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帝:“……”
夫子这份敬业之心,当真可贵。
莫惊春昨夜确实是吃得烂醉,早晨起来,是凭借着大毅力才爬起,最后不得不用云罗香盖住他身上的酒味。
德百在莫惊春匆匆离开的时候给他塞了点药丸子,等到了吏部时,那味道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莫惊春闻着自己身上的云罗香,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跟陛下在一起后,车上就经常备有云罗香。
云罗香的味道重,能够盖住安神香的气息,不然他在长乐宫待一宿再出来,身上全都是安神香的味道。而且皇室所用的安神香跟外面的又有所不同,一闻就知道差别,莫惊春为了以防万一,总是不会懈怠。
“莫尚书,这是前些时日整理出来的文书。”右侍郎将理出来的东西递给莫惊春,“不过您想要追查的那部分,恐怕是没有。”
莫惊春蹙眉,“他既然为官,那这吏部内必定留有记录才是。”怎么会调不出来呢?而且莫惊春从这些年的记录中,却是发觉了潜藏在吏部里的旧俗。
吏部……怕是这六部中,肥水不少的地方。
尤其是这里本来就掌管了选官的权力。
右侍郎苦笑着说道:“属下也这么以为,可是这些时日翻遍了,却是没有留档。有可能是从前,不知是谁出于某种目的,将档给毁掉了。”
莫惊春若有所思,将手里这份文书留了下来。
他忙碌了一上午,下午还为了一事特地去了户部一趟,等他回来,左侍郎已经在屋内等他,莫惊春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坐在屋内捏了捏鼻根,准备早些回去。
莫惊春出门的时候,吏部内的小吏忙送他出去,他笑着道谢,等到了停马车的地方,墨痕从里面探出头来,将莫惊春给扶了上去。
莫惊春清晨出来时匆匆忙忙,还留着宿醉后的难受,也没注意到墨痕的模样,如今经过一日的劳碌,反倒是还清醒着,看着墨痕眼皮底下的青痕,惊讶地说道:“你昨夜可是没休息好?怎是这般模样。若是不舒服,该早些回去。”
墨痕坐在车夫的位置拍了拍马匹的脖颈,幽幽地说道:“小的昨夜只是有些辗转反侧。”
莫惊春:“……入宫的事情?”
其实莫惊春有些想不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像是吃醉了,然后在吃醉前似乎说着要见陛下……然后等醒来,他果真出现在长乐宫内。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陛下中途来接他,还是莫惊春自己发酒疯让墨痕去皇宫。
莫惊春很不愿意承认,但从他吃醉的模样,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墨痕:“您和那位,已经,成亲了?”
稳坐在马车内的莫惊春本来要喝口水,被这句话惊得猛咳嗽。
“什,什么?”
墨痕嘀咕着:“这不是昨夜您自己说的吗?”
莫惊春:“……”
他开始试图回忆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不管他怎么回忆,他昨夜就是在马车内彻底断片的,之后再发生什么,莫惊春一概想不起来。难道当真是……酒后失言?
莫惊春喝得烂醉的时候太少,可谁也没说过他会在酒后胡言!
一个不敢继续说,一个不敢继续问。
这美妙的误会便持续下去。
墨痕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同时心里还在想着乱七八糟的念头。
如此说来,承认那位是夫人……也不是不行。
就是,就是……如此凶悍善妒的“夫人”,要怎么跟可怜娇小的桃娘凑成“母女”,这思来想去,那位都特别像是会欺压……
墨痕还没想完,这马车就猛地一个颠簸,牙齿磕到了舌头。
墨痕:“……”
啐!
一口血。
莫惊春回家的时候,顺手带了三盒糕点,让人送去给几个孩子,这才站在屋内换下朝服,一边立在铜镜前打量着自身。
其实相较于数年前,如今莫惊春的身体已经好上不少,尤其是原本瘦弱的身体逐渐覆盖了薄薄一层肌肉,那身子底可比之前要好上太多。而且因为受伤的缘故,厨房总是变着法儿给他做吃的,所以恢复起来的速度也快。
那些药膳总不是白吃的。
不过身体匀称漂亮之余,也不是没有尴尬。
莫惊春如今的里衣已经选用最是柔软的布料,便是为了不在走动时摩擦到……从前无需考虑的事情,在时日渐久后,总会有着细微的变化。
他不敢再看,立刻将衣服盖住身体。
【任务十三:阻止京兆焦家的阴谋】
这突如其来响起来的滴滴声,倒是让莫惊春吓了一跳。
莫惊春微蹙眉头,京兆焦家,这合该是焦世聪所在的分支。
如果是本家的话,倒是无需加上这个名头。
这焦家内聚集了焦世聪跟焦明香两个人,本来就是要查的重中之重,即便没有精怪的提示,陛下都不可能会放过焦明香这个疑点。
可即便精怪知道此事,已经有了陛下的插手,但还是要再度提为任务,这是为何?
莫惊春蓦然想起上一个任务。
任务十二看似是为了保护席和方,其实是借着席和方的事情引出了明春王。所以即便席和方死了,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由此带出来的与明春王相关的证据。
当然,若是席和方活着更好,毕竟他便是一位重要的证人。
就如同之前莫惊春在通天楼救下了席和方,而后便从席和方引出了扶风窦氏的事情,而陛下借着扶风窦氏生起了多少事,这私底下都不必言表。
所以莫惊春从之前就在怀疑,其实任务给出来只是一个形式。
更重要的是为了完成这任务需要做到什么,甚至会引出来怎样的后果。
如今这任务十三与京兆焦家有关,那或许说明了焦世聪针对莫惊春,并不是因为简单的政见不合,或许这里面还另有缘由。
莫惊春:“暗十一。”
“在。”
“劳烦去查查看,最近几年内京兆焦家有没有跟其他世家宗室来往过密,尤其是明春王一类的郡王。”
“喏!”
这些事情交给暗卫去查,就比墨痕在明,要简单得多。
自从莫惊春的官位越来越高,墨痕和卫壹就不得不随着他出入不少地方,这让他们的辨识度不断增强,就算墨痕可以伪装,却也不是最好的办法。
莫惊春陷入沉思已久,将最后一颗纽扣扣上后,他扬声叫道:“墨痕。”
正在院中的墨痕急忙走了进来,“郎君?”
莫惊春温和说道:“你今夜休息一晚,明天辛苦一趟,帮我在坊间跑跑腿,查查京兆焦家在京城中的风声如何,再有,查一查,最近焦氏本家的人,可是来京了?”
“是。”
吩咐完了好后,莫惊春这才暂时卸下力,坐在椅子上揉着额头。
宿醉不是那么简单熬过去的。
他现在嘴巴没滋没味,感觉就连丢进嘴里的蜜饯都显得有些淡。晚间吃了点清粥小菜,身体不适的莫惊春早早就上床歇息。
等到他睡熟了后,不知到了哪个时辰,阴暗的角落里突然步出来一个人影。他的轮廓高大阴森,只能看得到他稳定的步伐,从容不迫地踩着软垫走到了床榻旁。
熟睡的莫惊春似乎在梦中略略惊动了一会,然后下意识要侧过身去。
一只大手压了下来,轻轻拍打着被褥。
沉稳的力道一下又一下,平息了莫惊春在睡梦中的惊燥,睡得更加深沉。
黑沉的眸子在黑暗中打量着莫惊春的模样,从他的眼角,再到他的眉眼,鼻子,再到薄薄的嘴唇,手指按在下唇上,无声无息地按压出一个小坑,然后又慢慢复原。
这样亲昵的举动,并没有引来莫惊春的半点不适。
就像是动作的人,那动作,那温度,与触碰,都熟稔万分,难以觉察出危险。
他打量着莫惊春。
在暗色下,他就像是要融入虚影中,难以捉摸得清。
一想到此,这个暗夜的窥伺者便有一种忍不住的冲动。
那种冲动从他的心底蹿升上来,透着邪祟的恶念,他看着莫惊春睡得如此安详,睡得如此平静的时候,心底就更升起一种十足的破坏欲。
他想要……
喉咙古怪地动了动,像是咽下了什么忍耐的恶念。
今日午后,关于焦世聪的全部情况就已经摆在了正始帝案头。
焦世聪此人出身京兆焦家,乃是焦氏的分支,为兄焦连安乃是右都御史,颇受正始帝看重。而焦连安的长女,正是焦明香。
焦连安忙碌在外,家中子嗣的教养都是夫人在负责,而焦世聪与焦连安相差十来岁,这些侄子侄女与他的关系一直不错。
焦世聪自从出仕后,就会在翰林院待了两年,然后外放三年,再回来的时候,便在四年内成了户部侍郎。他如今在侍郎的位置上坐了两年,平日里交流的圈子也不大,除了那些世家权贵外,并无出格之处。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焦明香,焦世聪,这两人都在一处,都对夫子表露出了恶意。难道还需要寡人再吩咐几句,这才知道这其中的重要吗?”
帝王的语气甚是平静,可这看起来便是对这结果不满意。
刘昊在心里捏了把汗,正想说话的时候,门外传来柳存剑求见的请求。
柳存剑从前些时日就被陛下派出去做事,如今方才回来。正始帝看了眼刘昊,这便是让他放人进来。
柳存剑进来后,并非是自己一人。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那便是柳存剑的妻子。
柳存剑与那女子一起行礼后,单刀直入,“陛下,正如您所料,除了赵,李,徐,陈等几家南渡外,窦氏,虞氏,恒氏等等这些大族,都已经在抓紧时间修筑角楼和瞭望塔,而且市面上,铁石的买卖交易,倒是有些泛滥。”
正始帝平静地说道:“还有呢?”
柳存剑身后的女子出列,声音清脆,“陛下,成江上已经摆满了渡船,正是生意红火,就连买卖镖局,半年来所接单,多是往那处去。但是最近一月,时常会有水寇在江上出没,掠夺过往船只。因着成江附近的城镇并无水军,无法与之相抗。”
她舔了舔开裂的唇角,然后又说道:“属下寻了相熟的镖队,混入其中试探了几日。又和水寇交了两次手。属下以为,这些人形形色色,有披皮的正规兵马,也有是操着古怪乡音的贼人。但这其中却有另一番古怪,在那水寇中,当有倭人。”
正规军会跟水寇混在一处,实在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