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第154章

  但是在窦原十六岁的时候,窦原的母亲也死了。

  听说是一个不小心,跌进水井死的。

  莫惊春挑眉:“水井?”不是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但是水井口一般极窄,要跌下去可不是个简单事。

  席和方苦恼地说道:“当时族内都是这么说的,而且也没起风波,窦原又守了一年孝,出孝后就结婚了。”

  那一年里都非常平静,所以席和方一直以为是意外。

  但是窦原居然会在京城状告此事,那就说明……从十六岁起,他就将这份仇一直隐忍到了今朝,整整八年的时间!

  莫惊春想了想,“你也知道莫家本就是平头百姓出身,这等世家内的事情,我知道得并不多。世家大族内的族老……”

  未尽之意,席和方清楚得很。

  席和方无奈笑了起来,“窦氏族内异常守礼,可即便如此,还不是收下了外室生下的我?还是因为当年我的母亲,乃是落魄世家之后,不然我怕是随意死在外头,也无人知晓。

  “至于窦原,他的父亲是本家人,异常能干,才学远扬在外,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族内对他的遗孤甚好,不然当初窦原是如何在族内护住我的?”

  只是说到这里,席和方的脸色也逐渐难看下来。

  “……假若窦原的话是真,那只有一个可能,当初威逼他母亲的,是一个地位比窦原父亲还要重的人……这个人,要么在本家颇得重用,要么是嫡系,只有这两个可能,才会迫得他们母子无法讨回公道……”

  甚至赴死。

  席和方是体会过那种痛苦的压迫,纵然你大喊,也无人会理会的悲哀。

  若是为此……

  那这些年,窦原待他的好,便是物伤其类。

  莫惊春看了眼席和方,平静地说道:“你来寻我,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些窦原的情况?”

  席和方现在不过是翰林院的小小庶吉士,这些风言风语只能听外头说上几句,却是不可能得知内情。

  席和方憨笑,“从前您不是对窦氏有些上心,刚好遇到族兄这事,我便想着能说上一些也好。至于族兄……”

  他的脸色郁郁下来。

  “我会再想想办法。”

  因着窦原状告的乃是整个扶风窦氏的不公,且是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敲响了鸣冤鼓,压根让光德坊的官员无法回避。

  此事之严重,容不得他们轻忽。

  甚至他们都无法先用法子压下来,因为窦原,正是扶风窦氏本家人。

  正始帝很快就派刑部,大理寺等司接手了此事。

  莫惊春:“若是有薛青在,此事为真,也必然逃不过去。然时间甚久,且你说世家内都甚为团结,即便窦原有人证物证,怕是没剩下多少。”

  席和方点头,这才是关键。

  窦原的事情暂且不提,莫惊春看向席和方,“最近你身旁,可曾出现过怪事?”

  席和方欠身说道:“有几次偶发的事故,多亏了您派去的两位壮士。”

  莫惊春后来给席和方又派去两位身手敏捷的家丁,嘱咐他们每逢席和方出去,身边必定要跟着一人。

  他太清楚这世上想要让一人无声无息死去,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席和方自身遭遇了数次后,深以为然。

  甭管是街上骤然砸下来的铁锅,还是在墙角突然倒塌的坊墙,处处是意外,可处处看起来,又不是意外。

  一个人可能走霉运,但不至于衰到这地步。

  莫府家丁检查过,有些确实留着人为的痕迹。席和方自此是警惕再警惕,生怕什么时候再跳出来一二个抢匪……他心里叹了口气。

  自从他将心思放在扶风窦氏上后,席和方越来越这么认为。

  他前头这些年,除了在窦氏生活,可从不出门。如果他结仇,也只可能是在窦氏本家。再加上这样能耐,步步紧逼,却在京城至今都没留下太多痕迹,这样的人选,着实不多。

  思来想去,席和方的脸色愈发难看。

  只是这些事情暂无证据,席和方没有提出来干扰莫惊春的思路,再略坐坐后,才被人护着出去。

  等席和方离开,墨痕和卫壹这才进来。

  墨痕:“郎君,窦氏族人这些天都在城内四处奔波,那几个入朝为官的朝臣也都在两日内出现在他们的宅院。这些世家根深蒂固,若非出事,还真看不出他们底下藏得这么深。”

  墨痕一直在盯着窦氏,但所获不多。

  之前那么长时间的盯梢,都没最近几日的收获多。

  莫惊春看向墨痕,似笑非笑地说道:“大嫂不是说过,你和卫壹不得分开吗?我最近可是没看到卫壹从跟前离开过,倒是你……”

  墨痕讪笑,摸了摸鼻子,小意讨好地说道:“小的这不是想着正是时候嘛,若是躲开了这个时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抓住窦氏的马脚。”

  莫惊春的笑意淡了,他敛眉说道:“陛下这么快出手,定然也在盯着。不然此事按照流程走,不可能进入三司会审。”

  许多事情向来是瞒上不瞒下。

  朝臣官员上下一堵,便堵死了传达给帝王的路径。至于底下的百姓知道……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们可没有门路上达天听。

  于是公冶启有了柳存剑。

  柳存剑是属于陛下的一把刀。

  这把刀为他刺探情报,更是代表着正始帝,出入简便。

  莫惊春甚至知道,公冶启早前就有了要创办一个独立于司法外的、只听从他号令的隐秘机构,可最终还是没有成形。

  还是源自于帝王对自身的认知。

  莫惊春还记得那时候公冶启似笑非笑的模样,“若我是父皇那般人物,就是创办了一个情报刺探的机构,那也不会如何。可若是我……”

  那一瞬帝王眼里勃发的嗜血恶意,透着无尽凶残。

  “怕是太过适合我。”

  一个能搅和得朝堂天下风生水起的地方,至少还是不要开创在正始帝这样一个暴君手上。

  “暴君?”

  莫惊春看向公冶启,蹙眉。

  公冶启朗笑,手指眷恋地擦过莫惊春的脸颊,低喃的话如同情人絮语,“子卿啊,从我踏上帝位开始,整个皇朝,就是风雨飘渺。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压抑忍让,为了让本性不流露罢了。”

  这样暴戾恣睢,为所欲为的君王,又怎算得上明君?

  “……郎君,郎君?”

  墨痕的叫唤,将莫惊春猛地拉回了现在。

  莫惊春捏了捏鼻根,像是在掩饰什么情绪,“方才你们说,林氏和窦氏,也有了交流?”

  墨痕点头,“正是。”

  林氏自从林御史开始,早就被莫惊春盯上。

  从许夫人手里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借由卫壹的手全数交给正始帝。

  如同张家的猛然爆发,帝王最是擅长谋而后动,莫惊春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一次窦原鸣冤鼓,其中或许就有陛下的手笔。

  此一敲,掀开了帝王攻讦世家之路。

  “……林氏在这时候插一脚,究竟是想帮忙,还是已经预料到了……”莫惊春喃喃自语。

  大理寺。

  窦原看着步进来的几位官员,其中不乏紫袍,站在前头最认得出来的,就是薛青。

  窦原在看到薛青的那瞬间,眼前一亮。

  落后一步站在薛青身后的几个官员挤眉弄眼,除了些许妒忌外,倒也没什么表情。偶尔和大理寺合作的时候,这样的眼神他们看过太多太多。

  有不少嫌疑犯压根不认得御史台,也不认识刑部官员,可在看到薛青的那瞬间,眼底就会迸发这样的眼神。

  像是看到了希望。

  最开始他们也曾不满过。

  可是次数多了,人就麻木了。

  薛青之所以会成为某些人的救世主,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要说不甘,心里多少是有的,可是在看到薛青每一次犀利无比的字句,毫不留情的态度,顿时又觉得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也正是为此,京城纨绔才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再是嚣张,撞到薛青的手里,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大理寺主场,三司会审,其实也没说起来那么严肃正经,与平日官府询问,也并无不同。薛青坐在桌后,看着薛青缓缓说道:“窦原,扶风窦氏出身,你要状告族内欺压寡母,包庇族人一事,呈上来的诉状,本官已经看了。只是唯独一点,你的诉状上却从未提及过,你口中,诉状所写的‘被包庇的族人’究竟是谁?”

  轰隆隆——

  倾盆大雨盖下,在炎热的夏日算是清凉,可这雨势来得又大又急,一下子盖住了所有声息。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中午,就变作了冰凉寒冷的雨天,黑沉沉的天际布满了乌云,将整个黑天挤得水泄不通。

  说是水泄不通,更像是有人捅破了天。

  窦氏宅院,窦何童脸色阴沉,背着手站在院里。

  院外,齐刷刷站着十来个人,全都在淋着雨。窦何童本该是温和从容的模样,可眼下却如同要生吞了别人。

  窦何童生生呼吸,“窦原进了大理寺?”

  “正是。”

  其实早在窦原状告的当天,他就立刻收到了消息,只是没及时将人给拦下来。在那之后,就像是一直有人盯着那样,不管是光德坊还是大理寺的速度都极快,每一次都早他们一步。

  窦庄当天就被窦何童提出来破口大骂。

  他早早就让窦庄盯住了窦原。

  窦庄心里也委屈,他爹虽让他做事,却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跟着窦原,所以他跟进跟出好些天后,自己早就不耐烦了。但是窦庄也不敢明面上违抗窦何童的命令,所以他去找了窦庄,再将自己的身边人派到窦原身边时时回报,那样每天他被问起的时候,就有话说。

  窦原不敢不答应。

  窦原的父亲窦何明死得早。

  如果不是他死得太早,如今窦氏掌权的,未必会是窦何童。如今窦原只能依附在他们手下过活,对窦庄来说,无疑满足了他的自得。

  又因为窦原平日里都很好说话,窦庄其实不清楚他爹为何这么看紧他,不过每日的回报,他还是照旧会去做。

  一直都是如常。

  ……所以,偶尔有一两次失误,应该也没什么吧。

  第一次出事的时候,窦庄气急败坏地找上窦原,却看到窦原比他还着急,“你们怎么都丢了呢?我在那里找了你们好久。”

  一次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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