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爱上杀猪佬! 第54章

“解大人三思。”岑蹊河声音依旧不温不火,“我武陵群山自不如都城寸土寸金,却也不是哪里的鬣狗都能张嘴啃咬。凡尘霸主要置喙半仙之事,恐怕还须多服些灵丹仙草,磋磨磋磨,历练历练。”

解元春闻言,脸色陡然一沉,偏生喉头又涌上一股腥气,像是印证岑蹊河所说之话一般,他喉咙一梗,将一口血咽入腹中,尖声道:“岑峰主分明是个读过书的,说话竟如此蛮不讲理!天地明鉴,我解元春虽身在朝中,却也与你们一样,每日修道问心、卜算天命,如今星运称东陵有叛逆、桃源有孽兆,陛下命我明察秋毫,我一路东行,正好撞见你武陵施用邪法,蛊惑百姓,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清楚无可辩驳!怎么反倒成了我解某人‘张口啃咬’?”

“胡扯!”余黛岚叫道,“祝百凌亲口承认,金缕衣是她命人所制……”

“谁不知道祝百凌是你们所奉伪仙燕赤城之妹?”解元春一声冷笑,“可别是兄妹同心,意图谋朝篡位,践足我大庆天下,将来,男的登基为王,女的,娼和为后……”

余黛岚岂容他如此出言污蔑,抬手便欲拔剑,就在此时,解元春一仆从匆匆跑来堂上,并行而来还有数名武陵弟子。

仆从附口在解元春身边,武陵弟子则躬身对岑蹊河禀述,二人齐齐抬头,神色各异。

岑蹊河眉眼舒展:“来了?”

解元春斜眉倒竖:“动了?”

第86章 鬼气镇山河(二)

武陵山下,密密麻麻罗列着无数小小的黑点,远看之下如蝇头簇簇。

谢秋石蹲在山崖上,皱眉瞅着看了半晌,道:“燕赤城,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么?”

燕赤城垂目看着,面色比谢掌门尚要凝重些。

“燕赤城?”谢秋石又问道,“和东陵那群人……”

“不一样。”燕赤城皱眉道,“它们闻起来更像鬼。”

“嗯?”谢秋石动了动鼻尖,“确实丑得慌€€€€我记得祝百凌说过,金缕衣中有一味生魂树的枯根,可是与它有关?”

燕赤城缓缓摇头:“不可能。”

他言辞坚定,声音果决,谢秋石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便扭过头,瞪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燕赤城道:“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秦灵彻召你回天庭时,你对我说,他通晓万事,早就清楚你的身份作为。”谢秋石徐徐问道,“他命人灭绝鬼道,你身为鬼仙,他为何包容你至此?”

燕赤城动了动唇,尚未开口,下头忽然传来一阵高呼:“谢掌门!!你回来了!”

谢秋石听得熟悉的叫喊,忙回头笑道:“诶哟,小伏啊,这都怎么回事儿呢?”

伏清丰急道:“谢掌门,你去了哪里?”

谢秋石“哎”了声,挥了挥手道:“先不问我,这儿怎么回事?乌压压好大一群客人。”

“一半是东陵百姓变的。”伏清丰叹道,“另一半是帝都临尧来的€€€€掌门,你且跟我下来看看,燕……燕仙君也请。”

三人腾云而下,越往下,越能品味到那滞滞悬于头顶的死气,谢秋石原本跟在伏清丰之后,到了山下,便不知不觉间站了首位。

“这都是……石像?”谢秋石讶然看着周围。

只见从桃源渡口到武陵三峰,遍地站满了或老或少的男丁,一动不动,伫立在地,似死物,却隐有声息,似活人,又静若雕物,好似一支自鬼地而来的石塑大军般,阴煞煞积聚着冷意。

谢秋石单手捏着扇柄,随意选了个“人雕”,左右拍打了几下,“人雕”仍然静无声息,倒是一阵尘埃随扇而落,谢秋石伸手一拂,触感粗粝,有些像干枯的树皮。

“老树能成精么?”他瞅着燕赤城问道。

燕赤城目光一闪,道:“生魂树枯死后,世间便不再新生妖鬼精怪。”

谢秋石“唔”了声,背负着手,兜兜转转绕过几尊“人雕”,仔细打量,只见“人雕”面目与常人相比,五官更为拥挤,嘴唇下耷,眉眼鼓胀,好像颅中生了张向内收紧的树皮,把整张人脸收缩拉扯成一团。

谢掌门被丑得皱了皱眉:“清丰,这群东西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的桃源津?”

“说来惭愧,我们也不知它们是何时进来的。”伏清丰略恼道,“岑师兄被五大门派分了心神,我又去了趟东陵,倒是黛岚门下几个弟子,晨起练功的时候,忽然发现演武桩前多杵了几根‘木头’,仔细一看,好家伙,哪里是木桩,不仅有个个有四肢五官,还有呼吸……”

谢秋石“啧啧”两声:“怪€€人的。你到东陵去,可有发现什么?”

伏清丰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乱得很,乱得很,岂止是东陵大乱,说是天下大乱也不为过……病人行尸走肉般满街游走,不是哭爹喊娘,就是变成这副木雕似的模样。幽冥教徒四处抚恤妇孺家眷,官府设了‘病迁坊’隔绝病患,不料郡守听信了星官谗言,为了灭绝疫患,一夜间将十三处‘病迁坊’连人带室地付之一炬,幽冥教又趁势怂恿妇童作乱,杀了东陵不少官兵,闹得满城腥风血雨……”

“等等,星官?”谢秋石一怔。

“朝廷养的一批修仙者。”燕赤城低声解释道,“为炼丹制药,卜算天命之用。”

“当朝钦命大星官姓解,叫解元春。”伏清丰道,“星官道心不坚,大都假借丹丸草药之效,延年益寿,进益术法,只是多半成不了仙,也活不长久。”

说话间三人已越过“人雕”群,走向桃源渡口,未见渡口,已闻鬼哭阵阵,尖啼隐隐。

“那群穿白衣服的,”谢秋石看着远处成片的白影,挑眉道,“又是谁?”

“朝廷为治东陵之祸派来的星官,”伏清丰顿了顿道,“以解元春为首。”

谢秋石轻笑一声:“要治祸怎地不去东陵,反倒来了这里?”

“东陵哪儿有这儿安全?”伏清丰冷笑一声,又道,“这群星官自称白衣道君,实际上既不高洁,也无道心,一群灵丹妙药灌出来的竹篓子,岑师兄也不准备放他们进来……”他话音未落,忽然眼尖瞧见了什么,高声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只见桃源渡口,落英深处,逐渐浮现出骇人的景象来€€€€数十名星官身着白衣,漂在烟云笼罩的江面,徐步近前,若非那呜咽哀哭之声正从他们脚底传来,倒真看起来像一群俗世谪仙。

谢秋石定睛去看,只见桃源津无舟无渡,这几十个星官脚下所踩竟是一只只干枯嶙峋的手掌,手腕用马缰辔头拴着,与星官们的足踝绑在一起,白衣星官每踩下一脚,那手掌的主人便发出一声细细的呜呃。

伏清丰面色铁青,目若冰霜,眼看着白衣星官洋洋得意渡过了“凡人不可逾越”的桃源津,被他们所驱策的“手掌”终于浮出水面,一个个面色惨淡的男丁四肢僵硬地爬上河岸,观其面目,果真与那满地的“人雕”一般无二!

“你就是武陵掌门谢秋石?”乘“人雕”而来的星官抱着臂笑道,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碾着岸口的碎石,“都说武陵派的大能,都是半只脚踏进仙门的经世之才,看谢掌门的样子……传言也不可尽信啊?”

伏清丰眉头一跳,转头去看谢秋石,就见谢秋石神色淡淡,闻言嘴边却忽然绽开个笑来。

谢掌门话也不曾多说半句,一挥折扇,“扑通”一声,那白衣星官面色一变,尚未来得及动作,已重重跪倒在地。

众星官怒道:“大胆!”

“这样看着,顺眼多了。”谢秋石缓缓向前踱了两步,摸着下巴笑道,“不让你们渡江,还非要踩着别人硬来,是有什么惊天大事呢?说说罢。”

第87章 鬼气镇山河(三)

他话还未说完,伏清丰高喊一声“掌门小心!”紧接着一柄折扇脱手而出,将空中一物击落在地!

“叮铃”一声,一只周身锋利的银环落在地面,骨碌碌的滚出数丈远。

谢秋石面色一沉,他素来没有与人客气的好习惯,抬起足尖挑起银环一踢,细身环刃激射而出,直直当胸打向那跪坐于地的星官。

那星官不躲不闪,忽然深含一口气,双掌合适,气沉丹田,高喝一声,一口气喷出,尽将那银环吹出数米,悬于空中凝滞一瞬。

就在此时,十数名星官如鸟翼相合聚拢起来,飞速聚成一个“环形阵”,白底乌边的锦靴飒沓落地,步伐齐整诡谲,“环形阵”如一活物般,飞快地转动起来。

谢秋石一边托腮瞧着他们,一边笑道:“这是在跳什么大神?”语毕忽止了笑,神情渐渐冷下来。

伏清丰咬牙道:“掌门……他们好像在吸我的灵力……”

“此乃‘星官步’。”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燕赤城抱臂立于树下,略抬眉道,“日月星辰,各有盈虚,各行其轨,月吸日精而有光,星食月华而生辉,只要天体顺轨而行,便会有力量流转。狼食鹿、鹿食草,生命交延,灵力交汇,均是因此。”

“喂,燕逍,”谢秋石额头青筋一跳,僵着嘴角道,“你既然懂那么多,能不能别站这么远?”

燕赤城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倚着树干,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

谢秋石哼哼两声,却抬臂将伏清丰挡于身后,杀生扇未展,直接一掌劈于地面!

霎时间飞沙走石,疾风吹影,众星官脚步微滞,谢掌门顺势长袖一拂,卷着伏清丰的腰将他向后一甩。

伏清丰反应过来之时已然双脚离地,远离战局,不觉讪笑一声:“我又不是老弱幼小,倒不必护犊子一般护着我。”

燕赤城垂目道:“他一贯如此。”

谢秋石自然没有听到他二人的低语,颇有武德地摆了个风流潇洒的起手式,可惜眼前的众星官好似并不吃他这一套,他动作摆到一半,十数根圆环晕散着鱼鳞似的彩光,夺面而来。

谢掌门“啧啧”一声,身形一晃,柳燕分花一般躲过迎面而来的利刃,他脚一离地,众星官大喝一声“乾坤转”,脚步猝然加快,阵法如圆盘般飞速挪转,谢秋石只觉一股强力撕扯着自己的袍袖将自己往前拉,锋利的银环如被丝线牵引的刀片般,齐齐转向他的手腕足踝、耳目人中。

谢秋石当即抓起一把佛珠,对着几十双脚撒出,清斥一声:“住!”

众星官面色不改,不躲不闪,果不其然,佛珠接近“诸星阵”时,如撞着了风火轮一般,“簌簌”弹开,谢秋石忙一伸手揽袖,十数颗玉珠登时服帖地回到他腕上。

他眼瞅着严防死守滴水不漏的圆环,心知要打破那有条不紊的步法,目光自上而下一通游移,最终游到自己手中的“杀生扇”上。

他捏了捏扇柄,不自觉间回过头,瞪了燕赤城一眼,却瞧见燕赤城始终端端正正地看着他,目光温和,神情嘉许,对上他埋怨的视线时,眼底盈起不自觉的浅淡笑意。

谢秋石愣怔一瞬,再回首间“杀生扇”已€€尔展开,他目色微沉,缓缓抬起扇面,手腕一转,天地间的气流似乎都为之一顿。

谢掌门抬目扫了一眼众星官,扇面朝下一压,对峙双方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岸前一时肃如深秋,仅余水流叶落之响,与星官步足音阵阵。

“飒飒€€€€”

刹那间,土壤之下传来惊风破云之势,万物终生仿佛同时开始哀哭求救,领首一名星官忽然面色大变,低头惊叫。

众人齐齐顺势看去,皆骇然,只见他左足自小腿向上,忽然攀满了蛇虫鼠蚁、蟪蛄蚕蝇,另又有一人高喊:“看脚下!”几人低头,果见土壤中数以万计的甲翅、蜣螂、蚯蚓、蠕虫,如一条源源不绝的小溪般,汇聚成线,密密麻麻地往众星官身上爬!

众星官当即甩袖拂手,脚下步履乱作一团,掐诀施法、焚香纵火加以驱赶,只是蚁穴虽小,却能溃千里之堤,神通广大的一群修士竟如三岁小孩一般,被密密麻麻、生生不绝的蝇蚁咬得抱头跳脚,手足无措,吹须瞪眼,连步路都走不顺畅。

伏清丰在一旁亦看得大骇,惊问:“燕仙君,掌门这是什么术法?”

燕赤城道:“杀生扇杀生扇,顾名思义,扇出即杀生,扇下无活物。”

伏清丰仍不解:“可是这虫……瞧着活蹦乱跳的……”

“杀生扇可以杀生,却未必要杀生。”燕赤城垂下眼睑,俊美冷峻的面容因此柔和许多,像沉浸在某种微光中一般,深绿的瞳孔如一汪秋湖,“杀生是威,震慑是威,仁善亦是威。传闻神兽麒麟有威慑众生之能,不履生虫,不折生草,然蛇虫鼠蚁皆为之避让,便之通行,奉之为百兽之首€€€€他谢秋石……从前做不到,如今却也能无师自通了。”

一场单方面的鏖战以一众星官被咬得鼻青脸肿、捆成螃蟹漂回下游告终,谢秋石洋洋得意往大石上一坐,翘着腿,显摆着手中的宝贝扇子:

“燕逍,你看我这扇子……”

“小伏啊,我这扇子好得很……”

伏清丰正眼去瞧那杀生扇,只觉上下眼皮都被烫得作痛,他不知其中有何玄机,只得避着让着推拒:“掌门,好东西你就自己拿着!”

谢秋石笑嘻嘻说这扇子“驱蚊辟邪、冬暖夏凉”,说着拿扇柄去刮伏清丰的脸,伏清丰登时跳到树梢上,喝了两壶酒压惊。

燕赤城抬臂捉住谢掌门白生生的腕子,斥了声“别闹”,谢掌门才故作委屈地收回手,转而探头探脑去看方才被星官踩着渡河的“人雕”。

不知是不是因为浸过水,枯木皮般的人脸舒展开来,隐隐能瞧清各人的五官。

“仔细一看,长得也不全一样。”谢秋石道,“清丰,这玩意的身份,你们可核查过?”

“从模样打扮,随身携带的物件来看,他们都是东陵难民。”伏清丰从树梢上飘下来,正色道,“东陵城破后,身染疫患的难民四处游走,我派了峰下不少弟子前去收治,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间,竟通通聚集到了武陵,还跟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杵在地上。”

“果真是活人。”谢秋石皱了皱眉,“燕赤城,你也来帮我看……等等!”

燕赤城脚步一顿,然而已经迟了。

地上平躺的“人雕”,仿佛见着阳光的老树般,突然伸出干瘦如骷髅的手指,五指成爪,紧紧地抓住了燕赤城的袍角。

“燕赤城!”谢秋石蓦地开了扇,喊道,“小心!”

燕赤城急退一步,甩开这具骤然苏醒的“人雕”,下一瞬,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

只听悉悉索索的声响愈来愈大,继而变为震天的杂乱脚步,无数“人雕”几乎同时迈开了脚步,不约而同地像燕赤城的方向迈步,情景较之那日死人坡,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秋石道:“是祝百凌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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