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这人无措。
徐桥在一边道∶“我们殿下什么脾气,道长应当听说过的,道长就别磨蹭了。
玉衡真人不敢再说什么,哆哆嗦嗦起身,在隋衡跟前跪下。
隋衡问∶“道长擅看哪只手?”
“都、都行。”
“那就这只吧。”
隋衡伸出右手。
将玉衡真人哆嗦个不停,他笑问∶“道长似乎很紧张。”
玉衡真人苦笑∶“殿下威名远扬,小人、小人不敢不惧。”
隋衡拍拍他肩膀,一笑∶“放心,只要道长看得准,孤不会为难你。”
玉衡真人顿时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头皮发麻问∶“不知殿下,想算什么?”
隋衡认真想了想,道∶ “就算算,孤家中爱妾,何时能为孤诞下麟儿吧。”
徐桥∶ ……
玉衡真人一愣。
不由想起朝野间流传的,关于太子杀戮太重、以致子嗣单薄的传闻。
他原本不信隋衡大费周章地把他绑来,是为了看什么手相,可此刻,却有些怀疑,莫非这位殿下真的正在为子嗣问题困扰,不得不求助“神灵“帮助?
玉衡真人瞬间有了底气。
因为求子这种事,他见的太多了,以往花费重金来找他看手相的百姓里,十个里面有一半都和子嗣有关。
经过多年摸索,玉衡真人已经总结出一套适用于各种情况的完美说辞。
玉衡真人老神在在地看了好一会儿,露出惊诧色,道∶“从手相看,殿下的子嗣应出在南方,且须有贵人相助,殿下这位贵妾,须在桃花盛开之日,到南方最高最大的道观中,供奉一束新鲜的桃花,只要潜心祈求,就能紫气入腹……”
玉衡真人一面说,一面偷偷观察隋衡表情。
隋衡笑吟吟听着,似平很满意。
听完,抽回手,施施然问∶“道长神机妙算,就没算出另一件事么?
玉衡真人茫然∶“何事?”
徐桥代答∶“我们殿下的贵妾,是一位小郎君,而非小娘子。”
玉衡真人瞬间面色菱靡。
隋衡神色终于冷下来,问∶“说吧,吉祥石之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作者有话要说∶玉衡真人∶冤哇。
第60章 玲珑棋局9
玉衡真人微微变色。
迅速低头,掩住眼底异色∶“小人不懂,殿下何意。
隋衡直接道∶“砍他一只手。”
旁边士兵高声应是,哐得抽出腰间长刀, 拖起玉衡真人就往外走。
玉衡真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高呼∶“小人说, 小人说,求殿下饶命啊!”
隋衡抬了下手。
士兵将人松开,玉衡真人立刻连滚带爬地爬到隋衡脚边,裤子都湿了大半,浑身抖若筛糠,颤声道∶“是有人给小人一大笔金子,让小人这般说的,小人真的不是故意欺瞒殿下,欺瞒陛下啊。”
隋衡问∶“何人?”
“小人也不识得。”
玉衡真人结结巴巴描述了一下对方的特征。
末了道∶“对了, 小人记得, 他耳后根有一颗十分大的黑痣。
“黑痣?”
徐桥迅速在脑中搜刮—圈,继而道∶ “会不会是……”
隋衡抬手, 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吩咐士兵先将人带下去关押起来。
徐桥有些忧心忡忡。
因按照那道士的描述,操纵吉祥石之事的,很可能是一位依附于颜氏的礼部官员,名唤刘子谦。自春日宴后,颜冰称病不朝,颜氏从上至下,表现出了罕有的低调,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杜撰出一个所谓的吉祥石,就为了博陛下欢心么。
既如此,为何那礼部官员不直接在朝上禀报此事,而要借一个道士之口宣扬出来?徐桥开始担心另一种更可怕的可能。
但他不敢相信,颜氏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徐桥试探道∶“可要末将设法去将那个刘子谦抓来?”
隋衡一哂∶“他们这是请孤入瓮呢,孤若这么快就打草惊蛇,岂非浪费他们一番苦心?”
徐桥点头。
刘子谦是朝廷命官,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只凭一个道士之言就把人抓来,的确不太合适。而且,陛下如今正因“祥瑞之说“龙颜大悦,若殿下这时候站出来说吉祥石是有人蓄意伪造的,上天其实并没有降什么祥瑞过来,恐怕会引得陛下不悦。
这一手,实在太黑了。
对方心思之缜密,竟然连陛下会派殿下来骊山运石的事都能算出来,委实可怕。
运石事关重大,一旦出了差池,殿下这个押送官首当其冲,在责难逃。
徐桥心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般不祥的预感。
隋衡以指敲案,眉间倒是超乎异常的冷静,片刻后,道∶“孤要一份详细的骊山地形图和布防图,越细越好。以望月峰为中心,方圆十里内的山川、河流、山道,驻防分布,都要详细绘制出来。”
“是。”
“运石工匠和工具可都备好?”
“都已就位,从人到车马,都是属下亲自遴选过一遍的,绝不会出差池。
隋衡点头,又吩咐∶“召集所有有职衔在身的将官,包括九大营在内,酉时一刻准时到孤帐中议事,就说……孤要重新安排骊山布防。”
酉时一刻,众人准时到达中军大帐。
连刚挨了两百鞭子,已经奄奄一息、有气出没气进的颜秉义都被用担架抬了过来。青狼营和九大营所有随行将官分坐两侧,泾渭分明,互不干涉,形成无声的对峙。
隋衡进帐,背着手从众人中间走过,笑吟吟道∶“将诸位召来,是关于驱骊山布防,孤有一些新的想法。”
霍城先心一沉。
迟疑道∶“骊山布防一直是九大营负责,殿下的意思,是要全部重新安排么?”
“不错。运送吉祥石,事关重大,容不得一丝一毫差池,孤今日巡视各处,发现防守上仍存在许多疏漏。”
霍城道∶“骊山布防,是兵马司统一安排,殿下若要更换,是否应先请示兵马司意见?”
隋衡一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父皇既将运送吉祥石的重任全权交予孤负责,此地布防,自然也由孤说了算,犯不着再麻烦兵马司。”
九大营众将面面相觑。
兵马司统领全国兵马粮草事宜,分兵部和户曹两个部门,皆是把持在世家大族手中,九大营是兵马司直系军队,将领任命和平日操练事宜,包括营中将官的俸禄,都是由兵马司直管。在青狼营成立前,九大营煊赫一时,曾是大隋战斗力最强悍的军队,营中出过很多有名的将领。骊山便是九大营的练兵场与大本营。
青狼营即使不归兵马司直管,但遇到战事,粮草和一应补给还要靠兵马司提供,太子这样越过兵马司行事,几乎等于公然打对方的脸,双方关系本就剑拔弩张,这么一来,不是变相的断自己后路么?
这是霍城今日第二次正面感受到隋衡的强势与疯狂,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隋衡施施然坐到主帅位,开始一道一道,有条不紊地发布军令。
发布到一半,亲兵突然求见,说隋都有信送到。
隋衡挑眉,立刻停下,让亲兵进来,接过信,当着满帐将士的面,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霍城心中正忐忑,便试探∶“敢问殿下,可是都中又有新的指令传来?”
霍城心中前所未有的焦灼。
骊山于九大营意义非凡,一旦失了骊山,回都后,他根本无法交代。可隋衡将所有人困在帐中,根本不给他通风报信的机会,他迫不及待的希望,兵马司那边能及时察觉这位太子的野心勃勃。
隋衡看他一眼,笑道∶“是孤小妾写给孤的情书。”
霍城∶“……”
隋衡接着感叹∶“信中写了很多让孤看了都觉得羞耻的话,也不知他如何想出来的。”
徐桥在一旁笑道∶ “小郎君一定是思念殿下了。
“是啊。在府里时就一刻不停缠着孤,要这要那,欲求不满,孤不过离开几日,就要死要活,
个劲儿催孤回去,每封信的末尾都要写一句“思念夫君,孤衾难眠”,就没见过这般黏人的。诸位家中的小妾也是如此么?”
“……”
徐桥回忆了一下小郎君清雅的风姿,隐约觉得自家殿下的话不能全信,但他没有证据,不敢反驳。
其他人则尴尬地表示自家小妾并无胆量敢这等时候还写信过来,隋衡悠悠感叹了句“果然被孤给宠坏了“然后晾着一帐人,洋洋洒洒当场写了封回信,交给亲兵。
因为这个小插曲,议事结束已是深夜,所有将领被迫围观太子殿下与其贵妾如何鹣蝶情深。
回去路上,心腹忍不住同霍城道∶“太子将月望峰及骊山核心区域的守将全部撤换成了青狼营的人,摆明了就是不信任咱们九大营,不信任将军。将军为何一味屈服,不提出异议。”
霍城拧眉,没有吭声。
心腹继续道∶“之前太子到骊山练兵,就明目张胆的侵占了原先属于九大营的练兵场,如今这架势,是要趁着运石之机,把整座骊山都变成青狼营的地盘。如此下去,九大营威望何存,将军不觉得憋屈,属下都替将军憋屈。”
“行了。”
霍城烦躁打断他。
“殿下这么做,自有殿下的道理,休要再胡言乱语。今日颜秉义的下场,还没给够你们教训么.”
说话的这名副将,也是一名颜氏子弟。
听到霍城的话,面上应是,眼里却露出鄙夷色,觉得霍城太老实巴交,没有果决手腕与进取心,难怪这么多年,都钉在九大营的位置上,没能往上再升一步。
这名颜氏子弟名叫颜武,被霍城喝退后,他没有立刻回自己的营帐休息,而是进了另一名副统领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