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第288章

  此事罢了,正始帝才不紧不慢地提起了另外一事。

  “眼下,那一路曾经拦截莫广生的流民身份彻查出来了。”他让刘昊将文书传递给朝臣,而他则是拿着那把弓弩比划了两下,抬手将那原本就已经破烂的靶子彻底射得歪倒下去。

  众人看过后,除了已经猜到的莫惊春外,薛成率先说道:“陛下,明春王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就连封地上也从未闹出过事情,他那木匠王爷的名号更是天下皆知。他怎么会是此事的幕后黑手呢?”

  就连薛成这般老臣都会如此诧异,就莫要说其他人了。

  许伯衡沉默地看着手底的文书,这份文书的内容详尽,就连证据也附着在后头,其实也由不得人不信。

  但如果是明春王的话……许伯衡的眼神落在正始帝手上的弓弩,再看向手里的文书,迟疑地说道:“陛下,难道您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明春王包藏祸心?”

  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是跟着正始帝去过虚怀王府的,当然也曾听到木淮亲口说的事情,也对正始帝连下的训斥颇有印象。

  可是一位王爷私下打造军器,跟他当真让人插手,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如果前者,那还能用明春王就是喜欢制造木工来解释的话,那后者,便是截然不同的意义。

  正始帝将弓弩抛给身旁的宿卫,似笑非笑地说道:“阁老,这说话,可要讲究证据。”

  许伯衡敛眉,从此来看,陛下当真从一开始就有所怀疑。

  明春王叛乱一事,已成定局。

  如今争辩的便是要不要加派兵马,尤其是莫广生如今独木难成,若是再继续下去,就不只是眼下的局面了。话到最后,便是再要派兵,也需要些时候,不过内阁的意见倒是与陛下统一。

  打,那还是要打。

  既然要开打,那就要狠狠地打!

  等这议事结束,莫惊春才总算得以跟着朝臣离开。

  这一回,莫惊春却不能再往宗正寺去了,而是被径直送到了六部之外。

  说是六部,其实几个部也都是分开的。

  礼部和吏部都在最前头,莫惊春登门的时候,就被早就等候已久的左右侍郎给迎了进去。左侍郎还是莫惊春熟悉的人,右侍郎才是扎根在吏部数年,知之甚详的人。

  莫惊春没有干扰他们的正常工作,只让左侍郎跟着右侍郎好生学习,便在屋内坐了一日。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吏部以往的卷宗。

  这闹得右侍郎心里有些担忧,不免去问跟莫惊春更为熟稔的左侍郎,“莫尚书这可是不高兴了?”

  左侍郎淡笑着说道:“您不必在意,莫尚书一贯都是这样的脾性,您随他去罢。敢问这部分,是该如何处置?”

  他轻而易举就扯开了话题。

  左侍郎心里清楚。莫惊春在还未涉足的领域不会过分干涉插手,只会在熟稔后再慢慢融入自己的主意。

  从前那等宗正寺要给莫惊春下马威的事情,在这吏部更加是不可能会出现的。

  如今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莫惊春乃是正始帝眼前的红人。得罪了莫惊春,岂非不要命了?

  莫惊春到了吏部的第一日,便粗粗看了些卷宗,直到回家的时候也不曾说什么。

  前半个月,前一个月,他都是如此。

  直到整个吏部都习惯了莫惊春的沉默后,突然有一日,莫惊春突然否决了提交上来的一位官员文书,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还未到时辰,他的考功,也还未到这个地步,如今不前不后,将这名单提交上来,是想让我记得此人,在年底铨选时罢免他吗?”

  右侍郎当即就要滴下汗来,连道不敢。

  此事莫惊春没有追责,但原本以为莫惊春来此是碌碌无为的吏部官员却是不敢这么认为,纷纷老实下来。

  吏部的事情要比宗正寺忙上许多,而且因着掌握着百官铨选考功的权力,也得到不少人的瞩目。一时间,就连莫府收到的拜帖,都要比往常多上许多。

  莫惊春并不喜欢宴席,能拒绝的一概都拒绝了。

  唯独其中有几桩是不得不应付,最终还是出面的宴会,多是与同为六部,或是其他重要职务的同僚,莫惊春实在推辞不得,这才出席应付。

  这一日,宴请莫惊春的人乃是户部尚书彭怀远。

  莫惊春因着之前彭家的事情,还是出席了。

  不过当莫惊春看到与会的人居然还有焦世聪的时候,他倒是有些后悔。

  京兆焦氏的事情还未明朗,莫惊春不会说什么,但是焦世聪此人对莫惊春本人的恶意,却是可以感觉得到的。

  不过焦世聪不是彭怀远邀来的,他是被户部侍郎许冠明带来的。

  这处坊间本就是为了这些来往朝廷重臣所布置的,所以不管是房间的摆设,还是眼下正在弹琴跳舞的女人,都符合大部分人的喜好,端庄大方,优雅风流。舞娘更是没有任何风尘气,一个个都是落落大方,便是坐在边上一起敬酒,也从未有过逾越的举动。

  在莫惊春的身旁,也坐着一个。

  那淡淡扑面而来的胭脂水粉的气息,让莫惊春不由得有些难受。

  莫惊春轻声说道:“不劳烦女郎,我自来便是。”他这么说后,坐在莫惊春身旁的女子就当真没有再动,只是偶尔帮着挪动一下东西,便毫无存在感。

  莫惊春松了口气。

  焦世聪那厢正在跟着许冠明说话,他们两人合该是友人,分明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刑部,却是交谈甚欢。

  彭怀远坐到了莫惊春的身旁,“莫尚书,当真是对不住。”他这个户部尚书轻声细语地说道,“许冠明那家伙自作主张……”

  莫惊春笑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过是在朝上的政见不合,这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是你与我之间,也未必每一桩事情都会合拍,不必在意。”

  彭怀远虽然得了莫惊春这么说,毕竟是他开的头,到底是自罚三杯。

  他们两个是在场官位最高的人,即便是在闲散时,也有不少人留意到他们两人的碰杯,一时间上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莫惊春虽然不爱吃酒,但场面上的事情还是多少能应付,等吃过一轮后,他们开始行酒令时,莫惊春的脸色便微微发红起来。

  这行酒令可不是那么粗鄙的事情,自然是要说诗,写文章,若是说不出来,或者接不上,这才要吃酒,看起来文雅,又非常考校人的功底。

  自打开始了行酒令,莫惊春倒是免了吃酒的麻烦,他当初在翰林院的冷板凳,可不是白坐的。

  旁人倒是不知莫惊春这些年不显山不显水,结果肚子里的墨水倒是这么多。

  好几轮下来,这场上唯二还没有被罚的人,便是焦世聪跟莫惊春了。

  焦世聪遥遥冲着莫惊春抬了抬酒杯,莫惊春一晒,也跟着满饮。

  等酒过三巡,谈兴更浓。

  莫惊春举着酒盏小口小口的啜饮,听着身旁这些官员的闲聊。说是魏王已经为了陛下的婚事,都寻到太后娘娘的面前去了,倒是比太后这正经做母亲的人还要着急。

  有人笑着说道:“陛下这些年可从来都不近女色,说不得真是清心寡欲,魏王这也是强求不得。”

  “这岂能是强求,传宗接代,本就是该有之事。”

  “是啊,大皇子不是不好,可是只有一个大皇子便是不好。而且听说大皇子这性格过分内敛柔和,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被人欺负了去,实在是有些立不住。”

  “这些时日,合适的画像都送到宫内去了,听说长乐宫一概没收,全都堆到太后宫内去了。”

  “如果没有太后娘娘的默许,魏王可不敢这么做。”

  “这都好些年了,陛下就算被之前焦氏的事情刺激到,那也不必……”

  焦氏,焦明香,焦世聪……

  莫惊春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过焦明香和焦世聪确实是一家,但他们不是焦氏本家,而是在外的一处分支。这一支的族人在京城经营了好些年,倒是有了个京兆焦家的说法,不过再是如何,到底也比不得焦氏本家在外的威望。

  “……莫尚书,莫尚书?”

  莫惊春这才听到被人呼唤的字句,回过神来,“何事?”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焦世聪举着酒盏大笑道:“莫尚书颇得陛下宠幸,时常出入宫闱,可曾知道陛下究竟是为何不愿纳妃吗?”

  莫惊春微蹙眉头,慢吞吞地说道:“此乃陛下的私事。”

  他回避的态度足够明显,然焦世聪却是不依不饶,摇头笑着,“虽是陛下的私事,可这也是朝堂的大事。陛下既如此宠信阁下,多少也该透露点口风才是。”

  莫惊春面带薄怒,冷冷笑道:“陛下说了如何,不说如何?足下又是依仗着什么身份,来强要个说法?”

  莫惊春的声音虽然平静,却是透着不虞。

  彭怀远微蹙眉头,看着许冠明的眼神已带冷意,吓得他连忙拉了拉焦世聪的袖子,想要将人给拉下来坐着。岂料焦世聪像是被酒给灌醉冲昏了脑袋,举着酒盏指手画脚地说道:“若是莫尚书知道此事,自当该向朝臣袒露一二才是,不然,岂不是白担了那名头?”

  名头?

  有那后知后觉的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彭怀远却是猛地站起身来,铁青着脸说道:“焦世聪,你吃醉了。”

  旋即他冷冷地看着许冠明,“许侍郎,你还愣着作甚?”

  许冠明心下也叫苦,这等闲暇聚会之事,因着朝廷最近这些年没有怎么打击过这所谓的结党营私,私下大家往来也随意一些。便是偶尔上官主动发起,再叫一二个相熟的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即便是偶尔政见不合,可这正如莫惊春所说的那般,身处朝野,怎可能时时刻刻都政见相同?

  相逢一笑也便是了。

  许冠明原本以为焦世聪主动给莫惊春敬酒,便是此事结束,岂料却是吃得越多,嘴上越是没把门!

  他忙要捂住焦世聪的嘴巴,将他往外拖走。

  同时彭怀远的侍从也猛地上来,将焦世聪的手脚按住。

  那数人消失在屋内,可是方才还异常火热的酒席就骤然冷了下来。

  相比较莫惊春,彭怀远的脸色却更是难看至极。

  本来这一次宴席,他便是带着要与莫惊春致歉的想法,毕竟之前周岁宴出了那样的事情,反而不美。结果偏偏许冠明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彭怀远是陛下的人,多少猜得出来正始帝对莫惊春的重视。甭管他们究竟是不是那样的关系,可是这话只能猜,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的!

  莫惊春不紧不慢地举起酒盏,主动碰了碰杯,语气平静地说道:“既然焦世聪吃醉了,那等下诸位,便不要吃得太狠了些。免得回去,连马车都上不去,那可真是麻烦了。”他吃下这口,场面才松缓下来。

  又有人发出善意的嘲笑,紧接着又开腔说话,场子便又热闹起来。

  彭怀远有些坐立不安,莫惊春给自己斟酒,目不斜视地说道:“你担心这个作甚?早些年,我听过的难听话,可比这些要多得多了。”彭怀远微愣,这才想起来莫惊春从前在翰林院的日子,出身莫家,前头又有两个战绩辉煌的父兄在,莫惊春支撑门楣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那些年再难听的话也都是听过,更别说莫惊春本来就是从风头无两跌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更是一朝天,一朝地。

  不过到底是闹出了这一回事,他们也没再吃多久,不到小半个时辰,便都散开了。

  莫惊春上了马车,是墨痕扶着他上去的。

  “郎君,您这可吃了不少。”墨痕担忧着说道。

  他还从未看到莫惊春这样通身酒气的样子。

  莫惊春捂住嘴巴,但是那酒气可不是从嘴里爬出来的,更是从呼吸里透了出来,“你以为是跟着袁鹤鸣他们那些,不过是推脱不得。”

  墨痕嘀嘀咕咕,爬上来给莫惊春拎醒酒汤吃。

  得亏家中准备齐全。

  莫惊春醉醺醺地吃下醒酒汤,靠在车厢上捂着嘴,那模样要吐不吐,让墨痕异常担忧。他将车帘给撩开,低声说道:“夫子,吹吹风醒酒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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