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帝忽而大笑,那笑声爽朗肆意,仿佛穿透了凝固的气氛。
撕开的阴郁被窗外的暖阳给打破,就像是扫走了殿宇内的冰冷残暴,那方才阴鸷扭曲起来的面容被笑意安抚,只剩下少少残留的寒意。
帝王倚靠在椅背上,手掌玩味地比划在眼前,仿佛这样就能够挡住折射来的亮光,“刘昊,这话有些不合时宜。”
太晚,甚至于晚了二十余年。
他生来如此。
此乃一开始便注定的厄运,从来就没有所谓的顺遂。
那只在素日里可以轻易拧断脖子的手,如今正搭在莫惊春的脖颈旁,刚刚暧昧地擦过了细腻的皮肤。这幽暗的夜色里,公冶启丝毫不认为他冒然出现在莫府,出现在莫惊春的身旁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帝王的道德伦理总是略显淡漠。
他无法感同身受。
就像是那一日莫惊春发觉后,颇为无奈地跟帝王解释什么叫不合适,本该自然而然意识到不妥的事情,公冶启却毫无意识。
无声的暗色窥伺,便是疯狂。
此为不妥。
然帝王在了解后,却没有从莫惊春的身上感觉到畏惧和后怕,只有淡淡的无奈。
夫子如此,便是一种无声的纵容。
公冶启心安理得地将莫惊春打为共犯,更是灵巧地解开莫惊春的衣襟。
两根灵巧的手指,摩挲了下去……弄得莫惊春不自觉地翻身,背朝着床边……他看着莫惊春袒露出来的皙白,在月色下,却是有些刺痒。
那痒痒的心思,闹得有些不太安分。
奇怪的心绪。
帝王幽幽地看着,长久压抑的冲动不自觉地浮现出来。
仿佛是在今日里,一直被强压的疯狂猛然窥见了一处小小的破绽,便忍不住想要冲破束缚,在帝王的体内滋长,从跟夫子相触碰的任何一个地方扎根,扭曲成疯狂的恶意,唯有这样……痉挛的手指被紧握住,在距离莫惊春一个拳头的地方,半坐半靠在床边的男人脸上露出一种晦涩难懂的古怪。
他想将莫惊春整个吞下去。
他的皮肉,想必是极好吃,透着猩红的甜美;流淌下来的红血,是温暖的,带着澎湃的生机;鲜嫩的心脏,浓烈而生动,每一次跳动,都是无声的奏鸣;若是那小腹上的皮肉,总该是细嫩又丝滑,咬在唇舌间,软得不像话。
就像莫惊春被爱意包裹的时候,就会率先向这份喜爱投降,然后整个人便软化下来。
露出最受攻击的腹部。
正始帝还记得,撕开兔子袒露的腹部,是击溃猎物最快的办法。
他总是这么做。
他想要这么做。
莫惊春知道,或许不知道。
公冶启每一次出现在莫府,不是一直都怀揣着浓烈的喜悦,更多的时候,充斥着无尽的恶劣与疯狂。
帝王踩着月光铺就的银毯而来,裹挟着无穷尽的恶念。
只是再是暴戾的欲望,总是在刚升起的时候,就在莫惊春酣睡的侧颜下变得破碎。
公冶启冷酷无情地将手指扼在莫惊春的喉咙,却每每在将要用力的瞬间,又轻柔得像是无声的暖流。
就连半点红痕都没留下来。
莫惊春轻哼了声,在公冶启的注视下翻了个身,被他弄乱的衣物裸露出腰腹的皮肉,不知道在蹭到哪里后,又不自觉尴尬地抖了抖,让他下意识弓起身来。
如果有哪怕那么一次,莫惊春从梦中惊醒,就会惊觉床边正立着一个诡谲难辨的身影。
那是无名的恐惧。
手指,从莫惊春的腰间爬了上去,然后张开,贴在了皙白的脊椎骨上。最终安稳地在莫惊春的小腹上落下席位。醒着的莫惊春,跟昏睡的莫惊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模样,他睡得有些沉,但在接乱不断的骚扰下,已经不得不试图醒来。
大手安抚地盖住了莫惊春的眼,不让他立刻从梦中醒来。
那宽厚的温度就像是真的透着那淡淡的熟稔感,让得莫惊春挣动似地扭了扭,又逐渐平静下来。他沉沉的呼吸,吹动着遮盖着他眼前的大手。
一上,一下。
这鲜活的气息,是活着的味道。
公冶启丝毫没有自己在扰人清梦的感觉,更是露出一种古怪的笑意。
“陛下冷静偏执,行此举,怕是太过极端。”
某一日,许伯衡的劝谏浮上心头。
暴戾的神色浮现于表,原本蛰伏的疯狂逐渐崩裂。
因着莫惊春要的是天下太平,便不需要一个疯癫的帝王。
今日太后的话,却像是不经意间打开了束缚的封条,怂恿着帝王的恶质,让他停歇了十来日的夜访,再度灼烧着公冶启的喉咙。他索性撕开虚伪的人皮,悄然地潜入床帐内。
已经被盖下的床帐隐隐绰绰,实在看不分明。
不管是太后,还是刘昊,都天真以为,公冶启的疯疾就如同寻常的病状,按时服药(莫惊春),好生看御医,放松心态,便能痊愈。
一旦再出事,便只会注视着莫惊春,仿佛帝王的失控,便是莫惊春的罪责。
便是莫惊春无用。
就像是粉饰太平久了,就忘记了公冶启究竟是什么模样。
帝王自诩贪婪,却是没想过刘昊和太后比他还要贪心。
可他们却是忘了。
公冶启从来都是疯子。
他的疯狂与生俱来,冷酷的理智却为莫惊春而生。
从来都没有所谓的好转。
有的,只有疯兽甘愿的蛰伏罢了。
第九十二章
莫惊春猛地醒了过来。
他睁眼的时候, 天还是黑的,他看不清楚外面,因为在床帐内, 在他的床上, 还有一只沉重的胳膊压在他的腰上。
他不由得呻吟了一声, 手背搭在眼皮上。
这个人只可能是公冶启。
陛下已经有些时日没这么……自从莫惊春应下那……咳咳, 丈夫妻子什么的说辞后,这说辞似乎让陛下感到安心。
尽管莫惊春说不清楚陛下这种追逐窥视是为何,但多少是病态的。陛下如果能恢复从前, 莫惊春自然高兴。
不过眼下这压在他半个身子上, 几乎让莫惊春爬不起来的重量, 让莫惊春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麻木了, 他试图动动腿……
莫惊春猛地僵住。
如果眼下外头更加明亮一些的话, 那足以看到大片的红晕从他的脖颈窜到脸上。
是无声无息泛滥开的羞恼。
他怎么……
莫惊春不信邪又动了动, 那湿腻的感觉让他闭上眼。
这太不合时宜了!
陛下还在这,而他却莫名……
莫惊春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试图从公冶启的身下逃走。
至少,他需要热水。
当莫惊春费劲力气,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榻后, 那凉冰冰的感觉更让人难受。他羞臊得面红耳赤,急急去柜里取了衣裳,抹黑疾步去屏风后换了裤子。
他用手捂着额头,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等莫惊春忙活洗漱完,已经晨光微熹。
他拖着缓慢的步伐回了屋内, 陛下正从床榻起身, 被褥从他的肩膀滑落腰间,正堆积在精瘦的腰, 俊美漂亮的脸上睡出了红痕,那慵懒的模样透着几分色气,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莫惊春,“夫子,这大早上的,忙活什么呢?”
莫惊春轻咳了一声,镇定自若地说道:“只是睡得有些闷了,便起身走走。”他走到床边,取了衣裳给陛下披上,无奈地说道:“您该走了。”
若不是正始帝武艺高强,还真是撑不住这来回跑的麻烦。
公冶启的脑袋抵在莫惊春的腰间,双手抱住,来回蹭了蹭,懒散地说道:“不想回宫。”
莫惊春哭笑不得,“再不回去,中侍官怕是要着急上火。”
公冶启:“他要是再不适应,那就换人便是。”
莫惊春被陛下抱着,这矮下身来也不是,转过身也不得,只能摸了摸陛下的脑袋,“那可不成,而且最近军报紧张,您要是再不回去,贤英殿那边,怕也是要着急。”
公冶启不胜其烦,只能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许伯衡这厮忒是烦人,早知道就再立丞相,拉起来跟他对打得了。”
莫惊春站在公冶启身后给他梳着头发,无奈地说道:“陛下,您可莫要忘了,许阁老却已经快到告老归乡的年纪了。”
公冶启冷哼一声,“他想走,那也得看寡人愿不愿意让他走。”
如今朝堂中,要如许伯衡这样立起来的老臣,薛成算半个,但还不够格。可如果连薛成都不够格,那往下看,就再没什么人合适了。
莫惊春叹息了一声,“许阁老着实是万中无一的官员,要再找一个像许阁老这么忠义两全,而且还敢于在陛下的淫威下直言不讳的老臣,着实是难了些。薛阁老品性不差,但在老道圆滑上,又差了半成。”
公冶启:“……夫子方才说什么?淫威?”
莫惊春尬笑,往后退了几步,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公冶启幽幽起身,毫不在乎地盯着莫惊春。
“不急,不急!”
…
莫惊春匆匆赶到吏部,险些就要来不及了。
他在位置上坐下,屋内的小吏连忙给他冲泡茶水。莫惊春这个上官不难伺候,他不喜欢应酬,平时也不会折辱手下,只要该做的事情做好了,都会看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