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异常苦闷,让他不自然地躲闪,却又被按了回去。
公冶启将那团可怜的尾巴咬得通红,半点都不肯留情。莫惊春在帝王抓着那尾巴不放的时候,下意识颤抖地说道“……没,有了……”他的声音轻忽,险些听不见。
下一刻,莫惊春听到公冶启在说,“没了便没了。”
公冶启清楚莫惊春的意思,应当是这古怪有趣的更改。他的声音透着漫不经心,但还听得出来那话语尽头的压抑和忍耐。
莫惊春忽而说道“……为何,不问我?”
他的声音急促而短暂,显然是用尽了办法才说出来的。
兔尾可以安抚陛下,却更是亵玩的器物。
莫惊春多久没感觉这种煎熬了?
公冶启似乎有些诧异,他用力抓住尾骨上躲闪的雪白尾巴,揉掐着尾巴尖尖的柔软,露出几分恶意的欢笑,“为何要问夫子?”莫惊春的话分明没说完全,可是公冶启却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莫惊春问的是,为何正始帝从来都不用这所谓的修改来……做点什么?为什么从来都没想过,要用那离奇古怪的方式逼问莫惊春,让他真正吐露出心里的话?又或者是用那样的办法,一次又一次让莫惊春爱上他?
即便每到子时都会失效,可是那样潜移默化的方式,却是比任何趣味般的逗弄要来得有用。
为何这一次那么快让莫惊春脱离操控?
正是因为人都不会长着一条尾巴,如此恶趣,却也如此容易被发觉。
可是情爱这种情感有所不同,复杂幽怖。
常识修改器最方便也是最能够操控人的办法,或许也是情感上的操控。
可是正始帝从来都没有这么做。
即便是最擦边的一次,他也只不过是让莫惊春变得更诚实了些。
帝王没有意识到常识修改的真正恐怖之处?
可,这有可能吗?
正始帝“这样的物什,当作趣味也就罢了。难道夫子觉得寡人还得用这样身外之物,才能招人喜欢吗?”他嘴巴里说着招人喜欢,眼睛却幽深盯着莫惊春。
分明说的就是他。
仿佛莫惊春的话引得帝王从那种异常冷漠疯狂的状态中逐渐脱离了出来,尽管动作仍然凶残,却是变得稍微平静了些。
就像是撕开人皮的恶兽,不情不愿地用伪装的皮囊,将自己重新包裹起来。
狂暴的情绪勉强蛰伏下去,但从偶尔的动作言行中,还是能看出端倪。
莫惊春闷闷笑了声。
正始帝在莫惊春的笑声里咬住他肩膀的疤痕,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公冶启要的是完全的真实,即便手段卑劣不堪,可挖出来的终究是真的。
若是穷尽一切,最终还得靠骗的话,那又有何用?
只是……
公冶启幽冷地注视着莫惊春,刺人的眼神并未收敛锋芒,透着毫不留情的压迫。
如果这个人会离开的话……
帝王的眼神变得愈发恐怖,拖着莫惊春逐渐沉沦下去。
那即便扼杀此人,都绝不会让其离开。
当——
当当——
狂风暴雪的夜晚,在子时过后,皇城忽而传来当当的声响。
那是新年的初音。
皇宫发生的意外成了小范围的隐秘。
即便有心人从那一夜皇城的动静里猜测,可再是能耐,却也没有办法推断出究竟发生了何事。
唯让人知道的是,秦王那一夜,并没有出宫。
只是没有出宫的人,却不独独是秦王一个。
莫惊春也没出宫。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莫惊春第一个念头却不是昨夜发生的种种,而是……
卫壹是不是还守在宫门外?
莫惊春起来更换衣物的时候,德百就异常贴心地说道“陛下如今正在太后宫中,卫壹还未出宫,不过昨天晚上他已经在宫内安歇。”
莫惊春用指腹压了压藏在衣服下的咬痕,微蹙眉头说道“昨夜陛下,可有出去?”
昨夜莫惊春几次三番感觉到了正始帝心头的狂躁,还真的有些担忧陛下大半夜出去踏雪杀人,最终痴缠着他胡闹了许久,让他醒来觉得老腰都要断了。
公冶启很喜欢。
因为莫惊春很少主动。
他的天性似乎刻满了谨慎,只有少少几次,才能看到莫惊春的锋芒。
可这已经花费了莫惊春全部的心力,羞耻至极。
德百严肃地说道“陛下是今晨才出去的。”昨晚整个长乐宫外,都布满了人。
是为了保护,也是一种隐形的担忧。
莫惊春这才松了口气。
他在吃早膳的时候,问及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除了精怪这个毫无用处的任务发布人外,莫惊春赶来的时候只听到了后半截,不知事情发生的因果,但大抵是知道了焦氏惹出来的麻烦,还有秦王……
然听完了德百说的话后,在莫惊春看来,昨夜最有问题的,却是秦王的突然爆发。
老王爷的心性可真是能忍,他可以撑到如今,那份隐忍的功夫实在了得。可既是如此,为何会在昨夜突然对太后动手?
即便杀了太后,也不可能动摇朝纲。
太后并不喜欢插手前朝的事情,对于陛下,她最是关切的都是寻常身边的小事,至于陛下在前朝做什么,除了张家的事情外,太后从来都没有管过。
既然没有管过,那就没有用处。
秦王对太后下手,只可能是为了正始帝。
莫惊春漫不经心地吃了几口,脸色略有古怪。
秦王是故意选在这时间?
昨夜宴会的人数可不少,兜兜转转这么一圈下来,至少囊括了郡王以上三分之一的宗亲。如果昨夜秦王暴起,至少第一刀真的伤害了太后,而莫惊春又不在的话,会发生什么?
……正始帝或许会当着诸王的面,活生生剐了秦王。
这便是秦王的目的?
莫惊春沉默了片刻,慢吞吞地意识到。
原来秦王对正始帝,或许有恨。
而且应当是异常深沉恐怖的怨毒,才能舍得用自身做赌。
即便是自己死了,可要是能让正始帝声名扫地,甚至动摇他的根基,这才是秦王最想看到的。
然,可以选择的法子那么多,为何独独选择亲自动手?
秦王能活到今日,心性脑子肯定非凡,这样的人物为何会做出愚笨呆愣的选择?
除非,这个选择,对他来说更有用。
莫惊春闭了闭眼,仿佛一瞬间,他变成了秦王。
如果是他的话,他最厌恶的是什么?
为何最终会做出如此失了魂的选择?
……还是因为恨。
秦王恨的人,不仅是公冶启,更是他自己。
恨他无能的双腿。
“秦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莫惊春在心里说道。
您猜得不错,如果秦王成功,公冶启在皇室的声名会一败涂地,为他暴君的路途添砖加瓦
任务十一完成
精怪在回答了莫惊春的话后,同时公布了任务完成的消息。
可是莫惊春并不在意。
他即便花了点时间,但是已经大致猜出来秦王的想法。
莫惊春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平静地跟精怪说道“之前你跟我说,公冶启的暴行是有缘由,以小换大,是应该之举。但是如果被牺牲的人,是我呢?”
精怪卡住。
“陛下异常看重我,如果用这样小小的代价,可以换回极大的回报,你觉得陛下会做这样的交换吗?”
精怪没有回答。
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公冶启不会这么做。
他非但不会这么做,他甚至会将所有这么做的人杀于剑下。撕碎他们的喉咙,践踏他们的身躯,让之后任何一人都不敢提出这样的意见。
莫惊春喃喃地说道“我不怕他心狠,但我怕他太过心狠。一旦人命在他心中,只成为了数字,那即便你重回多少次都没用。”
暴君,依旧是暴君。
或许不会重蹈覆辙那山河倾倒的忧怖,却仍有重重危机。
推平一切阻碍是必须之举,期间无端的暴行却是不必。
百姓,才是一切的根本。
牺牲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