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他竟然还想要再进去?一想到那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境中之境,子夜来便皱起了眉:“算了吧,那种鬼地方还是少接近为妙,万一有去无回怎么办。”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楚苍悠然道:“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嗅香树感到熟悉了吗?”
乍然听他提起这件事,子夜来顿了顿,最后还是轻笑道:“好奇害死猫,不知道那么多反而会更轻松。”
就像前世的他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一时的好奇心而去偷听那场谈话,也就用不着被迫接受那鲜血淋漓的事实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就听得楚苍继续道:“你的君师弟上场了。”
子夜来微微一震,赶紧四下里看了看,确认并无人听到那暧昧的措辞后才瞪了他一眼:“你在乱说些什么?”
“我以为比起浪费时间和我斗嘴,你应该更想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才对。”楚苍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说出的话语却让子夜来坐立难安,“其实我很好奇,君师弟知晓你的心意吗?”
指尖顿时刺入掌心,子夜来恶狠狠地低声道:“......与你无关。”
楚苍却像是终于寻得趣味那般不依不饶,“君师弟平日里看上去虽然冷漠,但亦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材,你会心悦他也并不稀奇。只是像君师弟这种人,对于修道的兴趣恐怕要大于一切,你喜欢他,很有可能只会无疾而终。”
闻言,子夜来更僵硬了。
若君如故当真一心向道也就罢了,偏偏他十分清楚被自家师弟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是谁,便再也无法控制住从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蔓延出丑恶的嫉妒。
如果没有薛明夜,说不定君如故就会看他了呢?
真的会有这种可能吗......?
看着他失神的模样,楚苍的嘴角也上扬了。
是真的很有趣,他这么愉悦地心想。此时场中的比试也刚好结束,君如故甫收回了术法,衣衫的一角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回落,看上去就同白鹤羽翼一样仙气凛然。
“君师弟好像在看你。”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子夜来便觉得难以再抬起头来,他能感到自己的面颊开始爬上了热意,那想必很明显,因为他与此同时还听见了楚苍低沉的轻笑。
似有意若无意地用眼角余光扫过还未下场的君如故,楚苍又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住了子夜来的腰。
至于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君如故会怎么想,那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待子夜来终于调整好情绪强装镇定地望向场中时,便已看不到君如故的身影。
意识到自己又被戏耍了之后,子夜来再也呆不下去,正起身欲走,楚苍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你们风界的道会就这么无趣吗?连血也不能见,和平常的打闹有什么区别呢?”
子夜来只得无奈道:“......这单纯是切磋比试,本就以交流为主,为何非要弄到见血。”
很快楚苍并又生出了新的想法,“既然如此,我倒是想和你们风界之人比试一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还未走远的君如故,于是便能看见白衣青年冰冷的目光也同样落在自己身上。
“如此恐怕不合规矩吧?”子夜来迟疑道,“你又并非风界之人。”
然而没人能够阻止楚苍,在他带着座下的几位弟子去向长老们请示后,竟也当真获得了参与道会的资格,他遂给弟子们报了名器比试,自己则选择了道法。
而一直在紧盯着他的君如故见状,眉心也越皱越紧。
等到伏灵长老宣布下一轮比试开始时,君如故就看到楚苍将扇子斜插在衣襟里,脸上带着一抹莫测的笑容,漫不经心地登上了比试台,站定后便朝自己挑衅似的弯了弯唇角。
比试台距离观席有一段距离,故而无人能捕捉到他不怀好意的表情。
唯有君如故看得一清二楚,于是略一思索,他拦下了准备上场的另一个延天宗弟子。
“怎么是君师兄上场了?他刚才不是已经同霜华宗的弟子比过了吗?”
“比过了也能再上啊,正好还没看过瘾。”
“君师兄实力强悍,楚门主则深藏不露,看来今日我们有眼福了。”
周围兴奋的议论声顿起,子夜来更是坐不住了。先前在境中之境里时,他已能看出楚苍此人绝对隐瞒了自己的实力,虽说君如故修为也不差,但就怕火界之人还有什么密法未曾使出,万一吃了亏可怎么办。
下意识地想到这,子夜来怔了怔,也不免苦笑一声,在心里唾弃自己。
哪怕他不断告诫自己这一世绝不能再与君如故扯上什么关系,上辈子养成的习惯却依然像是深深根植在血脉中的诅咒一样,时刻准备着要将他再度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子夜来回过神,场中已呈现一触即发之势。
“既是切磋,还请君师弟不用对我手下留情。”楚苍微眯起眼,风度翩翩地朝面前之人笑道。
面对他暗藏锋芒的话语,君如故没有理会,只在掌心中慢慢凝聚起了灵力。
随后,他们二人便在这方不大的比试台上开始了对决。
楚苍依旧和往常一样表现得游刃有余,一招一式尽显风采,引得不少弟子发出啧啧赞叹。反倒是向来沉着淡然的君如故,此回不知为何,看着竟有些许急躁,令子夜来在心里替他捏了把汗。
这两人同处元婴期,境界不相上下,强悍灵力在场中密集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时难以分出高低,只是比起气息渐渐不稳的君如故,楚苍明显要略胜一筹。
子夜来的视线一直跟随着白衣青年,眼中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担忧。
最终,君如故还是因半寸的细微差距,被楚苍以指尖点上了心口,白皙如玉的脸颊也渗出了一道越来越清晰的血痕。
“君师弟,那就承让了。”
第31章
当两人的动作都停下来后,只闻满场寂静。
延天宗的弟子们在不可置信之余,也油然而生了一股难以控制的惧意。
楚苍,这个人方才所使的皆为最普通的招式,灵压亦平和如水,令人察觉不出多少威慑,然而他却能在犹如演练一样的比试过程中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君如故的节奏打乱,又借着身形交错之际迅速捕捉到那一瞬之机......这些都能证明他其实早已经看透了对手的攻势。
无怪乎他能被众人认可,成为一门之主。
连长老们都因为楚苍所暴露出来的实力而暗暗咋舌的时候,唯有子夜来一人的视线正紧紧盯着君如故依旧在不断渗血的脸庞。
他虽然踌躇许久,到底还是咬咬牙摸出了一方白帕。
等到那两人下了场,子夜来刚迎上去准备若无其事地将帕子递给君如故,谁知一旁的楚苍见状却双眸微眯,立刻抢先一步接了过来,他也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就看着帕子落在了青年手里。
“多谢,我确实出了不少汗,夜来你真贴心。”楚苍接了帕子还不算完,又语气暧昧地说道。
手帕莫名其妙被截胡,就连君如故也站在两人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幕,子夜来顿时有些语无伦次:“你、不对,我不是......”
楚苍当然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慢悠悠擦完了并不存在的汗之后又将帕子妥善收好,遂压低声音带笑道:“放心吧,没人看见。”
像是嫌火烧得不够旺似的,楚苍最后甚至不忘转过身去,佯装惊讶地看向了君如故:“君师弟,原来你还没走?”
目光在笑容灿烂的楚苍以及神色错愕的子夜来身上扫了一眼,君如故仍是面色沉静,也不顾脸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便如同一阵寒意凛然的霜风那样干脆地越过两人离开了。
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成了拳,抬眼对上楚苍那张艳若桃李的俏脸,子夜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总算是堪堪压下了心底那股想要对着面前之人挥拳而出的冲动。
子夜来回身就走时,楚苍仍是如同狗皮膏药般跟在他身后:“夜来,怎么了?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开心。”
何止是不太开心,简直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理都懒得理他,子夜来沉默地跟上了前方不远处的君如故,他还是放不下担忧,非得要亲眼确认师弟是否真的没事。
白衣青年步伐如飞,很快就离了会场。
眼看君如故马上要回到房里,子夜来也顾不上别的,正欲开口唤他,却见另一道熟悉的身影亦在此时翩然出现。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子夜来看到薛明夜在瞥见君如故脸颊的血痕后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便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贴在了青年面上,眼里满是关切。
纵使看不见君如故的表情,他也能猜出来对方此刻必定是唇角微弯的模样。
又自虐一般地盯着那两人的互动看了半晌,子夜来终于才转身离去。
楚苍早已倚靠在树下等候,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为何要这样失魂落魄?君师弟又没受伤,你的反应很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子夜来默不作声。
当日的比试,半途加入的千仞山弟子几乎取得完胜,除去延天宗、霜华宗等几个大宗门,其余的门派皆败在他们手下。
说是切磋交流,但如此狼狈地败给火界之人,还是让那些输了比试的门派抹不下面子。好在那群千仞山弟子昙花一现,接下来的几天里也没再看到他们的踪迹了。
很快,时长缩短的集雪溯道会便在年初第一阵春风拂过之际匆忙落幕了。
道会结束的那日,子夜来原本正在房内修炼,就被风风火火闯入的应秋打断了:“楚大哥说他们千仞山今夜要在春津楼宴请宾客,让我们都一起去凑热闹呢!”
闻言,子夜来却眉心微皱,只因这春津楼便是上一次两人不慎误入又被金鼎宫夺走名册的地方,他从心底里排斥,故而实在不太想去。
可是楚苍既已发话,不去又显得失礼,无奈,当晚子夜来也只得随应秋一同过去了。
抵达了春津楼后,他才发现此处并不止自己与应秋,放眼望去也有不少其他宗门的弟子,想来应不会再出什么事,这才放下了心。
上了楼,子夜来便发现楚苍已经入席了,看见他们依约前来,青年面上也漾出一抹浅浅笑意:“夜来,没想到君师弟不在,你也会同意我的邀约。”
“......和师弟没有关系。”
他这话说得含糊不清,子夜来不愿应秋察觉到什么,一坐下便换了个话题:“楚苍,你怎么没请师尊过来?”
抿了口酒,青年摇摇头道:“薛上师说过他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也没必要特意跑去碰软钉子。”
还没过多久,随着一声清脆琵琶弦音的迸出,楼中众人纷纷被吸引着望去,顿见楼下大堂里那座富丽耀眼的高台上不知何时旋身而出了一队舞姬,各个发挽金钗、头戴冠冕,浑身披挂满璎珞珠玉,如同佛经中妖娆多姿的飞天神女那般徐徐降落。
领头的舞姬穿着最为华美,眼波流转间已舞了一个回旋。
看着看着,子夜来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个正在台上表演的少女竟然是楼迦陵?!
脑中凌乱闪过了那日两人于药铺门口交谈时的片段,子夜来在确认自己没认错后,立刻扭头急切地对楚苍道:“不好,这里混入了金鼎宫的魔修!”
楚苍却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一样不解问道:“你说什么?”
来不及同他解释,子夜来已觉此地不可久留,扯过应秋就想离开,不料他们还没起身,半掩着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这么热闹呢?楚宗主既是请客,为何不顺道邀我前来?”
银制面具反射出花楼中的流光璀璨,岩不玉那微哑的轻笑声落在子夜来耳中只如毒蛇吐信。
“抱歉,”楚苍站起身,处变不惊地朝不速之客微微一笑,“没有想到金鼎宫副宫主会大驾光临,是鄙人怠慢了。”
岩不玉便也自顾自坐了下来,以手支颐,漫不经心地望着楼下那些仍在起舞的少女们,“如何?金鼎宫精心编排的这出十六天魔舞可入得了千仞山之主的眼?”
不急不缓地为他斟了酒,楚苍笑道:“金鼎宫所编之舞,自是好的,只是楚某乃一介粗人,对于舞蹈确实没什么独到见解。若副宫主不嫌弃的话,我敬你一杯。”
接过他的酒杯,岩不玉轻嗅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说:“这酒未免也过于无味了点,楚宗主也喝得下去么?”
不等楚苍回答,他又挥手召来侍从让人端上了一坛酒。
拍开封泥,将酒斟满楚苍的杯子,岩不玉莞尔道:“楚宗主可愿赏脸?”
唯恐楚苍当真喝下这来路不明的东西中了计,子夜来赶紧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却见青年朝自己投来了安抚似的一眼。
端过杯盏,楚苍低头略嗅了一嗅,便在岩不玉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将酒一饮而尽。
“好,不愧是楚宗主。”岩不玉好似很满意,转头便对上了正在一旁努力充当透明人陪衬的子夜来与应秋,“二位道友不如也来一杯?就当作是为我那日的莽撞赔不是了。”
开玩笑,魔修给的酒他们怎么可能会随便喝?子夜来刚想摇头,然而岩不玉已将杯子递到了他们面前,楚苍也在耳边低声道:“没事,我刚才已经试过了,酒里无毒。”
就算如此,子夜来仍是不太情愿。反倒是应秋可能是对上一次的遭遇有了阴影,生怕再度惹事,竟然也就听话地接过了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