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公子可别笑话我了,我这也是没办法,不得不小心侍奉着。实际上,我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一只随时能碾死的蚂蚁。”
他抱怨了一通,突然话锋一转:“寡人听公子口音,应当也是南国人吧?公子应该能明白寡人处境的。”
江蕴点头。
“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朝不保夕,的确不好受,国主就没想过反抗么?”
“啊。”
陈国国主一哑,显然没料到江蕴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他一时弄不清对方是随口一说还是故意试探,仓皇擦了下额上汗,环顾四周:“公子可别折煞寡人了。”
“那隋军,个个彪悍蛮横,杀人不眨眼的,寡人拿什么反抗,小心侍奉着还能保条命讨口饭吃,真反抗,只怕此刻脑袋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江蕴不动声色问:“国主希望我如何做?”
陈国国主凑近了些,小心讨好:“公子如今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只要公子肯替寡人美言几句,最好……能说服殿下,让寡人依旧做这陈国国主的位置……寡人必当尽心竭力效忠殿下,为殿下办事。当然,也必重金酬谢公子。寡人国库里的东西,任公子挑选。”
江蕴优雅握起酒盏:“我倒有个主意,或许可以帮上国主。”
陈国国主两目一亮:“公子快请讲。”
江蕴:“国主既然想讨好殿下,自然要对症下药,如今殿下最烦心的事,就是那个江国谋士,国主若能说服那谋士招供,必是大功一件,届时,还怕讨不来一个国主之位么。”
“那个公孙羊?”
陈国国主先一喜,后皱眉。
“可此人是个出了名的硬骨头,听说昨夜重刑审了一夜,隋军都没能撬开他的嘴。寡人如何能劝服得了?”
江蕴抿口酒:“或许,我可以替国主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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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羊被单独羁押在一间宫室里。
由于陈宫上下都已被隋军控制,外头只有四个守卫轮番守着,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人犯自杀。
陈国国主每日都在忙着讨好隋军上下各类人,自然也包括这些普通隋兵。他已和这些隋兵混得很熟,说了几句好话,又送了两坛好酒,就换到了一个进去探视的机会。
他立功心切,怕江蕴半路反悔,还贴心提供了一件宽大的斗篷,帮江蕴遮掩身份。
公孙羊自醒来后便接着破口大骂,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凡是靠近过他的人都喜提祖宗十八代,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听到脚步声,公孙羊下意识又要骂,一抬头,看到站在陈国国主身后的青色身影,骤然一惊,险些从床上滚落下来。
“这便是那个不识时务的江国谋士?”
江蕴先开了口。
陈国国主点头,捂着鼻子,用怜悯的眼神道:“瞧瞧,昔日也是那江国太子的座上宾,何等威风鲜亮,而今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如丧家之犬一般,委实可怜呀。”
公孙羊一个受了重刑之人。那些守卫挨了骂,又不能打回去,免得把人弄死,为了报复,便故意不处理公孙羊使用过的恭桶,以致整个宫殿都充斥着难言的骚臭味。
这时,公孙羊突然发疯似的一跃而起,将陈国国主扑倒在地。
陈国国主大惊,惊呼声都未及呼出,便被公孙羊扼住喉,一掌劈晕过去。
公孙羊目光颤抖,红着眼跪倒在江蕴跟前:“臣拜见殿下,殿下……如何在这里?”
因为那块玉佩,公孙羊一直以为江蕴落入了隋军之手,这两日心急如焚,受尽煎熬,脑中全是柔弱的殿下被凶恶的隋军严刑逼供的画面,索性也放弃了自杀之念,伺机打探消息。
江蕴扶他起来。
“此事说来话长,先不提。”
“孤有事要吩咐你。”
公孙羊却有满肚子话要说:“暮云关那边的情况,殿下可知晓了?听说国君他……”
“孤知道,父皇派了楚王去前线,接管暮云关军务。”
公孙羊一愣。
国君此举,几乎等于宣布放弃寻找殿下,抬楚王上位,殿下反应竟还能如此平静。
江蕴道:“父皇做的并没有错,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稳住北境军队。若孤是父皇,也会选择这么做。”
“可是……”
“孤今日过来,并非要和你讨论楚王。”
日光斜照入宫室,青年身形如玉,眉眼疏冷,明明很温润清和的一双乌眸,定定看人时,仿佛有股无形的穿透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觉生出臣服感。
近身谋士都很害怕殿下这种目光。
公孙羊自知僭越,只能按下心中不平,道:“殿下请吩咐,臣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孤不需你赴汤蹈火,而要你不惜一切代价逃出去。”
江蕴从袖中取出新绘制好的陈国王宫地形图,在地上展开:“孤已将所有防守薄弱的地方全部标注了出来,你先记一下路线,今夜便去求见隋衡,向他投诚。”
“投诚?”
公孙羊一惊。
江蕴点头:“你随便供些什么都好,等守卫押送你回来的路上,趁着他们放松警惕,伺机逃走。以你眼下情况,有几分把握?”
公孙羊胸有成竹道:“有殿下提供的这份地图,臣至少有八分把握,只是臣如今身上带伤,恐怕多少会有些拖累。”
“此事孤想办法帮你解决。”
“逃出之后,你立刻赶往暮云关,向范周、云怀传达孤的指令,让他们帮着楚王一道稳住前线布防。”
“什么……”
公孙羊震惊,旋即意识到什么,怔怔问:“殿下这是何意,殿下难道不与属下一起走么?”
江蕴摇头:“孤在此另有要事要办,先不与你同走,等办完事,孤自有办法离开。”
江蕴说得平静淡然,公孙羊不疑有他,因他知道,殿下虽然在外有个“体弱”的名声,但其实隐藏着一身十分厉害的剑法。
殿下既能死里逃生,在这陈国王宫来取自如,想来确有其他筹谋!
立刻郑重应下。
江蕴又正色吩咐:“等回到关内,你们要立刻向外散播消息,就说孤已平安回到暮云关,正在关内休养。余下事,范周知道怎么做,若父皇问起,你就说,孤重伤,在陈国边境猎户家休养,等伤好后便会寻机回国。眼下陈国已被隋军占领,父皇应当不会冒险来核查消息……若核查,你只说孤为了安全,可能另换了住处便可。”
“是。”
公孙羊领命,心里忽然有些难受,不放心道:“殿下当真不需要属下帮助么?”
江蕴道不必。
“你跟着,只会拖累孤。”
公孙羊:“……”
公孙羊羞愧应:“是。”
自投入这位殿下门下以来,这位殿下总是这般淡然冲静又强大,公孙羊习惯性臣服。
“殿下还须当心一个人,陈麒,此人就是一条心肠歹毒的毒蛇,又是隋国太子身边的红人,日后恐怕还会出更多的招数对付江国。”
江蕴点头,表示已知晓。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江蕴让公孙羊弄醒陈国国主。
陈国国主哼哼唧唧悠悠转醒,眼底映出公孙羊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悚然变色,又想高呼,被江蕴按住。
“此人已答应接受国主的条件,向隋国投诚,恭喜国主,立下大功。”
陈国国主茫然:“什么条件?”
江蕴温温和和答:“给他千金丸治伤,国库中好物,任他挑选。”
陈国国主:“……”
陈国国主一阵恍惚。
千金丸,这狗日的如何知道他手里有千金丸。
那是千金难求的外伤奇药,他也仅有一颗,是留给自己用的。
还有他心爱的国库。
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日就要被掏空了!
但有什么办法呢,能谋一个出路,也值当了!
陈国国主唯唯应下。
“好,寡人答应,寡人都答应。那……壮士,打算何时去投诚?”
公孙羊一把揪起他衣领:“那要看你什么时候把药和金子送来了!”
“马上马上!壮士切莫激动!寡人这就让人去取!”
“滚!”
“诶诶……”
出了殿,陈国国主颇有死里逃生之感,如约给了江蕴三万两黄金做谢礼。厚厚一沓的金票,又让陈国国主一阵肝疼。
毕竟送完这个,还有里面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江江:未来生活费get
第16章 偏宠日常1
陈国境内发生的一连串惊变,震惊了江南江北诸国。江北诸国早已臣服在隋军铁骑下,几乎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他们的太子如何所向披靡,仅凭一支精锐铁骑就将江南之地轻松拿下。江南诸国里,除了率先倒戈的陈国,卫、洛、姜、云四国,世子和重要公卿都落入了隋军之手,这两日,也是备受煎熬,寝食难安,几乎已经处于半倒戈的状态,因而受冲击力最大的,还是江国这个宗主国。
尤其是随着江国太子江蕴坠崖身死的消息传出,诸国几乎已经在心里默认,江国这回真要凉了。之前数年间,这位太子凭着礼贤下士的美名,招揽了无数忠勇智谋之士前去效忠,设流觞宴,建金兰盟,将江南六国紧密的团结在一起,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隋军正攻反攻几次,都没能将这道城墙撕开一道口子。
如今江国太子身死,无异于城墙上最重要的那根顶梁柱坍塌了,各国蠢蠢欲动,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瓜分其门下的谋士和江国这块肥沃土地。甚至已经有国家私下里托人送重金给那些谋士,并许以远胜于江国的高官厚禄,吸引他们前去投奔效忠。
暮色下的暮云关,如一头盘踞在江边的猛兽,拖着巨大身躯,沉默凝视着惊涛拍岸、滚滚远流的黄河水。
楚王江琅玉冠束发,着玄色广袖宽衣,屈尊立在范周所居住的营帐前。
来往士兵看到这一幕,都习以为常,丝毫没有诧异色。因自从楚王奉国君命来到暮云关,接管暮云关军务以来,几乎日日都会来范周帐前探望负伤的范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