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正始帝当真驾崩,那未必轮得到他。
莫惊春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同薛青说道“若我这边顶得住压力,你几天内能挖出来曹刘嘴里的东西?”
薛青露出个残忍的微笑,“一天,一天就够了。”
莫惊春盯着薛青缓缓颔首,“好。”
一刻钟后,朝野内外都得知,曹刘便是谋害陛下的罪魁祸首之一,按律当斩。然陛下还未清醒,故,为了警惕旁人,告慰陛下,明日午时,在宫门外将曹刘斩首示众!
荣熙公主还没有出宫,在宫内困了一天一夜,听到女官传达的消息,当即就晕了过去。
不到一刻钟,她被浇了冷水泼脸,缓缓转醒,一抬头看到太后,不顾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猛地跪倒在太后脚下不住磕头,“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这真的是冤枉的呀!曹刘那孩子虽然是有些顽劣,可是他向来是没有那样的能耐,他怎么、他怎么会去谋害陛下呢!”
荣熙公主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任由他死去?
“太后娘娘,求您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哀家,可也就陛下这么一个孩子。”太后阴沉着脸说道,那一双手平静地交握在腹部,平静地看着荣熙公主,“而此事,是曹刘亲口承认的。荣熙啊,哀家知道你一时承受不了,也是有的。像是哀家昨日,也就接受不了这个事情,险些就随着先帝去了。可醒来一想,我儿的仇恨还未报,哀家怎可以随随便便合眼,你说对吗?荣熙。”
荣熙公主听得出来太后话里的怨恨,却是一时无法,只能不断磕头。
“太后,就算,这其中或许……可是要判处曹刘的罪名,最起码也得经过大理寺,或者是刑部他们的判决,怎么那莫惊春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送我儿去死呢!”荣熙公主匆忙中抓住一个漏洞,拼命辩解地说道,“太后,如此践踏律法的行为,难道是对的吗?我不信我儿一人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如果,如果当真是他的话,那肯定还有其他人一同……”
太后对莫惊春的问题避而不谈,倒是对荣熙公主说的后半段颔首,“哀家也觉得,曹刘那样的脾性,也不当是那个挑大梁的人。可是这是薛青说的,说是曹刘一人承认,是他伙同焦家焦世聪并林氏宗子,一起犯下的罪行。”
荣熙听出太后话里的狐疑和松动,立刻顺藤而上,连连说道“太后,太后,求您给荣熙一次机会,就让荣熙去见见曹刘,劝劝他,说不得,说不定另有隐情呢?太后,荣熙这么多年都没求过您一次,就请您……”
她啜泣不成声,跪在太后的跟前垂泪不止。
太后虽然对曹刘痛恨得恨不得吃他血肉,但看着一贯得体优雅的小姑子在跟前哭成这样,到底是摇了摇头,“秀林,你取了哀家的牌子,带着荣熙公主去天牢一趟。荣熙,既然你不死心,那你就亲自去看看罢。”
荣熙忍不住磕头,“谢过太后。”
而后她匆匆忙站起身,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还是秀林上前扶住她,然后撑着荣熙公主往外走。
直到荣熙的身影消失在门前,太后脸上的不忍才缓缓收敛,重新变作冰冷的模样。
“去,告诉莫惊春,他让哀家做的事,哀家已经做了。”
“喏。”
太后疲倦闭上眼。
皇帝啊皇帝,你知道那莫惊春……
眼下,当真像是个冷静的疯子吗?
他的所作所为,可真真是,哪管洪水滔天!
如果皇帝醒不过来,他便是新帝的垫脚石!
而如果醒得过来……
那他如今的行为,却已经将泰半的问题收拢在手中。
那厢,荣熙公主顾不得跪得酸软的膝盖,一路上走得飞快,都要比秀林的速度再快一些。等到他们赶至天牢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牢头再三检查过女官秀林递过来的牌子后,这才让开来。
阴森肃穆的天牢内,隐约能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哀嚎声,让此生都没来过这种恐怖地方的荣熙公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和秀林跟着狱卒往里面走,在不知道走过多少个走廊后,他总算停了下来,用手上的棍子敲了敲左边的牢房,无奈说道“公主,之前上头下了命令,钥匙也都收走了,生怕有人劫狱。您只能隔着牢门和曹刘说话了。”
他的态度虽有些强硬,却很是有礼。
荣熙公主顾不上和他扯掰,猛地扑了过来,正对上闻声看来的曹刘。他正躺在床上,一只脚上似乎带着夹板,是为了固定住他摔断的膝盖。他身上还穿那日离开公主府的衣裳,看得荣熙公主满眼是泪,“我儿,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曹刘的一只脚受伤了,要下床来也是不易,拖着脚踉跄着摔了过来,捉住栏杆惊慌地说道“娘亲,你怎么会在这?可是出什么事了?”
荣熙公主看着曹刘说话的模样,恨不得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可知你究竟闯下什么祸事!谭庆山的事情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除了你之外,到底还有谁?!”
曹刘的脸一皱巴,刚想说话,就被荣熙公主厉声喝住,“住口!如果想不明白的话,就放在心里好好想,想清楚后,才能说!你可知道,等明日午时,你就要被推到宫门去斩首示众了吗?!”
荣熙公主平日是一个多么优雅的女郎,说话从来都不高低音,可今日她为了曹刘,却是面子里子都没了。甚至如今,她那身衣物都皱巴巴的,平时她怎可能会带着这副模样在外面走动,如今却是半点都顾不上。
曹刘愣住,“明日,什么?”
荣熙公主捉着栏杆,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还未醒来,那该死的莫惊春认为既然从你口中挖不出其他的真相,那就索性将你当做是幕后黑手,直接推出去斩首示众!以此来安抚暴怒的太后娘娘以及前朝官员,如果还有别的隐情,再不说……再不说的话……”荣熙公主总算再忍不住呜咽,落下泪来。
事到如今,她看着曹刘脸上的惶恐和惊愣,如何不明白呢?
曹刘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什么模样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清楚?
如今亲眼和曹刘对上,她方才知道,即便曹刘不是那个真正的幕后之人,可也必定参与其中。
不然,他不会是那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或许曹刘是抱着陛下昏迷不醒、即日便可能死去的可能,如果陛下不醒来的话,借助他联络的那些人的力量云云,或许当真可能推翻朝政,来个改天换地。那时候就算曹刘在监狱里受苦一段时日,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一个翻身他就是下一代的功臣。
可他万万没想到,莫惊春和薛青居然丝毫无视了一切的律法!
曹刘惊慌地说道“可是,可是陛下不醒来的话,无人能够批改处斩的奏折……”这也是他满怀信心的缘故。
荣熙公主“他有太祖令。”
再加上陛下昏迷前的口谕,还有京郊大营和宫中宿卫的支持,就已经足够。
而内阁的态度两极分化,而许伯衡,虽没有表态,却是默许了莫惊春的做法。
如此一来,要稳住朝堂,稳住三天到半个月,压根不成问题。
至于半个月后……
曹刘压根等不到半个月后!
…
长乐宫内,莫惊春捂着嘴干呕了几下,却是忙得太过,身体不适的缘故。
如今,是陛下昏迷后的第六日。
曹刘招了。
在死亡气息的降临下,他也只能招了。
除了他之外,康家,焦家,徐家,林氏,还有几个世家的支脉,都牵扯其中。而卷入此事的,除开这些年轻子弟外,还有两个郡王。
其中之一,自然和明春王有关。
那些叛军的兵器是他们的,为了不留下任何的痕迹,他们甚至不敢给出之前那些奇异的武器。
明春王悄无声息地跟雷老大的人联络,可是却被眼尖的雷老大发现,只做不知继续进行了交易。
雷老大纵横这么多年,如果没有几分眼力的话,早就死了。
他唯一的毛病,就是贪财。
如今,却也死在钱财下。
这个消息,是薛青从贝可的嘴巴里挖出来的。
雷老大的这一批手下,除了贝可和左右两个贼人外,全部都死在了谭庆山。
正正好,谭庆山的人刚筛选了一半,在得了曹刘吐出来的消息后,那些人直接从谭庆山上被带走。其余无辜的民众百姓都被释放归家,而京中的不少高门大户,那一夜又被敲响了门。
这几日,京城上下都人心惶惶,生怕有人夜半敲门,便是要来提审。
这些人压根就不在乎日还是夜,甚至都违反了无数条宵禁法,可是他们有莫惊春特事特办的赦令,行事作风异常利索。
到今日,在莫惊春雷霆手段下,天牢热闹了不少。
曹刘当然还没死。
但他也未必能活着出去。
只是与此同时,朝臣中对莫惊春的不满越来越多,不少弹劾都飞向内阁,如果不是他们不敢在宫内撒野的话,莫惊春或许还会在宫内遇撞见他们。
莫惊春当然不在乎。
他只是每日照例两次去查看陛下的情况。
“太傅,柳存剑和袁鹤鸣求见。”
莫惊春微愣,这两人凑到一起了……
“快让他们进来。”
莫惊春已经连着六日没出宫,袁鹤鸣要见莫惊春,也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两人入宫的时候,神色显然不同。
柳存剑率先说道“陛下受伤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最多不过十日,就会传到战前。”他的唇色苍白,这几日也颠簸得厉害。
袁鹤鸣紧接着说道“最近京城内的异动不断,不管是世家还是权贵都在试探陛下的情况。他们显然不信任放出去的消息,已经在揣测陛下是否危在旦夕。”
莫惊春揉了揉眉心,这两日这里都是皱起来,几乎没有消下去的时候,“你们随我来。”他缓缓说道。
步行至长乐宫的寝殿,那里正有两个侍从守在边上。
这是暗卫做的伪装。
他们日夜不停,轮休盯着这里。
越过床帐朦朦胧胧的姿态,袁鹤鸣看到了陛下的额头搭着一块巾子,两颊正有一坨红晕,粉粉嫩嫩的,呼吸却多少有些急促。
莫惊春“老太医说了,只要这两日体温能降下来的话,或许能够醒来。”
袁鹤鸣忍不住心里一沉,“或许?”
他们入宫,也确实是为了此事而来。
莫惊春摇了摇头“谁也无法担保。”
正始帝最严重的伤势,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在此之前,他身上的诸多伤势,就足够他失血过多了。帝王陷入那癫狂的杀戮时,压根觉察不到自己身上的伤势,乃是不死不休的疯狂,实在是伤人又伤己。
莫惊春和袁鹤鸣、柳存剑聊了几句,就送他们出去。
他清楚袁鹤鸣实际的担忧。
如果陛下醒不过来的话,那……
如今正牢牢把握着权势的他,将会是接下来最危险的人。
若是有人开始提议请立太子的话,挟大皇子而令天下,那时莫惊春又该如何?
莫惊春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正始帝,给他换下额头已经滚烫的巾子,然后再将冰冷的帕子盖了上去。除了额头,就连陛下的两个手心,也都握着湿冷的帕子,便是为了缓解这高烧不退的热意。
陛下犹然不醒,但其他的事情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譬如,任务十三失败的惩罚,其实已经在两日前抽选完毕了。
惩罚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