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卫分作三路,几人留下看守崔文轩,一队继续包围竹楼搜检证物,剩下的所有人都跟着总旗去捉捕冷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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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返京驿站。
宁喜带着谢晏上了楼。
狸奴帮忙将马车上一些夜宿能用到的行李搬到驿站客房里,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差不多都弄好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天边飘着暗红色的云彩。
他坐在马车前板上,锤着酸痛的小腿,又想揉揉脚,却不好意思当众脱鞋,就忍住了。
正歇着,有个相熟的婢女经过,问他怎么了:“我下午见你没坐马车,一直在外面走路。”她看了看凑到狸奴耳边,担忧的问,“我听说你换了新主家,是主家对你不好么?”
狸奴忙放下脚,摇摇头轻声道:“言哥病了,下午在车里睡了会觉,我怕吵到他,才下来走路的。”
良言昨日篝火晚会时贪嘴多喝了两杯,却不知猎场的酒都是存了好几年的老酿,又烈,他醉到第二天早上头还疼,上午被马车晃荡了会,径直吐了,下午更是难受,脸色发青。
他们这辆车不仅要坐良言和宁喜,还要放行李,还要手边随时备着主子们可能会用到的杂物,所以十分拥挤。
良言需要躺下睡会,便坐不开三个人了,狸奴初来乍到,还不太摸清言管家的脾性,想留下个好印象;且宁喜是摄政王身边的老人了,总不能给他们两个小子让位。
于是狸奴自告奋勇,下车去走路随行。
但话是这么说,实则狸奴在嘉成府上的时候,因为院子里没几个男仆,县主一直把他同一群婢女一块养。都知贵族生活奢华,县主更是其中佼佼,家里婢女都比普通小官小户家的小姐要贵重,是故狸奴也被养得有些精细。
县主婢女众多,每个人活计都不同,狸奴平日就是梳梳头,不干粗活,也不出府,每日最多就是从县主闺房到自己的小舍几个来回。
这回县主难得心情好,将他们几个平日不常出府的都带出来玩玩,所以来时,狸奴也是坐马车来的。
狸奴也不曾一口气走过这许多的路,小腿自脚底都又疼又麻的。
那和狸奴说话的婢女怀里抱着个水瓮,突然提醒道:“狸奴,你要不要帮主子打水?这驿站里就一口井,大家都要用水,再不去可就排长龙了!仔细一会主子没水用,要罚你。”
狸奴倒是不用去帮平安侯打水,但自己也想打点水晚上泡脚用,就点点头,叫她先去,自己过会就到。
可当狸奴将脚歇好一点,抱着水囊水袋赶到后院的时候,果不其然,打水仆婢的队伍都拐了八个弯了。且权势大的官宦家的仆婢,还要往前插队,一时间搞的后院抱怨连连。
狸奴扭头就走了。
井水是干净,但狸奴也不讲究,他知道附近有条溪河,来的路上在此驿站休整时,他和其他小姊妹去玩过水。此时到了河边,果然只有寥寥几人,还有人把脚泡里面洗脚。他往上游-走了走,见洗脚那人远了,才放心蹲下来汲水。
塞上盖子往回走的时候,蓦然听见一声响亮的马鞭声。
“百十人,围攻一人,竟能叫他跑了。还折了两名总旗!”
他惊得转头看了看,见是摄政王和指挥使两人,牵着马在林间说话。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指挥使跪在了地上,登时刹那,摄政王又一抬手,那马鞭赫然落下,啪的一声,又甩在了指挥使身上。
亏得纪疏闲偏了下头,否则脸就得花了。
他生挨了两鞭子,晃也没晃一下:“属下无能。”
狸奴不敢再听,抱着水囊匆匆绕开了,只他脚下恐怕磨出了泡,走不快,是故人才走到通往驿站的岔路上,就听到了背后传来的马蹄声。
一抬头,见果然是纪疏闲,只是换了件外袍,看着又是风姿特秀了,完全看不出刚还挨了摄政王的马鞭。
狸奴还看见了那件被鞭子撕裂的衣裳,此刻塞在马后的行囊里,露出了一点边角。
纪疏闲也看见他,下了马来,自行囊里掏了掏。
狸奴唯恐他掏出什么武器,立刻想溜,还没迈开腿,就见什么东西朝自己飞来,他常年练习杂耍,飞盘飞刀都能接,条件反射地就接下了,拿在手里才觉后悔:“这什、什么?”
纪疏闲一手牵马,平淡道:“下午看你走路都快瘸了,金疮药。”
狸奴连忙还了回去,烫手似的:“那你自己留着用吧。”
纪疏闲看了看手里药瓶,又看他眼神直往自己胸口上瞟,想起他方才来的路的方向,了然道:“你都看见了?”
“……你、你要杀人灭口吗?”狸奴一听,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我,我跟你说,我现在很受平安侯宠爱!我要是回不去了,平安侯找不到我,一定会跟摄政王告状,到时候就、就罚你……”
他还没想好应该罚什么,纪疏闲就听乐了:“我杀你干什么,狐假虎威的小野猫。”
狸奴听出他是在嘲讽自己,抿上嘴不说话了,快走了两步,走出十几步后,突然风似的开始跑。
但又很快被纪疏闲追上。
“你等会。”纪疏闲骑在马上,一扯缰绳,就堵在他面前,上下打量盯着他看,“你这什么毛病,见了我就跑?知不知道什么人才会一见我就逃?”
狸奴魂都要飞了:“……不知道,不想知道。”
纪疏闲自马背上躬身,绕着他将他看了一圈,瘆得狸奴扎在原地抱着水囊像个鹌鹑,大气不敢喘一个。纪疏闲看他如此害怕自己,忍俊不禁道:“只有犯了事的,和心里有鬼的,才会害怕我——你是哪种?”
狸奴:“……”
纪疏闲见他比兔子还胆小,吓得都不敢说话了,啧了一声,把金疮药重新丢过去:“行了,就给你个药,看把你吓得。走罢!”
还没回应,纪疏闲已经一甩马鞭,纵马去了,只留些许烟尘。
狸奴长吁了一口气,打开金疮药闻了闻,是个好药,这才揣进了怀里。
他怕再遇上纪疏闲,一路都挑着人多的地方走,才进了驿站的地盘,就听见一阵吵闹声,似乎是从驿站二楼连接前后两院的连廊上传来的。
狸奴本不想凑热闹,但经过连廊底下时,冷不丁往上瞧了一眼,霎时骇得跳起来。
……正是平安侯背靠着一根廊柱,被几名少年围着。
他把怀里水囊就地一扔,径直抄最近的楼梯奔了上去。
“大胆!放肆!”狸奴学着其他官宦家的管事,用力呵斥了两声,推开人层挤进去,在那领头的少年伸手要去碰谢晏时,挺身挡住了,“你你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命不要了吗?”
“唷,哪里来的女扮男装的丫头?”那小公子一脸跋扈样子,不摸谢晏了,改去摸狸奴,“你护着他做什么,难不成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说罢,那几个纨绔拥趸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狸奴正要训斥他们,忽的肩头抓上来一只手,他回头一看,只见谢晏满头汗,脸色虚白,一手捂着肚子,微微弓着腰直往下出溜。
“……侯爷?”狸奴被他吓到了。
“我肚子,肚子好疼。”谢晏一张嘴,豆大的汗珠就沿着鬓角往下滑,他又疼,又急,有点语无伦次,只那只握着狸奴肩头的手掐得狸奴生疼,“是不是甜甜……”
“哎,还装呢?你们听听,他说自己腹中有子,还被我撞伤了,真是天大的笑话!是他先撞了我,还编出这种荒唐话来讹诈我们,你们是哪家的随扈?今日不说清楚就休要走!”
狸奴被他揪着领子,还有数个拥趸围上来。
他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宁喜,此时良言也在仆从的房间里睡着养病。
狸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身量还没有谢晏高,抱都抱不起谢晏来,急的直想哭。
正这时,他低头看到一角似曾相识的衣角,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扯着嗓子哭道:“纪大人!纪大人!纪指挥使呜……指挥使救、救命!”
话音落下须臾,一道脚风便至。
狸奴抹了下眼睛,就看到方才还在咄咄逼人的小少爷,被一脚从楼梯上踹飞下去了,连滚了七八个圈才到底。
连廊上众小纨绔一看是他来了,当即闭上嘴,老实地散开一条道。
纪疏闲一把抱起了已疼得说不出话来的谢晏,临走时,目光环过冷冷一扫:“今日是谁先挑事,叫你们父亲来见本官!”
众人:“……”
狸奴又叉着腰跟着狐假虎威了一阵,然后一串步子黏在纪疏闲屁-股后面走了。
一路上问这问那,问完了又害怕被摄政王责难,小心地看着纪疏闲:“纪大人,我会被摄政王打死吗?……平安侯的孩子不会真被撞掉了吧?”
纪疏闲算是知道,谢晏怎么就独独能跟狸奴玩到一起。
两人脑子怕是在一个水平上。
一个敢说自己怀了孕,一个就敢信。
纪疏闲把谢晏抱到房间,放在榻上,又去倒水。
狸奴里外里跟着,纪疏闲提壶,他捧杯子;纪疏闲拿枕头,他掀被子。
他接住纪疏闲从床上扔过来的一堆杂物,都是谢晏方才坐床上玩的小东西,被纪疏闲一股脑地用外袍裹了。
狸奴转头把东西放下,不知道此时是该去烧热水还是拿剪刀,忙得原地踱了几圈,惊慌地问:“纪大人,平安侯是要小产了吗?”
“……”纪疏闲猛地一顿,把他手里剪刀水盆夺过来,往旁边一放,没好气道,“你现在不怕我了?碎话倒是多了!小产什么小产,去,请林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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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狸奴和燕燕,就是两个小傻子的菜鸡互啄()
裴老师:这场好像没我的戏,我吃个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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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场人物都是有用的,姓冷的狗东西是将来让燕燕恢复的重要人物,狸奴也是(不能再剧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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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因有一名暗桩借春猎回京之机与裴钧汇报事务, 刻意选在了偏远静人的一处茅舍议事,宁喜知道此处,派了名心腹宫人来找他。
宫人神色慌乱, 跑得鞋子都掉了一只, 到了茅舍, 刹住脚指着驿站的方向就大喘气:“平、平、平安侯他……”
“他怎么了!”裴钧才将桌上一物收起来, 听言登时紧张起来。
宫人不知打哪听差了,急吼吼道:“侯爷小产了!”
“……”茅舍里响起暗桩倒吸气的声音。
“什么?”裴钧这几天一边是谢晏的事, 一边是刺客的事,还有诸多公务, 脑子里本就乱,听见宫人如此说, 思绪有一刹那的停滞,猛地站起来,下意识地跟着宫人朝回走。
暗桩虽不在京城,也知道摄政王近日格外-宠-爱一位美人。不仅如此, 摄政王还在与他通信的密报里仔细地加了一小句私话, 托他这次见面时,带一件东西。
他起先不明白何故带此小童玩耍之物, 如今才想通,原是美人有喜了。摄政王定是想送给将来小郡王的。可惜啊……他都没来得及恭贺摄政王得子之喜, 美人便就如此福薄, 小产了。
裴钧一只脚迈出门槛,才忽然回神。
哪有小产, 谢晏根本不可能小产。
他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 心想要不要同暗桩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