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第260章

  莫飞河为了和莫惊春说话,往窗前走了几步。

  莫惊春的背后爬生起诡谲后怕的念头,不可,不可再进一步 ……

  若是越过窗台,便能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那才是颜面扫地。

  好在莫飞河停了下来,紧蹙眉头,“你说出事,所以城西的事情,是蓄意放火?”

  莫惊春颔首:“如果不是刻意放火,火势不可能这么快燃起来,甚至还吞没了左右的街坊邻里。而且眼下正是春夏,不如秋日那么干燥。火势本不该如此迅猛才是。”

  莫飞河紧皱眉头,花白的头发在月光下,显得跟银霜般。

  “不错。但何以要这般下毒手?”莫飞河道。

  莫惊春:“孩儿救下的人,叫席和方,跟之前扶风窦氏的人有关。他这一回去木匠店,是为了取之前定做的木床。岂料应当是撞上了木匠店内的事情,所以才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但是一口气烧毁店面,再将所有人都牵连其中,这样的手段却太过残忍……”

  “木匠……你在怀疑谁?”莫飞河咔哒咔哒地转着两颗圆石头。

  莫惊春:“父亲,已经心中有猜测了不是吗?”

  “猜测的东西,未必是真。”莫飞河缓缓说道,“只有真凭实据,才最有用。”

  他沉默了片刻。

  又道,“你是猜哪个王爷?”

  尽管莫飞河那么说,但那些是要面对旁人,才会有的态度。

  至于自家子弟,那当然不同。

  莫惊春的护短,可是一脉相承。

  “孩儿确实是如此怀疑,”与此同时,莫惊春也叹息着说道,尽管他的叹息更像是一声颤抖,或者尖叫,“但是只光凭这关联,就将之与这件事挂钩,却是有些不妥。”

  他没有说出怀疑的对象是谁,但是父子对了一眼,倒是心中都有所感。

  莫飞河颔首说道:“毕竟没有证据,还得再行确认才是。不过能在京城脚下做出这种事,怕也是有些胆量。”

  莫惊春微顿,猛地想起袁鹤鸣。

  他似乎便是负责……

  莫惊春猛地低头,膝盖颤了颤。

  “怎么了?”莫惊春这细微的变化,立刻引起了莫飞河的警惕。

  他摇了摇头,抬起眼,轻声说道:“我只是在想,最近的事情,似乎都有些古怪。不管是秦王还是清河王……”

  “之美,怕是另有所图。”莫飞河淡淡说道,“以他的能耐,若是三月内都拿不下清河,那可真是废物。”

  莫惊春苦笑了一声,“我更想知道,秦王究竟所欲为何。”

  莫飞河:“这是陛下需要思虑的问题,倒是与我们没什么干系。”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王爷,宗亲,权贵,谋反……这些事,离得越远越好。”他们这些行兵打仗的,不可以想得太少,却也不能想得太多。

  想少了,怎么死都不知道;可想多了,却也是如此。

  话罢,莫飞河便将手里的圆石头捏在一处。

  铿锵的声音,让人不由得牙酸。

  “你早些歇息罢了,”莫飞河笑了笑,“看你这般操心政务,怕是没几日,就能重新上值了。”

  莫惊春的嘴唇扭曲了一瞬,无奈摇头。

  他目送着父亲的身影渐渐远去,抓着窗台的手指逐渐痉挛颤抖起来。

  卫壹一直守在边上,等到莫飞河离开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远处探出头来说话,“郎君,这……”他原本是想说陛下是不是走了,却见莫惊春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软倒下去,再看不见身影。

  而后正始帝便出现在窗前。

  仅仅是一瞬。

  卫壹都说不清楚人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却是能看到陛下的手紧扣着莫惊春的手指,两者肤色不尽相同的手掌重叠在一处,透出些许暧昧的色彩。

  ……卫壹,好像看到了陛下的唇边,略有水渍的痕迹。

  只是还未等正始帝的眼神投过来,卫壹就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夭寿。

  他还以为陛下已经不在了。

  卫壹幽幽地捂住狂跳的心口,面无表情地思念起了墨痕。

  早知道就不能让他回去。

  这得一起挨才是!

  屋内,莫惊春感觉自己像是上了岸的鱼,细细密密的痛苦几乎烧毁了他的神智。他在莫飞河离开的时候就几乎溃败,整个人都要厥过去。

  公冶启像是把这,当做是刑罚。

  因着是刑罚,便要生生折腾,让人快活,却又痛不欲生。

  “夫子,不疼吗?”如此奇怪的问题,莫惊春猛地听到,却是想不出来陛下在问什么。

  如今他却是火烧的难受。

  若说疼,却更是焦灼的痛苦。

  可是他敏锐感觉到,如果他不回答的话,陛下又会生气。

  可……莫惊春其实分不出陛下在说什么。

  然不听,又泄不得。便只能可怜地、认真地开始听。

  又听到公冶启问,“夫子不疼吗?”

  被箭矢贯过的瞬间不疼吗?养伤的时候不痛苦吗?为何,却从来都不肯说?

  那深埋在问句下的嘶吼,让莫惊春一瞬醒神,“不……”

  他会痛吗?

  该是会的,但下意识却是脱口而出“不”。

  “不疼?”公冶启扬眉。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怕是铁打的身子,才不疼。”

  他要莫惊春说,偏又不满意他的回答。

  一回。两回。

  遍是折腾。

  公冶启轻笑着,那声音却让他更想哆嗦,“夫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疼吗?”手指扣住莫惊春受伤的地方,却没有紧掐下去。

  对比公冶启在其他地方的肆虐,他对待肩头的伤口却是谨慎再谨慎,连手指都只是轻轻落在表皮,生怕将那愈合鲜嫩的皮肉又撕扯了出来。

  即便是那一日,莫惊春依旧是带笑的。

  惨淡的,几乎难以扯开的笑。

  就像是受伤的地方,不是他自个的皮肉,就像是受伤的人,不是莫惊春。

  帝王看着老太医的刀具切开皮肉,苍白的身骨挣动了一下。

  便真的只是一下。

  而后莫惊春就身体紧绷得如同丝线,隐忍到了开刀结束。老太医都弄得一身汗,他身为承受痛苦的人,又怎么可能幸免?

  一直忍耐紧绷的弧度,仿佛再压下去,便要断裂。

  那流下来的血,如此猩红。

  ……这何尝不是公冶启心里的妄念?

  红的血,白的肉。

  若是将其生吞活剥,从这,手指抠住,撕开,再一点点挖进去。

  正正好,流下来的血,还是鲜活的。

  他想吃下去。

  公冶启的眼底一片猩红。

  三回。四回。

  “夫子,你这里受伤的时候,疼吗?”陛下的手指按着莫惊春的肩膀,落在被箭矢撕开的皮肉上。

  像是隔着一层纱,又朦胧不清的诘问让莫惊春挣扎了片刻,“疼,受伤的时候…很疼,疼得想哭,但不行,我…”他抖了一下,像是撒开手,要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嘴。

  受伤的时候怎么不会痛?

  莫惊春当然痛,不仅疼,更是辗转反侧的难受。但他早就习以为常将痛苦活生生吞下去。

  偏偏陛下却要一次次问他。

  让莫惊春直面那难以形容的剧痛和煎熬,将之前的种种心绪剥离开来。

  公冶启将痉挛的手指强硬分开,不许他堵住嘴。

  十指纠缠扣在枕边。

  他要听。

  莫惊春现在的肩膀有点痛,人也很难受。

  可是他再是委屈,在朦胧茫然的时候,也是说不出辩解的话。陛下逼他承认,会难受会痛苦,是为了什么?

  想不明白,想不出来,他眨了眨眼,又掉下几颗眼泪。

  公冶启叹了口气。

  好乖。好呆。

  又像是满足地吞下了什么欲念。

  夫子不知道什么叫依赖,不知什么叫疼惜自己,但也没什么关系。

  他想,他会一点,一点,慢慢地教会夫子撸直舌头,该说,要说。

  该想,也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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