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第212章

  这位皇帝的手段残忍,能做常人所不能及的事情,却很对薛青的口味。不过这般的做派,也引起了阁老薛成的忧虑。

  薛青和薛成算是远房亲戚,还是在薛青入朝后,两人的走动才多了些。

  薛青是冷面,却不是木讷。

  薛成就曾经说过,正始帝这样的做派早期或许能够得到很好的结果,可是时日渐久,或许会造成朝廷上下的高压,以至于朝臣不敢出言,底下苛政猛于虎。

  薛青觉得,还未到这地步。

  正始帝的手段或许偏颇激烈,可是到今日,他都并不喜欢重用酷吏,包括如今御史台上来的那几个,帝王仍就是看也没看。而朝廷的言官有时候说话确实不中听,但是也还是畅所欲言,看不出陛下限制的姿态……

  当然,现在提及后宫的人还是少了不少。

  当初谁都看得出来那言官的话是故意挑事,但是陛下突然在朝堂上暴起,还是恐吓到了不少人,如今唯独有几个偶尔还敢提及后宫事的言官,可谓是胆大头铁。

  正始帝平静地说道:“你要走神的话,麻烦对着旁边的花瓶,不要一边看着寡人一边露出那种恶心的眼神。”

  他嫌弃地看着薛青。

  薛青面无表情,“臣告退。”

  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基本告知陛下,如今欠缺的不是证据,而是时间。

  就算是证据,也未必是真证据。

  想要查出这件事情的因果,还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好在正始帝并不着急,他给这件事留出了足够宽绰的时间,甚至还透着奇诡的和煦。

  出宫的时候,薛青走在寒凉的宫道上搓了搓手,低低笑了起来。

  薛青笑的时候,居然还有点好看。

  只是这清冷的笑意响彻在这狭长的宫道内,露出几分诡谲。

  ……陛下顽起来的时候,却也不逞多让。

  这是要弄得天翻地覆呀!

  宫内的事情只有宫内知道,而宫外,倒是发生了一桩稀奇事。

  原本在午间停下来的落雪,待到下午,又不断下起来。

  逐渐堆起来的厚雪压在屋檐,仿佛整个宗正寺都被这素白的冷寂包裹,就连声音也消融到了极致。许是因为宗正寺已经是多年的老建筑,偏偏是今日,就在这寂静无声里,屋内突然有一声古怪的脆响。

  有一块瓦片被压塌了,直接跌落房内,正正好砸了下来。

  莫惊春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身体却是后仰,将椅子踢到了后面。

  这生生横挪到后面,碎片裹雪砸了下来,险之又险地擦过莫惊春的额角,淅淅沥沥的血珠滚落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两个守在屋内的小吏大吃一惊,一个连忙去外面叫人,一个急匆匆地赶过来查看莫惊春的情况。

  太医赶过来的时候,左少卿正在怒骂那几个负责清扫的。

  这冬天发生的意外确实不少,昨日还听说有人的屋顶塌了,没想到转头就轮到了自己。好在莫惊春的伤势不算严重,那瓦片裹着雪砸下来,却是擦过额头,留下浅浅的血痕。

  就是莫惊春的脑袋有点胀胀发痛,偶有眩晕呕吐的感觉,别的倒不是很严重。

  他原本是不想弄得那么严重,可是左少卿却不这么看。

  左少卿:“宗正卿,这看起来只是偷懒,可要是刚才那砸下来的雪片直接是一大片呢?您的速度再快,武艺再高,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出来,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如今不过是运气好,可这是您的福气,却不是他们的。”

  他恶狠狠地盯着那几个跪倒在雪里的人,恨不得将他们都拖出去打死。

  这些官府衙门内也是有人伺候的,但即便是跑腿的小吏,却也不是下人,而是有着专门官人的衙司负责。

  如今这批人出了事情,宗正寺肯定是要将这些人退回去衙司,再重新换一批回来。

  凡事都有章程,左少卿这么做也不算错。

  左少卿此举,也是借题发挥。

  未必是衙司那边看低了他们,可是派来的人疏忽大意定然是真,眼下连他们的上官都出事,虽只是简单的机锋,可要是这次忍了下来,下次就不只是如此。

  左少卿知道莫惊春心善,便抢先一步说话。

  莫惊春其实清楚左少卿这做派的缘由,没有说话。他还有点恶心反胃,就先都交给左少卿处置,自己则是在内屋躺了躺。

  他本只打算小睡片刻。

  但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挨着枕头没多久,人便真的昏睡了过去。

  等到莫惊春重新睁开眼,身上软绵绵的温暖触感,却是怎么都不像是宗正寺会有的感觉。

  莫惊春的身体慵懒闲散,提不起劲头。

  就像是他自己也很是喜欢这种放松舒爽,整个人半闭着眼,靠在温暖的肉体上险些再这么睡过去。

  ……肉体?

  莫惊春猛地回过神,一下子从朦胧困倦的睡意里挣脱,抬起头来。

  昏暗的烛光下,正始帝的脸庞若隐若现,一双黑沉明亮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视线透着一种古怪残忍的气息,让莫惊春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掌心挡住了公冶启的偏执幽暗。

  莫惊春不知躺在这多久,掌心却是温暖得很。

  至少比公冶启要暖。

  莫惊春只觉得触手所及的地方,都是透着一片发僵寒冷,就像是真的伸手在触摸冰块的感觉,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陛下,很冷吗?”

  莫惊春的声音便也低了下来,轻轻的,像是怕惊碎了什么。

  两个人分明一同躺在床上,可是陛下就像没有汲取到半分温暖,眼睛,耳朵,鼻子……这触碰到的地方,都仿佛冷得不像是人。

  公冶启幽冷说道:“寡人不觉得冷。”

  他的手指反握住莫惊春的手腕,冷得夫子猛地一抖,像是被千仞雪给握住一般,“但,夫子疼吗?”

  声音冷得仿佛寒冰。

  莫惊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日的意外,他下意识伸手去碰额头的伤口,却发现那里的包扎手法却是换过,如今是另外一种细腻的方式。

  莫惊春摸了摸,感觉是老太医的手笔。

  莫惊春想了想,说道:“有点疼。”

  他往被褥里缩了缩,便也捉着公冶启的手一起藏在了棉厚被褥里。

  尽管莫惊春一直冷静自持,喜静爱洁,处处都做得得体。

  可是没有人强求一个人在床榻上,也要保持仪态风度。

  莫惊春在公冶启的面前,露出最为自然松懈的一面。

  “不过这也是一个意外,所以左少卿辞退了他们,等往后再换新人过来,便好。”

  只是一二次的偷懒,确实算不上严重。

  然后果,却有可能严重,不能等闲视之。

  莫惊春叹了口气,翻身,正碰到了公冶启。

  这才发现正始帝的身体都是冰冷的。

  莫惊春想了想,再是一点点挪了过去,最开始的时候,他跟公冶启只有肩膀和胳膊接触得到的,紧接着,莫惊春就将自己整个都埋进了公冶启的怀里。

  帝王长得高大,莫惊春虽然个头不矮,但是在公冶启这个后生面前,却还是显得瘦削了些,他整个人都窝在公冶启的怀里,显得正正好。

  刚和公冶启如此亲密接触,莫惊春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公冶启浑身上下是真的冷,他就像是在抱着一个大冰块,还是无法融化的坚冰。

  陛下不说话,莫惊春便也不说话。

  他只是在帝王身边蠕动,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埋进去,就任由着热烘烘的自己温暖公冶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莫惊春又开始半睡半醒的时候,公冶启总算开口了。

  “夫子,生辰快乐。”

  莫惊春猛地被这句话打得醒了过来。

  就像是一条无形的软鞭抽打在他的背上,虽然不痛,却莫名有种悚然的错觉。

  莫惊春下意识抬头看着帝王,却看不清他的神色。

  “……抱歉。”莫惊春的声音软了下来,轻声说道,“臣……我没想吓你。”

  莫惊春还记得当初公冶启说到他生辰时的高兴。

  尽管莫惊春不在意,可是帝王是替他在意的。

  而就在这个日子,莫惊春却险些出事,这对公冶启来说又何其残忍?

  莫惊春最初还没想透这点,在想明白后,更是庆幸刚才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他原本蜷缩在公冶启身前的胳膊伸了出去,用力地抱紧帝王厚实的臂膀,“陛下,我在这。”要莫惊春说出这样亲近的话,着实是难为了他。

  可即便莫惊春面红耳赤,却还是略显结巴地说完,然后整个人抵在帝王怀里。

  莫惊春不懂这些,可是他也在学。

  久久凝聚不散的冷凝才算是化去,公冶启沉沉叹了口气,声音里有着无法排解的苦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无奈,“为何夫子总是能险之又险地在寡人即将爆发的时候,又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他这话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说给莫惊春说。

  莫惊春:“……陛下这话倒是奇怪,让您高兴还不成吗?”

  公冶启苦闷地看着莫惊春,眼底的狂热几乎无法掩饰,“可若是夫子做错了,寡人囚禁夫子的理由。”

  莫惊春:“……”

  他没听错吧?

  他想捏捏鼻根,但是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松开抱着公冶启的手,反而是幽幽地说道:“陛下,您不会也对长乐宫的床榻做了什么罢?”

  他这话有点似笑非笑,更像是逼问。

  公冶启义正言辞地说道:“当然没有对床榻进做这些。”

  “……所以还是有的,对吗?”

  莫惊春惊悚地发现正始帝并没有对此正面回答。

  是的,眼下他们正在长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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