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讲究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二回 ,便随缘分。
莫惊春回来的时候,最高兴的莫过于墨痕。
他小心翼翼地给莫惊春送了喜帖。
莫惊春自无不可,收下喜帖后,一直准备着要给墨痕的地契总算可以给出去,再给了五百两做添头,墨痕完婚的那日,莫惊春还去参加了。
尽管只是略坐了坐,但墨痕却是高兴得不能自已,那晚上还险些喝趴下,最终还是卫壹等人给他挡酒,才没让他结婚当日就出糗。
莫惊春不能吃酒,所以也出现了一会,但这样已经足够。
等到三月底,虚怀王府的事情越来越压不住了。
住在虚怀王府左近的人时而能够听到从王府里传出来的哀嚎跟惨叫,仿佛夜半惊魂,却是谁都无法越过宿卫的防备。
这日朝会,六部尚书并当朝阁老齐齐劝说陛下释放虚怀王府的人,至少,也得让他们能够吃喝,不然怕是要造成人伦惨剧。
正始帝坐在御座上,漫不经意地说道:“虚怀王教女不利,一连犯下如此大祸,寡人不是说了吗?只要这案子结束的那一日,便会放他们出来。”
户部尚书擦着汗,叠声说道:“陛下,如今案子已经判决,只等着最后执行,已经是结了呀!”
薛青也忍不住出列说道:“陛下,如今西街一案已经结束,并无哪里需要填补。”
“陛下,虽然虚怀王教女无方,可是您当初封锁王府,却是断绝了他们的粮食,如今已经二十来日,再继续下去,怕是……”又一名言官忍不住出列,“孔秀郡主确实犯下大错,宗正卿如今还无法上朝,需得在家中休养,便足以看出她之恶劣。可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一人做事,一人当?”
正始帝漆黑的眸子变得深沉可怕,仿佛被无声的墨笔涂上一层又一层阴郁的黑色,最终变得如同可怕恐怖,他就像是觉得有趣一般,慢慢咀嚼着这句话。
每一字,每一句,就像是要踩断脊梁般磨砺扭曲。
“她配吗?”
帝王阴冷地喝道。
“若非虚怀王纵容,孔秀何至于有这样的权势胆量,寡人却是忘了,虽然京城三日封锁结束,但还有不少宗亲被困不得出京,是吧?”正始帝的语气透着翻涌的阴鸷,“诸位是觉得,寡人下手太重了?”
他忽而一笑,就像是之前的黑暗尽数收敛,全部都压在眼底,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
可正始帝越是这么笑,底下朝臣便越是颤抖。
正始帝:“若是觉得重,那应该知道怎么做了罢。以为山高皇帝远,寡人便什么都不知道?”
他摆了摆手,刘昊便捧着厚厚一叠东西出来。
正始帝冷冷地说道:“给他们看看。”
刘昊微微一笑,便端着这厚厚一叠文书下去,先是给许伯衡,再是分发下去。
许伯衡诧异,拿起其中一本来看,刚看了几眼,脸色便有些诡奇。
被分发的人中,不乏是刚才义愤填膺的大臣,但是在看到刘昊端过来的东西后,一时无言,说不出话来。
正始元年三月,虚怀王鞭打王府长史,抽断三根肋骨。
正始元年六月,徐沛王世子率众踩踏良田狩猎,误杀一十三名农夫。
正始元年十一月,长庆王掠夺数十美人,当街射杀王府官员。
正始二年正月,廖明王长史劝说廖明王节俭勤恳,被廖明王剥皮,挂在墙头示众。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正始帝已经在悄无声息地收集如此多的罪证。
而这些简短干脆的笔触,所书写的不过是寥寥一角。
罄竹难书。
就连那些还在朝上的郡王,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一副茫然的神情,正始帝居然悄无声息地将触角爬生到任何一处,如此诡秘,让人生怖。
正始帝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扶手,像是没有看到底下人的畏惧。
他一手拄着下颚,漫不经意地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一人之事?”他睥睨之态,一时间无人敢注目,纷纷低头,不敢对上正始帝的眼神。
正始帝:“寡人正愁没个出挑的,结果虚怀王倒是好,正正撞在寡人手里。也罢,从此事开始,倒是好叫寡人知道,诸王在封地,究竟是如何嚣张姿态,
“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寡人感受到这份‘大礼’的分量,合该也为诸王送还礼物,既然诸位觉得寡人太严,那就说明从前对待诸王实在太过宽松,方才会觉得这是束缚。寡人觉得,这可不是束缚,而是朝廷对诸王的关切。既如此,从此以往,诸王除了食禄,封地上下一应事务,都不可插手,一切朝廷当管之事,当由朝廷来管辖。
“吏部尚书!”
“臣在。”
正始帝面无表情地说道:“因此事而空缺出来的位置,两月内处置妥当。正巧正科的科考成绩已经出来,上一批翰林院的庶吉士都放去各司各职。”
“喏。”
张千钊也出列应是。
“各州道郡守刺史,皆需担负起核查属地内诸王情况,若是再有诸王插手事务,一应需弹劾朝廷。若是寡人知道有里应外合之徒,格杀勿论。若是诸王不长记性,如今虚怀王便是尔等的下场。”
正始帝的双手交错,放在小腹,微笑地说道:“寡人不希望再有一回。”
正始帝的雷霆手段一时间震慑了朝堂,即便许伯衡从之前便猜到了陛下的想法,却也在当下这骤然翻脸的情态中觉察出帝王隐而不发的暴虐。
帝王所抛出来的话太过动荡,一时间,朝臣无人敢于反驳。
刘昊见无人再说话,便扬声说道:“散朝。”
“陛下——”
方才说话的言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厉声说道:“可是虚怀王……”
已然起身的正始帝霍然转头,如同凶兽的黑沉眸子盯住他。
“什么时候结束,就什么时候开府,听不明白寡人的话,是没长耳朵?”他阴鸷地时说道,“没长,便割了如何?”
身旁的宿卫猛地往前踏了一步,鹰一般的眼神猛地盯上这言官的耳朵。
朝廷上的事情很快传到了莫惊春的耳中。
彼时莫惊春正捂着肩头的伤势活动身体,他毕竟伤及的地方是上半身,偶尔活动并不算难事,就是短时间内右手并不能使唤。
莫惊春虽然左右手都能写字,但那毕竟是锤炼出来的。
往常生活的时候,没有右手来帮忙,还是会显得有些为难。
为此,莫惊春不得不让卫壹进屋来帮忙。
墨痕自打结婚后,莫惊春便不让他守夜,每天夜里跟卫壹一起轮值的人就换做了暗卫。暗十五的伤势还未好全,不过人已经回来了,如今就在莫府的小院里暂住。
“郎君,可是要再穿一件衣裳。”
卫壹问道。
莫惊春摇了摇头,“已经快到春日,再多穿几件,岂不是要热出毛病来?”
卫壹笑着说道:“可是您之前还有些畏寒,若是不多穿几件,小的害怕您着凉了。”
莫惊春这一次受伤,毕竟险些一脚踏进鬼门关,身体根骨受损,即便是在这凉春,也得比平时再多穿几件衣服,不然就有些怕冷。
莫惊春:“可是最近这两日,可比之前要热得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外面的衣裳扯上来,叹息着看向窗外庭院。
那张扬的色彩却是春夏才有的姿色,整个庭院都显出了勃勃生机,比起之前冬日的素雪,却是多出了不少好颜色。不过之前种下的菊花却是败了,只剩下淡淡的绿色。而其他花匠专门修缮的花团锦簇,却是让整个庭院都眼前一亮。
这是最近莫惊春闲来无事,刚刚重新摆弄过的,倒是与之前全都是绿色别有不同。
他平时也没有这样的心思,不过是因为出事后,他真的一直被拘束不能动弹,却是做不了什么其他的事情,整日里出不去,只能折腾着一亩三分地。
莫惊春换过衣服,怅然地看着庭院外的景致,流露出少许他也不知道的哀色。
卫壹小心翼翼地说道:“郎君,可是有哪里不适?”
莫惊春笑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无碍,只是想起了别的事情。”他让卫壹出去,背着手在屋内踱步,思考陛下这一次的举措。
正始帝此举过于险峻,不管是针对宗室,还是另有所图,都过于凶险。
这跟之前别有不同,若是宗室一气之下,揭竿而起,那如清河王之流,就不在少数。
然,陛下雷霆之怒,却也会震慑许多人。
尤其是虚怀王。
他便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莫惊春微蹙眉头,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致。
【任务十二:保护席和方】
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倒是让莫惊春忍不住挑眉。
“我现在倒是怀疑,你之前让我保护席和方的目的,不一定是你所谓的筹钱之事?”莫惊春不紧不慢地说道,“席和方如今才是庶吉士,即便他再是能耐,在十年之内,他对陛下的作用都不大。可是在席和方活着后,却是引出了一系列跟世家有关的事情,如果不是席和方,如今扶风窦氏可不是这样的风景。”
精怪没有回答。
但是莫惊春却隐隐猜出来这其中或许正如他所说。
“暗十七,暗十八,这半个月内,你们且先盯着席和方,若是有人要对他下手,不必留情。”既然有这个任务,莫惊春也没有疏忽,先行让两个暗卫去跟着他。
“是。”
两道轻微的声响后,莫惊春隐约感觉有人离开。
“我总觉得,最近的事情似乎有些古怪。”莫惊春淡淡说道,“秦王为何要出面?”
【。】
精怪似乎不明白莫惊春的意思。
他这话题的跳跃却是极快。
莫惊春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秦王真有所图,他应当知道,即便他的轮椅里携带兵器,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伤及陛下。如果是用来刺激陛下的话,那一个亲王的分量,未免太重了些?”
如果秦王只怀揣着这样的目的在宫中动手,那就真的是太蠢了。
秦王必定还有别的目的,便是不知道陛下……究竟问出来了没有。而且当初莫惊春受伤的时候,陛下不仅是封锁了虚怀王府,更是封城三日。
这可是京城,是天子脚下。
正始帝封城,不只是为了莫惊春,必定还有别的缘由。
莫惊春思索着这些,看着窗外的神色却半点都没有被庭院的春光感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