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猛地站起身来。
他一直将精怪当做是妖怪,并且将它所说的那些东西都认为是荒诞……却也不是完全不信。然再是如何,莫惊春都从来都没有去想过这所谓后世的事情,居然会是真的!
那实在太过虚无缥缈,活在当下,却在展望遥远不知何时的未来长河?
莫惊春愣了愣,突然捉住一闪而过的念头。
“所以,那把奇怪的弓弩,明春王对王妃的过分关注,以及这大量对矿石的需求……这些所产生的后果,都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正是
莫惊春捂着额头,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荒谬事。
可如果要细究起来,这源头,却还是落在公冶启身上。
他轻声说道“你这是想帮忙,还是在帮倒忙呀?”
精怪似乎还有点委屈。
系统的任务主线并未更改
无机质的声音透出了少许可怜。
莫惊春叹了口气,也没法说什么。说起来,如果不是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公冶启早就在当初还未登基前就发了疯,如此想来,造就的杀戮,已经是少了许多。
至少没有山河将破,无人可挡的悲惨。
不过想起眼下这朝内的危机,却也不逞多让。
盖因公冶启此人,实在是过分张扬。
能一步走完的路程,他绝不会多走一步。
事实上,他全部的耐心,怕是全花在莫惊春身上了。
午后,莫惊春入宫。
走在熟悉的宫道上,莫惊春在经过南华门的时候顿了一顿,倒是看到从交泰殿拐过来的大皇子,以及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除了那几个看起来明显就是內侍宫女外,还有一个高挑的男子。
在莫惊春朝着大皇子欠身行礼时,那高挑男子避让了开来。
大皇子也还礼,轻声说道“宗正卿,这位是如今教授我的师傅,郑明春。”
莫惊春轻笑起来,“从前便曾听闻过顾柳芳大儒的闭门弟子才学超群,学识渊博,如今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郑明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眨,细细打量着这个传闻中的莫惊春。
这样客套的话,在莫惊春嘴里说出来,不知怎地就有一种别于常人的诚恳,仿佛他就是诚心诚意这么说的。这样的感觉,让郑明春笑了起来。
“宗正卿才是大名鼎鼎,在下失礼了。”
他朝着莫惊春微微欠身。
大皇子的身边除了这位师傅外,并没有跟着旁人。那两个被选为侍读的孩子,如今还没有正式入宫,怕是要再过几日,才真正确认下来。
大皇子平静地说道“宗正卿此番入宫,是为了拜见陛下?”
莫惊春“正是。”
大皇子跟莫惊春的接触并不多,除了那一次在莫府跟东府的事情外,就再不曾见过。两人其实没什么好聊的,但是大皇子却一反往常地跟莫惊春聊了不少,直到要临走前,才不经意地说道“桃娘,可还好?”
莫惊春抿唇笑了笑,大皇子再是成熟,有些时候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稚嫩的一面。
莫惊春“前些日子贪凉,所以发了烧。不过这几日已经恢复,就是还有些咳嗽。”
大皇子像是知道莫惊春窥破了他的心思,仓皇地点了点头,带着郑明春急匆匆地走了。那去的方向,看起来是劝学殿。
尽大皇子并不是在劝学殿读书,但是那里是宫内藏有古籍最多的地方之一。为着读书,偶尔常去,也是正常。
莫惊春摇了摇头,没再想,便继续往前走。
只是在他离开了这条宫道后,那已经越走越远,朝着劝学殿去的一大一小,却仍然在聊莫惊春。
此刻,郑明春和大皇子走在前头,那些宫人都远远地站在身后。
郑明春“宗正卿在宫内,似乎颇有些特别?”
大皇子半心半意地说道“他之前在交泰殿救了陛下,然后又是陛下的血引,自然特殊。”
郑明春笑了笑,“不止如此,方才你可留意到,莫惊春是独自一人走在宫内的。”
大皇子微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郑明春这话是何意,便听到他继续说道“凡是大臣,不论高低卑贱,若是入宫,必定有內侍接引,是做尊敬,也是谨慎。不管是陛下再亲近的外臣,对于皇家来说,都是外人……”
大皇子猛地反应过来。
凡是入宫的大臣,都必须要携带腰牌,并且入宫时,便会有內侍专门接引,一路抵达长乐宫,或是御书房。至于贤英殿,那更有别的方式,可是独独不会像莫惊春如此闲散自然,像是在自家后院信步悠闲。
而且就在那条宫道上,相隔不远,就有宿卫站岗。
然却半点没看到他们拦下莫惊春。
这说明,莫惊春这样的举动,在宫中宿卫的心中,是“应该”,是“自然”,是“寻常”,可是这份正常,却是最大的不正常。
大皇子的心中滑过一道诡异的念头,可依着他现在的年龄,却是如何都想不明白。
郑明春却不欲大皇子继续多思,他来教书便罢,可没打算将自己的命搭进去,更不想插手这皇家的阴私,反而是笑着说道“不过方才殿下询问莫家府上的女郎,难不成……是大皇子对女郎……”
大皇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本皇子才五岁。”
他在想什么啊!
大皇子只是有些喜欢桃娘身上的气息,那种温和从容的力量,的确安抚了他略显阴沉的心里。有时候伪装久了,就仿佛面具成了真的,摘不下来,也不想动。但是那短短一日的经历,却真的让他有了一种解放的错觉。
就好像他真的……就像是个普通人,可以欢乐大笑,可以私下吐槽,可以一起排解不喜欢的事情,而不需要任何的负担。
这样的感觉,大皇子从未有过。
桃娘将他当做一个有趣的小友,难道他不会觉得桃娘也是个很好的人吗?
所以他才万分不喜欢郑明春这种说话的方式。
就如同他当时在宫内不小心听到陛下跟皇祖母的对话,将莫府上的女儿当做秤上的肉一般冷漠无情,只做交易……
等下!
大皇子猛地蹙眉,结合方才郑明春的话,再联想到当时皇祖母跟陛下的对话,为什么,为什么在讨论正始帝的情人时,会突然提及莫家府上的女儿呢?
他清楚正始帝从来都没想过要他继位,可为什么,会要他跟莫府的女儿……
如果大皇子再年长几岁,怕就不会有今日的纠结了。
那厢,前往劝学殿的队伍充满了困惑,而出现在长乐宫前的莫惊春,却是有些无奈。
“您说什么?”
刘昊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陛下说,他不想见您。”
莫惊春站在门外,心里泛起一种好笑的感觉。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陛下是不是喜新厌旧的可能,就已经联想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昨夜陛下……似乎异常挫败。
尽管莫惊春在缓过那极致的痛苦后,就已经软得不像话,面对正始帝的问话也是有问必答,可是这种奇怪的惩罚,如果没有经过试验,确实很难用语言形容。
……所以,正始帝尝试后,便也尝试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莫惊春没有反应。
不管正始帝如何施为,莫惊春都毫无感觉,陛下在他身边,就像是一堵空气。这空气再怎么爱抚……莫惊春都只剩下茫然。
就算知道缘由,可是这错开的时间,也像是无形打击到了陛下的自信。莫惊春好笑地记得,在他即将因为乏味而困顿前,甚至还听到了陛下低声的嘀咕,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埋汰,“怎么就……”莫惊春的羞耻都丢光了,恨不得就这么晕过去,不再看到陛下跟小兄弟相亲相爱,并且异常努力揉搓的样子。
莫惊春非常清楚地意识到,眼下陛下对他做的这些所有“没有反应”的举动,都会在最后全部“偿还”给他!
……可再是如何,陛下这举动,却是可怜可爱得紧。
莫惊春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不坚定,一边抿唇忍住笑意。
刘昊显而易见看透了莫惊春隐忍的笑意,眼里是困惑和吃惊,“宗正卿,您这是……”他不敢说出声来,便摆着手上下比划,像是在问他是不是气坏了?
刘昊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从陛下的口中听到一句不要让莫惊春进殿……这,难道陛下真的如同之前的猜想一般,再是如何狂热,还是有失去兴趣的一天?
只是这样的猜测,对莫惊春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刘昊是亲眼目睹过之前莫惊春为了抗拒而做出的努力,结果在陛下半是强迫,半是软化的手段下,莫惊春总算是答应了之后……这才几年?
莫惊春忍下那笑意,才露出一本正经的面孔,平静地说道“中侍官,还请您再进去一次,便跟陛下说,如果不肯见臣的话,臣就在外面一直等着。”
他冲着刘昊露出个温和的笑容,“陛下不见,臣就不离开。”
按照一贯的习惯,刘昊在陛下命令后,是绝对不可能违背。
但是眼前站着的人,可是莫惊春。
刘昊咬牙想了想,转身又进去一回。
半晌,莫惊春没等到刘昊,却等到一个哀怨的正始帝,帝王背着手站在殿内,隔着一道门槛看着莫惊春,语气幽幽地说道“夫子是来看寡人笑话的?”
莫惊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您这话说得……难道被看笑话的人,难道不是臣?”
想到这里,莫惊春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任由是谁昨晚上被捉着那活儿上下左右摆弄,一边盯着一边揉搓,一边还在嘴里念叨着“怎么没反应”“真的不行”“有趣”之类的话,他能够好过?
莫惊春都差点要动起手来……如果不是看着陛下的眼神着实好奇,着实可怜的话……
莫惊春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就这么心软?
对陛下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正始帝默然了一会,面无表情地将莫惊春给拖了进去。那动作之迅猛,就像是之前说不想见莫惊春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即便莫惊春对陛下的捉握无感,但是在被正始帝拖过来的时候,确实是一个踉跄,然后下意识跨过殿门门槛,跟着陛下入了长乐宫。
殿内的软塌上摆着好几叠奏折,还有的被随意丢到地上。
那看起来就是在刚才的批改中得了陛下的不喜,在殿内的角落,还染着冷冽的安神香,这熟悉的气息在莫惊春踏入殿内后,难以克制地放松下来。
这安神香混合着陛下的气息,早已经成了莫惊春最是熟悉的味道。
莫惊春“臣这一次来,是有本要奏。”
他说话的声音一本正经,正始帝却有些不正经。
他道“比昨夜的事情还要严重?”
莫惊春的额头都要蹦出青筋,一字一顿地说道“任何一桩事情,都比昨夜还要重要。”
正始帝得了莫惊春的瞪视,这才变得正经了些,两人在软塌坐下来,刘昊很快就让人换过茶水,并还有几盘糕点摆在桌面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