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第107章

  刘昊的眼睛贼利,今晨在送莫惊春离开的时候,一下子就看得出来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

  正始帝立在殿前,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摩挲着起来,像是还在回念昨夜的事情。

  要再想看到那直白坦然的夫子,怕是难了,可也偏是昨夜主动的夫子,才让得莫惊春不得不割城让地,狼狈后退。

  正因为莫惊春是那等品性高洁的人,从前他既拿了强迫的话去指责帝王,如今自己再做出相同的事情,便无法忽视其中的蕴意。

  即便清晨那试探般的应允,是公冶启半是强硬半是委屈地讨来的,可实际上帝王在心里早就喜悦异常,若非强忍,怕是要在送别的时候笑出声来。

  好悬是忍住,不然夫子怕是要气急败坏。

  虽然莫惊春只是应了试试,可是公冶启想来深谙得寸进尺之道,更是欲壑难填。

  他怎可能让事态中止在“试试”一途?

  便是不成,他也要强掰成“成”。

  正始帝屈指抵住额头,慵懒地说道:“之前吩咐在莫府的人手再翻一番,回禀从每日一次变作每日两次。夫子出行,面上除了卫壹,私下必定还要再跟着人,莫要再出现齐王世子的事情!”

  许是心情不错,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阴狠,可脸上犹带着的笑意,倒是让威胁的意味少了几分。

  正始帝也意识到了。

  他略略调整了一二,发觉还是忍不住眉梢的喜意,索性不去理会。

  刘昊站在边上憋笑。

  半晌,听得帝王阴测测的话:“偷笑也便罢了,笑出声是等着寡人弄死你吗?”

  刘昊立刻抿紧嘴巴,生怕再有一星半点的声音偷溜出去。

  正始帝在长乐宫换过衣物,又吃了点朝食,这才去了太后宫中。

  彼时太后正抱着小皇子在说话,见了皇帝到来,也没再和以前一样让小皇子退下。毕竟皇帝已经给小皇子取了姓名,至少皇室玉牒上已经有了他的名讳,不会再跟之前一般毫无存在感。

  正始帝淡淡看了眼小皇子,并不在意。

  太后留意到正始帝看小皇子的眼神,就跟他看花,看草,看宫人一般毫无波澜,她心下微涩,但也知道皇帝的脾气,也不做强求。略坐坐,让两人不至于面生后,才让人带着小皇子出去顽。

  太后略往后坐了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无奈笑道:“昨儿是发生了什么大好事?瞧你现在的模样,都没半点正形。”

  正始帝摸了摸脸,“儿子不正是为了母后的诞辰高兴?”

  太后毫不犹豫地轻踹了他一脚,嗔怒地说道:“哀家是不知道你?”连眉梢都快飞出去的喜意,如果是为了他这个母后,怎么从前每年不如此呢?

  正始帝笑眯眯地说道:“也可能是做了甚坏事,儿子心中愉悦。”

  太后笑骂了他几句,不过想起来这些时日皇帝在朝堂上搅得浑水,那可真是搅弄得风生水起,轻易就挑动了朝廷最是戒备的两端。

  太后淡笑着说道:“老齐王昨儿来寻哀家,说是想讨了老太医去。”

  各处王爷随侍的太医,多是出自太医院。

  因着公冶皇室的血脉似乎总是疾病缠身,这代代累积下来,皇室搜罗了天下绝大部分的名医。天下医者,多出于皇室的培养。

  佼佼者,多入太医院。

  而老太医那几个,便是太医院最是顶尖的医手。

  “齐王开口就想讨了老太医去,倒是觉得自己面子够大。”正始帝淡淡说道,“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太后看着皇帝开口流露的阴鸷,也忍不住心悸。老齐王确实心怀不轨,但是齐王世子公冶留铭对皇帝,却是真的毫无戒心。

  正始帝似乎是觉察出了太后的观察,扬眉笑着说道:“母后是觉得儿子手段阴狠毒辣?”

  太后:“哀家倒是觉得,你饶了他一命,倒是有些出奇。”

  正始帝的手指摩挲着唇间,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微弯,一下子化去锋锐的寒意,如春风化血,“活着便活罢,左不过动手的也不是我。”

  就当做是给那人行善积德。

  如今这目的,却也是达到了。

  “听说齐王老当益壮,府上还纳了不少侍妾。”太后意有所指地看向皇帝。

  正始帝淡笑着说道:“除非他戴了绿帽,否则,他一个都生不出。”

  端看宗正寺记载的种种卷宗,也足以看得出各地王府的隐秘脉络。如齐王今年已经是日暮的年岁,可他府上还有着不少莺莺燕燕,就连公冶留铭这二十出头的年纪,也环绕着不少侍妾,其实足以看得出来齐王的扼腕。

  齐王壮志未酬,可惜却养出了一个娇宠的儿子。

  如若为了他要的目的,除了招兵买马外,却还得要合格的继承人。可公冶留铭无论怎么看也算不得聪慧,他倒不是不疼宠嫡子,而是为了长久未来在做打算。可惜的是这些年无论他怎么努力,或许命中只得一子一女,就再也无法有别的可能。

  太后用手帕稍稍按了按嘴角,“午后,哀家要召见诸世家权贵的女眷。”

  正始帝挑眉,“那便,劳烦母后了。”

  宫中两位天家母子正说着朝野的事情,宫外,送行的马车已经将莫惊春送了回去。

  许是因为莫惊春从前品性实在太好,即便这几年偶尔有外宿的事情,可只要有合当的理由,家中倒也无人怀疑他去外面胡闹。

  莫惊春到回了家,才多少感觉到身上难受,就让人准备了热水。

  直到热水没过了身躯,莫惊春才觉察出身上细细密密的刺痛,从背脊,再到膝盖,还有手掌处,像是都有小小的擦伤。

  他蓦然闪过几个暗昧的画面。

  他被抵在树上……跪坐在上头……强撑着支着地面,掌侧摩擦着地面,在浑然忘我的时候,莫惊春半点都没感觉到疼痛。

  昨夜的失控让莫惊春实在是着恼。

  他不仅为此疯狂了一夜,更是做出了从前他最是不喜的行为。

  恼的是,即便他知道年轻帝王再是欣喜不过,可他却硬是因为过不去自己那一关而痛失一城,几乎在公冶启的穷追猛打下溃不成军。

  yin纹带来的那种直白和冲动还在影响着他。

  莫惊春现在的手指还在莫名发烫。

  许是因为在离别时,天子的喜悦实在过分明显,即便是在莫惊春换衣时,仍然要伸手跟他勾勾缠缠,直到离开前还捏着他的手指不肯撒开。

  那掐的是莫惊春的指尖吗?

  那分明是要掐着他的心。

  他就跟猪油懵了心一样,如今想来有种踩在软绵花上的空虚感,总觉得一着不慎就会摔落下去,那种幽怖的感觉挥之不去。

  莫惊春沉默地坐在水里,想了许久,都思索不清楚他那一刻,怎么就……答应了呢?

  就好像那一瞬,混沌的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看得进去公冶启的那双眼。

  像是也被那种疯狂裹挟了一般。

  莫惊春哀叹一声,整个人浸在水里,好像这样就能将那些鼓噪的外意全部都排在外头,半点都不肯进来。

  直到辰时,莫惊春才匆匆出现。

  他一身湿意,倒是让徐素梅忍不住笑起。

  其实往日莫惊春和徐素梅是甚少凑到一处吃食,毕竟身份有别,再有上头的长辈都不在了,再在一处也显得奇怪了些。不过每年临近除夕这几日,莫家倒是有着老时的规矩,早晚都要坐在一处吃食,说是团团美美。

  这是从前老夫人坚持的事情,徐素梅倒也是坚持下来。

  莫府上人口少,加上出生没多久的小姑娘,现在也就五人,便也没顾忌男女有别,都坐在一桌吃饭。

  桃娘有些纳闷,看来看去,眼底透着迷茫。

  徐素梅似乎是知道她在困惑什么,笑着说道:“何夫子是不是教导你,男女七岁不同席,在外头起居坐卧,也要男女各自分开,对吗?”

  桃娘点了点小脑袋。

  徐素梅:“这是外头的规矩,也确实这么遵守。不过咱家有着咱家的规矩,对内,和对外,是两套不同的准则。桃娘,学了规矩,是为了让你灵活去运用规矩,却不是让你从此以后,都只能被规矩束缚。”

  再是如此,规矩也是人制定的。

  若是被规矩所束缚,人也便成了傀儡。

  桃娘若有所思,莫惊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坐下来对徐素梅说道:“大嫂将她教导得很好。”

  徐素梅淡笑着说道:“教导得再好又如何?是她自己本来性子就好,又特别孺慕你。你的举止言行,便也是她的老师。”

  莫沅泽如今已有小大人的模样,严肃地说道:“食不言寝不语!”

  桃娘默了一瞬,“但是兄长你也说话了!”

  莫惊春和徐素梅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纷纷笑了起来。

  本来今日莫惊春是准备带桃娘和莫沅泽外出耍弄,不料出了宫内的意外,身体略有不适,便挪到了明日。他便索性带着两小儿去武场顽,而他就躺在边上的躺椅看书,只是看那页数翻动的频率,怕也是看不多进去。

  墨痕急匆匆地从外头走来,俯身在莫惊春耳边说道:“二郎,外头有位自称齐王世子的人来访。”

  人已经请到书房去了。

  莫惊春微愣,阖上书卷起身,让墨痕看好两小儿,这才往前院书房走。

  待入了书房外,莫惊春就看到院子里站了七八个人,瞧着都是用来保护的人手。莫惊春刚进来,便得了他们异常嚣张的视线打量,如此张扬的举措,怨不得墨痕会略显着急。

  其实这非常失礼。

  毕竟这里是莫府,朝堂仅有的三位大将军,有两位都出自莫家。

  齐王的行事作风如此,也勿怪坊间传闻认定是齐王世子故意杀了谯国桓氏的宗子。即便上头的人对真相或有自己的看法,但是这都抵不过民间对于传闻的热衷与最是朴素的看法。尽管莫惊春猜测,这一回齐王府怕是真的被误会了。

  莫惊春身上并无携带利器,行走的速度也有些缓慢,再加上他一副文弱的模样,半点看不出来他武艺还算不错的痕迹,这些虎背熊腰的侍从才轻易让他进去。

  屋内,公冶留铭正坐在一架轮椅上。

  他神色苍白,此刻正穿着极厚重的披风,即便进了屋内也没有摘下,正仰头看着书房内挂着的画像。

  原本的那一副画被莫惊春给卸了下来,换作一副在外面买的画。

  公冶留铭转着轮椅转过身来,苦笑着说道:“先前出了那事,父王担忧我的安全,这才一直派人看着,让宗正卿见笑了。”

  莫惊春欠身说道:“世子身体要紧,王爷担忧也是正常。”

  公冶留铭见莫惊春的眼神落在他的轮椅上,便摸着轮椅扶手说道:“自己走也是可以,只是到底费劲,还是坐着省力些。”

  莫惊春:“世子该在府内休息才是。”

  公冶留铭摇头:“明日我们便要离开京城,再留在这里,不论是谯国桓氏还是旁的世家权贵,视线都会落在我们身上。”老齐王是觉得这京城危险,还不如早点赶回齐王府。

  莫惊春微顿,“冰天雪地,又是在除夕前……”

  这个时间,齐王要回去,实在是太过招眼。

  公冶留铭无奈笑道:“所以,我若是不能在进来前来拜谒宗正卿的话,怕是经年都无机会。”

  毕竟莫惊春是京内官,而公冶留铭是齐王世子,无诏不得出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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