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第112章

  朝廷轻飘飘地下诏,斥责了齐王的举动,再罚了他三年的食禄。

  如此惩处,世家绝不满意。

  就在这风雨飘渺的时候,张千钊等考官已经开始入住考院,除了必须经手的事情会由专人送到院中由他们处置,他们自己却是不能与家人奴仆有任何接触,考院中一应有专人负责他们的起居。

  而莫惊春也在年后总算抽出空来,入宫拜见正始帝。

  彼时正始帝正在御书房,和几位世家出身的官员说话,莫惊春被刘昊请到隔间去歇息,他在那里,正瞧见老太医也在等候。

  宫中从前没有请平安脉的习惯,但是在正始帝登基后,太医院那边就已经养出了习惯,每过七日都会有专门来负责给几位贵人请脉。正始帝这里是老太医,太后那里也有医才出众的御医前去。

  莫惊春欠身,倒是让老太医吓了一跳。

  老太医:“宗正卿真是折煞下臣了。”

  莫惊春摇头笑了笑,倒是没再动作,只是安静坐着。

  老太医是知道皇帝和宗正卿关系的,之前险些出事,也是他来给这位诊脉。从前看着皇帝的暴虐非常,他还以为很快就会闹到朝野皆知,才会忍不住谏言,倒是没想到一二年了,陛下将这件事瞒得死紧。

  他瞧瞧看了眼莫惊春,发现他从前眉宇的郁结于心倒是散去了些。

  等到御书房那些官员退去,刘昊才急忙来请莫惊春,再把他送进去后,刘昊回头来说:“陛下这一二个时辰内怕是没什么时间,老太医不若先回太医院去?”

  老太医老神在在,倒是心中有数。

  中间隔了一个休假,如今两位再次相见,怕是心中有不少话要说。老太医也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人,提着药箱就跟药童回去了。

  只不过御书房内,却不是他想的那样暧昧。

  莫惊春来见皇帝,是真的有要事商量。

  碍于精怪的限制,莫惊春有些话不能说得太过分明,可他却是能够稍稍暗示一下。如若皇帝能够听明白他的意思,那自然皆大欢喜。

  他也曾经问过精怪,这样的做法岂不是作弊?

  精怪却是说,【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如公冶启这般坦然接受?】

  莫惊春想了想,又是默然不语。

  他身上有这么古怪的事情,诸多变化,如此难捱,可莫惊春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他身上发生的种种变化告知家里人。

  就算是曾经最亲近的兄长,却也是一字一句都不能言说。

  莫惊春知道人心变化难测,不能够拿这些去赌。

  如果不是皇帝自己发现,莫惊春更是绝不可能告诉他。

  公冶启可是最重要的任务对象。

  但是精怪也说过,最好不要坦然地将任务目标告诉皇帝。

  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目标都与皇帝的目的全然相符,若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倘若有朝一日彼此发生冲突时,难道莫惊春宁愿自己在和从前一般遭受惩罚?

  莫惊春一想到这尚未离开的处罚,便是胆颤心惊。

  这种任务中藏着的玄机,先前他已经体会过了。

  所以莫惊春并没有提及到这些任务,而是婉转说话,将之前他和刘素话里的猜忌说了出来,然后再从世家说到宗亲,从宗亲说到科举,再从科举说到出题考试。他虽然不爱说话,可他毕竟是笔杆子出身,真的想要说服旁人时,那就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正始帝坐在桌案后,本是想和夫子一亲芳泽,却是听了一堆朝政的事情。

  皇帝冷着脸看着莫惊春,夫子站在他面前,却是没有半点退缩,他看了半响,眼底渐渐浮现出笑意。

  罢了,难道他从前不知道夫子就是这样的性格?

  正始帝:“……科举之事混在其中,当做可以拿来作伐。那依夫子所见,又要用什么法子,最为合适?”

  莫惊春顿了顿,低低说了法子。

  正始帝微愣,忽而哈哈大笑,“夫子啊夫子,你这岂不也是个坏胚子?”

  莫惊春一本正经地说道:“这都是为了大局考虑。”

  正始帝且笑且叹,忽而意识到莫惊春在他面前放松了许多,像是从前这样的计谋,他肯定是说不出来。意识到这点,他的眼底骤然一亮,脑子先是转过几遍,将莫惊春说的主意思量了片刻,觉得颇有道理,便暂时先记下。

  但这正事说完了,总不能不顾及私事。

  正始帝忍到今日都没主动去找莫惊春,便是为了除夕前分别时,夫子在他痴缠时说了一句“我会去找你”,为了这短短五个字,正始帝可是到今日都没发动。

  不是君王,也不是陛下。

  若是莫惊春特特来找他,只是为了正事的话,那正始帝可要不乐意了。

  莫惊春看着陛下双眼发亮,不由得心中打鼓。

  他略想了这两日的念头,磕磕绊绊地说道:“再过几日,正是元宵佳节……不知陛下可有时间,不如……”莫惊春面上羞窘,不知憋了多久,才勉强将话说出来,可正始帝压根没等他说完,就已经捉着他的袖子扯了扯,一下子溜进去牵住蜷缩的手指,似笑非笑地说道:“夫子是在邀我去游街吗?”

  莫惊春住了口,耳根慢慢发红。

  元宵游街是特有的习俗,尤其是男女双方若是有情,在佳节相邀,若是能一直平安走到结束,便说明两人有缘。其实这传统习俗倒是也与世事相关,要在这般热闹的街道上缠缠绵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莫惊春本来只是顺着陛下的意思,寻个空闲的时间见面,可正始帝三言两语,便定下了约会。

  更是意有所指地说道:“若是夫子觉得不够尽善尽美,东府也都准备妥当,届时……”他的眼锋往下一扫,擦过莫惊春的小腹,“也可满足一二。”

  莫惊春下意识往后躲去,“陛下。”他含着这称谓虽也是拒绝的意思,却不似从前又急又怒,而是透着几分软绵无力的温和。

  似乎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正始帝的眼神幽深,手指背在身后搓了搓。

  不是错觉,夫子似乎对他的气息异常敏感,尤其是……

  正始帝别有深意地扫过纹路所在的位置,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爬上他的背脊,顿时,他无比期待再过几日元宵花灯节的来临。

  那贪婪又古怪的繁复纹路,可还有着最后两个数字。

  正始帝先前分明可以在一口气将数字送到圆满,却还是将后头几回强撑着留在外头的甬道,自然是别有深意。

  那样艳丽漂亮的莫惊春,他还想再多看上几回。

  每一回为此情动,那湿漉漉红通通的模样,实在是百看不厌。

第四十六章

  元宵是放假的。

  尽管这个节日是跟在除夕之后, 可是当朝还是会给官员放一天休假,这假日不算在日常的休沐里,所以每年正月, 其实是官员休假最多的一月。

  莫惊春回家的时候, 正赶上莫沅泽和桃娘两人坐在门口发呆。

  他好笑又无奈地说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莫沅泽委屈地说道:“阿娘说我们除夕时胡闹,不肯让我们花灯节出去耍。”这对于刚刚耍过知道外面是多热闹的孩子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事,就连一直不好玩乐的桃娘也有点小委屈, 她的手里拎着一盏小花灯,正是除夕时刘昊给的。

  这小花灯可比外面的有趣多了,点着蜡烛就会缓缓转动, 就跟那些大的走马灯一般。最近桃娘可喜欢这个, 走到哪里都要提到哪里。

  莫惊春好笑地摇头,“谁让你们之前偷偷去安娘的屋子, 还闹得她着凉,这般闹腾, 大嫂不给你俩禁足才是奇怪。”

  安娘是小小女郎的闺名, 是老夫人起的。

  寓意平平安安。

  除夕时, 因着莫沅泽和桃娘两人进屋那一遭,安娘到底是着了寒气, 连着几日都发热, 急得徐素梅请了大夫在家中坐镇, 生怕这么小的孩子撑不住。

  到底是因为两个大孩子胡闹才来了这么一回, 徐素梅才罚了他们。

  罚, 也要罚到他们痛。

  这时候罚他们练大字就没用了,还得是在他们最想要的事情上处罚才是。

  所以徐素梅才会罚了他们禁足。

  莫沅泽瘪着嘴说道:“桃娘, 都是我连累了你。”毕竟屋是他翻进的, 人也是他抱出来的。

  桃娘举着小花灯挨在他身边摇头, 低头认错。

  “是我想和安娘顽的,是我错了。”

  两小儿互相争着认错,倒是让莫惊春心里微暖。莫家就这么些人,下一代彼此关系能够融洽,比什么都好。

  既然是徐素梅给的禁足,莫惊春自然不会去破例,他安抚了两人,又将特特从西街带来的糕点给他们两个吃,好不容易哄得他们高兴些,这才迈步回了屋。

  莫惊春照例叫了水。

  照着北面习惯,在寒凉的时候是不会日日沐浴更衣的,可是莫惊春爱洁,也在之前种种事情中留了习惯,便是冬日回来也要擦一擦身,这屋小厨房算是烧水最勤快的了。

  莫惊春烫得浑身红通通出来,将衣服一层层盖上,手指按在衣襟上,下意识一顿。

  他看向屋内摆着的铜镜,热水刚熏出来的红晕还未散去,莫惊春的脸色比以往要鲜活了些。他犹犹豫豫地扯了扯袖口,平生第一回 考虑起服饰的打扮。

  是要选以往素雅些的穿着,还是要挑得更加鲜亮点的?

  莫惊春怔了怔,在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突然整个脖子都胀红,羞窘地别开脑袋去。他羞耻得连手指都在发颤,胡乱地将衣襟给盖住后,就连忙出了门去。

  许是昨夜这意外,直到了元宵当日,莫惊春还有几分恍惚。

  这种焦躁不安的情绪有别于之前的种种,让他坐立不安,又时不时心头微软,屋内伺候的墨痕和卫壹看着郎君从正屋走到书房,再从书房走了回来,两人面面相觑。

  眼瞅着郎君说是要睡午觉,这才总算是安静了些。

  墨痕:“郎君这是怎么了?”

  卫壹虽然比墨痕知道得多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就摇了摇头。

  墨痕:“二郎现在瞧着,颇有种当初我家大姐要出嫁的时候,她差点把屋里的地皮都蹭破了。”

  卫壹忍不住抿唇,差点笑出来,“怕是欣喜过度吧?”

  墨痕无奈:“后来我才知道,姐夫比我姐更严重呢,听说他真的把墙头皮给蹭掉了。”这嫁人的事情,总归是要拦上一拦,墨痕他姐夫被为难得紧,偏生心里一头火热,正一心一意想见新娘,急得人都翻墙了。

  卫壹忍不住哈哈大笑。

  屋内莫惊春:“……”

  外头墨痕和卫壹的对话,他可听得清清楚楚。

  他可还没睡着。

  莫惊春默默往被褥里又塞了塞,露出稍显凌乱的头发。

  他躺在床榻上侧身蜷缩着,捂着拼命狂跳的心口,眼底也显出几分茫然湿润,莫惊春也摸不透这种不请自来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只是躁得慌。

  却又和惩罚带来的热流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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