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第44章

  就在宗正寺加急盘点,上下四十几人都忙得连轴转时,莫惊春再有意识到时间匆匆而过,是在入冬后的某日。

  大朝会上,有兵直入朝野,拜倒在阶下,大喜:“陛下,辅国大将军,镇军大将军正在三十里外,今日将抵达京城!”

  果真大喜。

  正始帝霍然起身,利目在朝野百官扫过,落在莫惊春身上,“礼部并宗正卿一并准备,出城迎接两位将军。”

  莫惊春连日忙碌,已经不知日月,忽而此事,已经喜不胜收,立刻与礼部尚书一起领了旨意匆匆离去。

  礼部虽然少有做相迎将军的仪式,却已经有一套完整的流程,莫惊春去也不过是点个卯。

  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唯一理由便是他的身份。

  莫惊春心知肚明,礼部要他作甚便作甚,很好说话。

  待驱车赶往城外,莫惊春才有种古怪的着急,宁愿自己是骑马相迎。不过体谅了一下他的兔尾巴,还是马车更为合适。

  这条尾巴在熬过艰难的一夜后,从钝感一朝变得更为敏锐。

  轻易磨蹭到,都会让莫惊春下意识软了腰。

  仿佛它是真真切切跟肢体相连。

  莫惊春实在是因它饱受摩擦之苦,每日只能在起身后将其与身前的部位一起围了起来。好歹胸前的产乳分量极少,不再像之前缭绕着浓香的奶味,羞耻至极。

  但莫惊春也不得不再重新用起浓烈的香味。

  是要盖住奶香味,也是要盖住他一身所谓的体香。

  世人会称赞女子体香,却绝不会认为男儿如此算好。他也不想再经历一回被人堵上门来问那是什么味道的事情。

  他在颠簸的马车里下意识收拾了自己,方才觉察他多少是有点紧张。

  莫飞河和莫广生已经数年没回来,他自然是惦记的。

  等礼部的人到了城门外,两道自有人排开,听闻是莫大将军和莫小将军回来,百姓都乐意让道,甚至还停下手中事围在远处探头探脑,便是为了能够及时看上一眼。

  莫惊春下了马车,听着城内的欢呼雀跃,一时间也感同身受。

  这是属于良将的赞誉。

  …

  两位大将回朝,当夜正始帝便亲自设宴款待将士,虽然因着国孝的缘故并无歌舞乐章,可那热烈的气氛却是少有。

  如流水的官员与莫飞河父子敬酒,就连正始帝也以茶代酒,与他们吃过一盅。

  两位原是打着国孝的名头想要避开,却不想正始帝笑吟吟说道:“父皇本就不愿旁人为他劳神,这禁忌寡人自守着便是。今日乃是我朝大喜,虎将回朝,这酒,也当喝得。”先帝若是得知,也只会高兴。

  有了正始帝这句话,朝臣灌酒如灌水。

  饶是这两位在军中练出了海量,却也还是被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从头看到尾的莫惊春:“……”他扶额,有些头疼。

  莫飞河和莫广生都是骑马来的,待会回去怕是只能将他们塞进莫惊春的小马车,而他来骑马了。

  这是自正始帝登基以来,第一次热闹的欢庆。

  他坐在高台上,吃了不知道多少茶水,却仿佛像是吃了酒一般面色微红。他单手撑着侧脸,将刘昊招过来,“待会散的时候,派几个人跟着两位大将军 ,都喝得不见人影了。”

  刘昊一扫,也看到桌底下的两位,不由得露出笑意,“喏!”

  正始帝难得高兴,便让朝臣欢庆了半宿。

  而莫惊春一人撑起俩的时候,左右上来几个宫人笑着与他搭手,总算是将他们拖进马车,睡了个彻底。

  莫惊春一一谢过,那些宫人忙道不敢,立刻又回去宫道。

  他立在原地半晌,才摇着头翻车上马,让等在马车边上的墨痕盯着里面的两个烂酒鬼,方才吧嗒吧嗒地骑着马离开宫门回家。

  回家。

  “回家!”

  等到离开宫门有段路了,马车窗边突然露出来一个大头,莫广生的俊脸显了出来,虽然酒气甚浓,却眼睛清明,“子卿子卿,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莫惊春猛地攥紧缰绳,无奈地回头看去。

  果不然,在莫广生的后面又冒出来一个脑袋,莫飞河笑着说道:“子卿怕是以为我们都吃醉了。”

  莫广生得意地说道:“在军中都练出来了,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松就被他们喝趴下。只是我还赶着清醒回去见梅娘和沅泽呢!“

  莫飞河则是问道:“老夫人可好?”

  他在外称呼母亲都是如此。

  谁也不知道这朝廷看重的两位大将,其实父子一脉相承,私底下性格都稍显活泼,哪怕是莫飞河这般年岁,也是如此。

  虽然莫惊春跟着礼部一起去迎接了他们入城,可从入城到宴会,他们中夹杂着无数的人与事情,哪怕是开宴,也很难寻到一个可以说话的机会,熬到现在他们父子三人才算是有了空闲。

  莫惊春笑着说道:“老夫人安好,大嫂也很好,沅泽倒是有些不好。”

  他看向莫广生。

  “要想让他认你这个做爹的,你回去怕是得努力了。”

  莫广生闻言垮了脸,莫飞河放声大笑。

  寂静的街道上,莫家父子的笑声很是扰民,却也是一路平安顺遂,抵达府中。

  阖府上下早就做足了准备,灯火通明,翘首以待。

  得了阍室的传话,徐素梅掺着老夫人急匆匆出到垂花门,正好撞到大步流星往里面走的莫家父子,两边一见,都各自红了眼。

  莫飞河和莫广生更是跪下来只言不孝。

  在一片激动里,莫惊春在垂花门后抓住了正往后躲的莫沅泽,“藏在这作甚呢?”

  莫沅泽怔怔地抱着莫惊春的大腿,“阿娘从不曾这么哭过。”

  徐素梅哭倒在莫广生的怀里,俊朗男人也抱得死紧,眼角发红。只是这么看去,便知道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莫惊春拍着他的肩膀,平静地说道:“我不是一直与你说过吗?你的父亲与祖父,都是保家卫国的将军,是我朝的英雄。沅泽,莫要畏惧他们,一寸山河一寸血,他们沾了满手鲜血拼死杀敌,若是回来连你都惧怕他们,岂不可怜?”

  莫沅泽犹豫了片刻,“他们会喜欢我吗?”

  稚童趣言,让莫惊春弯了眉眼,“怎么不会,去吧。”

  他拍了拍莫沅泽的肩膀,将他推到了那场景中去。

  如同小鱼融入大海。

  莫惊春站在门边看了许久,方才踩着月光走在廊下,拖长的暗影坠在身后,与那片红火渐行渐远。

  …

  伴随着两位将军回朝,奖惩自然提上议程。

  不过这些朝野早就讨论得差不多,莫惊春也不将这事放在心上。眼下父兄两人回了莫府,正是闲得没事干的时候,两人将莫沅泽逗得上蹿下跳,气得小侄子抱着枕头来找他,见天地晚上要挤着他睡,说是再也不要看到阿爹与祖父。

  被嫌弃的两个大男人泪流,莫惊春却哭笑不得。

  他们在军中糙惯了,可莫沅泽却不是那糙脾气,还有点爱娇。

  徐素梅乐得让他们磨磨小孩的脾气,唯独莫惊春夹在中间难做人。

  不过莫惊春也忙。

  他负责整理的宗室名册玉牒已经到了尾声,左右少卿虽然还在帮手,却每天都皱巴着脸,活脱脱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直奔极乐去的悲惨模样,被莫惊春“回家让夫人请个长生牌,没事”的话安慰得更郁郁。

  莫惊春倒是没说谎。

  家里头知道他在做的事情后,默默给莫飞河和莫广生之外再在供奉的寺庙点了盏灯。想要寺庙里供灯也不是个简单事,不是说供就供,也不是给钱就行。

  莫家之所以能一口气点了三盏,还是因着两位将军的威名。

  ……也有僧人想要为他们消除杀孽的缘故。

  左右少卿:“……”听完更恐慌了是怎么回事?

  莫惊春不动则已,既然要动,便是彻底。

  便将历年所有的过往都彻查了个干净,甭管是谁家的亲眷,他都照记不误。拖着宗正寺这四十几个人忙活得昏天暗地,总算是在年底赶出了那份要文,最终将所有的纰漏与错落全部都记录下来,与重做的玉牒一并呈交给正始帝。

  翌日,陛下召集诸位重臣开小朝会。

  正始帝刚露出他的意思,便有郡王跳出来反对,说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已经在名册上,那就一切照旧。

  若有来时,再削不误。

  正始帝幽幽地说道:“刮的不是你的钱,你倒是替他们贪心。”

  他如此舍脸皮,倒是将那郡王堵得不知如何应下。

  许首辅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若是革除这些宗室的爵位,那按律,那些田地与一应家财都需收回,这是否有些不妥?“

  他倒不是要给宗室说话,只是这数千人突遭革除,再算上女眷儿女,那数目实在是惊人。

  这都堪比一次小灾祸出现的流民。

  正始帝将一份奏折递给刘昊,刘昊接过来再递给许首辅。

  许伯衡接过来看了一会,脸上逐渐露出宽慰的微笑,“……甚妙。”

  人自然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皇帝提出要将所有违制的宗室全部革除,这其中不仅包括了三千七百人,还包括其他诸如行为出格,霸占良田,欺压百姓等等的宗室,那些都是以往言官的弹劾。

  但是当莫惊春真的罗列出来后,将这些摊在他们面前声称要全部革除,却也引来轩然大波。

  诸如那郡王的言论,其实不在少数。

  但递到许伯衡手里的这份折子出自莫惊春。

  以进为退,先是宣称铁面无私,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而后在诸王不满时,再抛出来次之的选择,便是将真正有记录的,确实违制的三千余个宗室先行革除。

  为了防止变为民籍后流离失所,他们所居之处,份额内的田地划出十分之一,再有从前每年发放的俸金全部不收回。

  如此便是再奢靡之辈,也能熬过最初的动荡。

  而正始帝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刘昊将这份奏章递到许伯衡的手里,便是要他一起里应外合。

  许伯衡在从前先帝在时,还从未有这般突然被逗笑的感觉。

  陛下这做事风格可真是……

  许伯衡合上奏章,轻咳了声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和郡王说得不错。”他居然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正始帝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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