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衡笑着拍拍陈国国主的肩:“几日不见,国主红光满面,脸也肥胖了一圈,莫非有什么喜事?”
陈国国主狠狠一抖,顿时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姜国国主姜玉屏则亲手倒了一杯酒,奉给隋衡,隋衡接过,并没有喝,只道:“姜国主献上的那支水军极好,改日和孤一起去校场上观摩观摩如何,看看孤调教的成果。”
姜玉屏知道他治军严厉,练兵手腕狠辣,恐怕瞧不上他们姜国自己训练出的士兵,定是要狠心重新打磨一遍的。
便恭谨笑道:“下臣荣幸之至。”
隋衡已经三年没有参加春日宴,北方诸国的国主自然也迫不及待的凑着往前,向他敬酒。一人道:“明日比试,殿下手里可还缺人?下臣这里正好有几个角力高手,可以交由殿下差遣。”
春日宴设大小二十多类比赛项目,参赛者基本上都是代表各自国家出战,各国擅长不同,有擅长文类项目,有擅长武类项目。即便是隋国这样的宗主国,也罕少有同时拔得所有项目头筹的情况。
另一人立刻乐呵呵接过话头:“殿下手下青狼营里,猛将如云,哪个不是角力高手,还用得着你那些歪瓜裂枣?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别又跟去岁一般,双手空空的回去。”
“殿下。”
徐桥悄悄走过来,低声道:“颜相方才命人送来了今年所有参加春日宴六艺比试的颜氏弟子名单,说请殿下过目。”
这几乎可以说是主动示好了。
颜氏子弟几乎占据着隋都文人圈半壁江山,有了颜氏子弟参赛,六艺类比拼,太子府就算不能拔得所有头筹,也能拿下至少一半的魁首。至少文章一类,不会落入外姓之手。
不料隋衡轻扯了下嘴角,淡淡道:“不必了,告诉右相,承他好意,今年参赛人选,孤另有安排。”
徐桥一愣,一下没明白他话中之意。
隋衡:“今年,孤不用颜氏子弟。”
“这——”
徐桥转愣为惊。
不用颜氏,这如何使得!
徐桥不得不顶着危险劝谏:“殿下如此公然和颜氏作对,对殿下没有任何好处。属下知道,殿下还因着三年前的事情记恨颜氏,可春日宴直接影响到殿下的威望与威信,不可儿戏呀。”
而且,殿下此举,几乎等于变相地把颜氏推回给文官集团了。
文官们本就对殿下不友善,若无颜氏那些门生故吏从中缓和,殿下的名声得臭成什么样儿!
“孤没有儿戏。”
“孤只是要让颜氏知道,在这个朝廷里,谁是君,谁是臣。”
徐桥还是觉得隋衡太过意气用事,可徐桥不敢再劝。
因隋衡素来一言九鼎,甚至称得上独断专横。徐桥有些发愁,隋衡这一个决定,将引发何等风波。
“你去将陈麒叫来。”
隋衡吩咐。
徐桥苦着脸领命。
“今年春日宴六艺比试,军师有几分胜出把握?”
将陈麒叫到跟前后,隋衡直入正题的问。
陈麒隐隐有些预感,谨慎地答:“臣自当全力以赴。”
“孤不不仅要你全力以赴,孤要军师,必须胜。”
夜色静谧,此声犹若惊雷。
陈麒于这无声惊雷中慢慢抬起头。
隋衡道:“今年,孤的太子府不用颜氏子弟,军师便是孤看中的最佳人选,只要军师能为孤拿下一半文类项目头筹,日后,军师便是孤的股肱之臣。”
“还有,孤需要军师用最快的速度,为孤招揽一批人才,出身不限,门第不限,能成为孤左膀右臂的人才。”
城府深沉如陈麒,也不免愣了下。
陈麒已经深入研究过隋国朝堂中文武对峙情况,猜测到隋衡可能会和颜氏决裂,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陈麒同时也意识到,这可能是他继陈都投诚后,又一次更高更迅速的一飞冲天的机会。
他拱手垂袖,长揖到底:“殿下既信臣,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第29章 春日集宴4
陈麒虽然在隋衡面前信誓旦旦做了保证,但他深知,想要获胜并不容易。
春日宴由颜氏筹办,春日宴六艺比试的评审官,有一半都和颜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太子府和颜氏公开决裂,作为太子隋衡参赛的他,必将被那些评审官针对。想要赢得比赛,他必须保证能得到另外一半评审官的全部认同。
而另一半评审官,基本上都是即墨清雨门下弟子。
即墨清雨出了名的清流,纯臣,六亲不认,其门下弟子秉承师志,也是出了名的只认才华不认人,即使在清流派文官和隋衡这个太子矛盾冲突最激烈的那段时间,那些弟子也从未在春日宴上刻意给颜氏子弟使过绊子,他们甚至都很欣赏认同颜齐的文章,连续多年将文魁之名送到颜齐手中。
陈麒努力勤勉,虽然并不怀疑自己在文章上的才能,但颜齐是江北第一文章高手,家世显赫,少年成名,在隋都威望很高,一直被赋予文学天才之名,而他的影响力主要在江南,文章在江北诸国的流传度远不如颜齐广。
还有一桩无法与外人道的。
他容貌不及颜齐英俊潇洒,名士风流。
这个时代,人们对容仪看得很重要,朝廷在选拔人才时尚要把“容仪”作为考察标准之一,同样水平的两篇文章,长相优越的,更容易获得评审官的高分。
俗称看脸。
陈麒此前拜读过颜齐的文章,行文瑰丽,词藻华美,又能言之有物,笔力深厚,的确是个很有竞争力的对手,担得起江北第一文章高手的美名。
颜齐受江北名士青睐,在评审官那里有天然好感。
想要赢得颜齐,他需在实力上有碾压对方的优势。
这是一场难打的硬仗,也是一场豪赌,一旦赢了,他也将获得真正一飞冲天的机会。
“右相。”
将心腹将太子的原话传达给颜冰时,几乎不敢看他的脸色。
颜冰本坐在椅中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问:“他当真如此说?”
“是啊。”
心腹也颇感意外,虽然太子军功累累,靠武力称霸朝野,可一个成功的储君,是离不开文官辅佐的,心腹实在不明白,太子哪里来的底气与颜氏决裂。
颜冰神色倒算平静。
“雄鹰长硬了翅膀,想自己飞了,这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世人一般只能看到那只成功冲出悬崖的鹰,而看不到成千上百只在崖底摔得粉身碎骨的尸体。
心腹请示:“那这份名单?”
名单上都是精心挑选的,颜氏这一辈的人中俊杰,春日宴是他们打响名声的绝佳机会,颜氏不会让这些子弟缺席赛场。
颜冰重上闭上眼,淡淡吩咐:“交给左相去。”
心腹一惊。
左相即墨清雨是清流派文官的主心骨,一直负责文官集团的参赛事宜,家主此举,竟是要让颜氏归入文官队伍参赛。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即使是三年前也……
文官集团实力本就不弱,若再加上颜氏助力,在六艺项目上,太子那边,几乎没有任何获胜的机会。
家主这般做,显然是要给太子一个教训!
比颜冰反应激烈得多的是颜皇后。
颜皇后觉得儿子一定是疯了,才会放弃颜氏弟子,去痴心妄想着自己组建什么文人队伍。
颜氏在朝中根系深厚广袤,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撼动。颜皇后气得着急上火,把隋衡叫到跟前训斥了一顿。
隋衡听完,眉梢张扬一挑,道:“母后放心,即使离了颜氏,儿臣也不会输。”
被颜皇后直接踹了一脚。
“我知你心气高,不愿屈服颜氏,受颜氏摆布,可春日宴不是带兵打仗,你以为靠着你手下那群莽夫,便能拿刀架在评审官的脖子上,让他们把魁首之位给你?做人要讲实际,于公于私,颜氏都是你最佳选择。你还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才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颜皇后骂隋衡一个仍不解气,将徐桥叫来一起骂。
在颜皇后看来,徐桥是隋衡最信任的心腹和谋士,身为谋士,竟然不阻止主子犯浑,还跟着一起瞎胡闹,简直失职至极。
徐桥有苦难言,不敢辩解,只能跪在地上,任由颜皇后骂。
最后隋衡沉着脸道:“母后再置喙孤的事,孤真的要上奏父皇,母后擅自干政了。”
颜皇后气得七窍生烟,让他滚。
隋衡从善如流的带着徐桥一道滚了。
颜皇后抚着胸口,好半天缓不过来劲儿。
秦嬷嬷帮她拍背:“殿下刚征服了江南五国,正是锋芒毕露的年纪,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也无可厚非。依奴婢看,娘娘也不必如此动怒,兴许,殿下如此自信,真的是胜券在握呢。”
颜皇后没好气看她一眼。
“那叫自信么,那叫狂妄,无知!”
“本宫真是,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混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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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麒借着自己昔日威望,很快从江南诸国中为隋衡笼络来一批人才,这里面,既有已经成名多年的名士大儒,也有逍遥世外的一些奇才。
比如擅长手谈的一位道士,名唤逍遥子。
逍遥子祖籍在江国,之前因为出身低微,被人看不起,郁郁不得志,才遁入山中修行。手谈虽不在六艺之列,但也是一个重要的文类项目。昨日接到隋衡赋予的重任后,陈麒立刻第一时间将逍遥子从山中请了出来。
隋衡提前召见了这些人。
陈麒一一为他介绍过去,介绍到逍遥子时,隋衡眼睛轻轻一眯:“孤听闻那江国太子江容与最喜欢屈尊降贵,礼贤下士,没事儿就到处给自己招揽门客,你既然来自江国,怎么没到江容与那里效力?”
逍遥子能感觉到,这位隋国太子,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自己。
江国与隋国是世仇,死敌,对方这态度,也不是不能理解。
逍遥子扬了下拂尘,凛然答:“回殿下,贫道只是不愿效忠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愿侍奉殿下这样的明主而已。”
隋衡露出感兴趣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