啃一口, 看看姑姑,又转头看看阿姆。
孩子虽然小, 但能感觉到家里的变化,这几天陆谷情绪不大好,连灵均都没有调皮捣蛋,乖乖待着。
陆谷兀自出神发怔,连自己都不知道想了什么,再回过神,是灵哥儿站在他面前轻拍他膝盖。
“阿姆,渴了。”
孩子细细软软的声音响起,他愣一下才说:“好,阿姆给你倒水喝。”
“姑姑呢?”他顺口问道。
“姑姑做饭去了。”灵哥儿踮起脚,双手扒在桌沿边看他倒水,那半个馒头已经吃完了。
“温水,正好。”陆谷把碗递给他。
天冷,泥炉就放在桌子旁,他揭开壶盖舀了些热水,听见厨房里沈雁做饭的动静,又说道:“到床上去玩,阿姆给你被窝里塞个汤婆子暖着,好不好?”
双手捧着碗喝水的灵哥儿顾不上说话,放下碗后才点头:“好。”
他今天没跑来跑去,也不敢喊阿姆出门玩儿,坐在这里风一吹脚冷手冷,钻进暖乎乎的被窝正好。
陆谷带孩子进房,安顿好后自己到厨房帮忙,让灵哥儿待在床上是怕没人看着,孩子万一摸到碰到泥炉,和大人不一样,孩子皮肉嫩,烫一下不得了。
忙起来后,一边切菜一边要往堂屋那边看,生怕灵均趁大人不注意自己跑出来玩,无论他还是沈雁,面上瞧着还好,只是厨房里要比平时沉默许多。
*
腊月初二,眼瞅着就剩这一个月要过年,沈尧青到处打听,今天一早赶着骡车和马队几个汉子的家人往玉青府城去了。
陆谷和沈雁带着灵哥儿看铺子,再怎么,日子都得过下去,更何况若不干些什么,坐在家里只会胡思乱想。
下午,有个夫郎来买兔子,不要皮毛只要肉,他让沈雁在前面看着,自己到后院杀兔子。
近来沈尧青脚不沾地在外面奔走,他带着沈雁和灵哥儿,无论杀兔子还是杀鸡鸭,越发熟练。
他坐在小凳上,兔子皮已经扒下,打算开膛掏脏腑,手上不免沾了血,忽然听见外面骡车响动,没等他起身过去,一时间人声和脚步声纷杂,沈尧青回来了,他停住手,抬头愣愣看着站在他面前差点哽咽的大哥。
在往北边去的天鹰岭,一个半月前有人进山采药,在山崖下发现十来具尸体,多是中箭身亡,而身上并无任何证明身份的木符,死人太多,吓得采药人报了官。
只是天鹰岭离玉青府城远,查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府城没打听到,原本要回来了,谁知碰到了丘家人,得知了这消息,他们家去了人,看打扮和容貌,正是马队里的人,昨天刚把尸首拉回来,在府衙里放着,我就过去看了,没有二青。”
说到这里,沈尧青才擦了下眼睛,略微有些哽咽:“明天我再去找,那里头也没有丘老大和丘老三,他们家要往天鹰岭府城去,我也去。”
沈玄青一天没回来,这些事就瞒不住,也无法隐瞒,只能照实说。
陆谷依旧坐在那里,听完后他没动,直到沈尧青试探喊了声谷子。
他攥紧手里的刀,抿着唇低头继续杀兔子,一言不发,手上却没停。
见他如此,沈尧青挪脚,在心底重重叹口气,先出去了。
后院只剩陆谷一人,他依旧没说话,低头干活,只是忽然,有水迹滴答掉落,兔子拾掇好了,他在旁边水盆里洗洗手,这才抬胳膊擦擦眼泪。
铺子前面人声杂乱,马队汉子多是丰谷镇的,躺在府衙的尸体并不全,有人在里头找到了自家汉子或是儿子的尸首,还有人和沈尧青一样,没有找到,跟着他坐骡车回来,这会子说完话,各自摇头叹气擦着眼泪回家去了。
肉铺门口,买兔子的夫郎听见这事,从三言两语里听不全事件,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恐怕情形不太好,站在铺子前一时犹豫,人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若兔子没杀好,他就不要了,何必讨这个嫌。
话还没出口,陆谷提着杀好的兔子从后面进来。
“阿嬷,拿好了。”他眼圈有一点红,但说话行动并无任何不妥,收钱时还露出个淡淡的笑。
沈尧青和沈雁说这事时声音压得低,没敢让孩子听见。
灵均小,有时候大人说话他根本听不懂,但见姑姑伯伯神色都不好,他乖乖坐在小凳子上没说话,等陆谷过来抱他,才紧紧搂住阿姆脖子,贴在陆谷脸颊上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看几个大人。
镇子就这么大,冬天多数人都闲着,有些闲话和流言一旦露出一点风声,就能被传开。
沈玄青没回来,家里陷入阴云之中,连在老家的卫兰香和纪秋月都不得安生,沈尧青托人回村带了口信,让他俩稍安勿躁,自己和丘家人上天鹰岭那边去找。
连顾家也得了消息,顾承越和顾大娘匆匆跑来看,没敢在陆谷面前多说话,背地里问了沈尧青,顾承越大堂哥顾承元是跑水路的船贩子,给别人拉货,走得路远,也认识一些人,说可以让他堂哥再帮着打听。
沈尧青赶着骡车走了,没人回家拉兔子,铺子不再开门了,剩下几只鸡鸭,陆谷想给沈玄青留着,等他回来吃。
腊月初这几天没下雪,路上倒好走。
陆谷和沈雁送他出门后,两人在院里坐了许久,灵哥儿独自在旁边玩耍,乖仔趴在地上,连它眉眼里似乎都染上忧郁。
“谷子,雁雁。”严氏提着篮子从外面进来,她瞧见这两大一小的模样,差点落下泪。
昨晚沈尧青找过去,说自己要出门找沈玄青,托她和老杨头帮忙照看家里,马队死了那么多人,二小子不见踪影,她哪里歇的下,夜里哭了好几回,这不早起安顿好家里,妮儿和小孙子让老杨头看着,自己先过来了。
“来来,阿娘给你们带了好吃的,晌午我给咱们做饭,给咱们心肝儿灵均炖个鸡蛋羹。”她说着,抱起懵懂安静的小灵哥儿在怀里,心疼的什么似的。
多个人说说话,陆谷不再那么沉默。
他想过了,要等沈玄青回来,哭丧着脸做什么,灵哥儿还指望着他管,哪能坐下一动不动。
沈雁和顾承越的亲事还有些事没办妥,但沈尧青出门,他们家又出了这样的事,顾家没有急着办,先撂一撂。
顾承越因是个汉子,不好常往这边来,就让他娘和大姐有事没事过来,陪着分散分散。
到第五天时,沈尧青没回来,太阳挺大的,陆谷拆了沈玄青的被子浆洗,把罗标的铺盖卷也搬出来晒。
沈雁在厨房做饭,隔壁小红领着灵哥儿过去玩耍,他在院里听见孩子在隔壁的笑声,还是放心的。
“谷子哥哥,你喊灵哥儿回来,我给咱们舀饭。”沈雁在厨房喊。
他把沈玄青一身厚冬衣泡在大木盆里,闻言起身,应道:“好,我过去看看。”
隔壁院里,刘婆子也在做饭,她院里还有个隔壁巷子的吕夫郎,和她年纪相仿,平时陆谷见了会叫声阿嬷。
吕夫郎嘴碎,爱在背地里嚼舌根,还有爱占便宜的毛病,刘婆子有时和他好,有时被占多了便宜就不乐意跟他往来,这会子他们家要吃饭了,吕夫郎还赖着不走,刘婆子在厨房嘀咕不满,但嘴上还是让了一句,让他在家里吃饭。
“不了不了,我家那口子虽没在,我一人回去随便做做就行。”吕夫郎这么说,但没挪地儿。
刘婆子倒不是多小气的人,可吕夫郎很少让她占便宜,一听这话,暗地里骂一句,没多说什么,只在厨房里磨蹭。
吕夫郎放下手里的鞋底,瞧见在院里玩耍的灵哥儿,他认识,孩子才两岁,即便这样,他都没憋住嘴里那些闲言碎语。
“人家都说,你阿爹死在外头了,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