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和正始帝齐齐望向那身居“东府”的小人偶,陷入了沉默。
他在心里天人交战。
莫惊春自然想要将这小东西给带回去。
落在陛下的手中,可不知道要被顽弄成什么可怜的样子。
就光是这些天的戏弄,都让人遭不住。
可是刚才莫惊春抱住那小人偶的时候,他自己却是半点感觉都没有。他绝望地意识到,这玩意儿到底还是得在正始帝的手中才能发挥功效,不然就永远都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等下,如果除了正始帝之外,其他人触碰到的时候都毫无感觉的话,那莫惊春将这小东西带回去藏起来,岂不也是个办法?
只要找个木匣子将这小东西藏起来,然后锁在永不见天日的地方,让谁都碰不到,这样一来,除了多出来这么个意外的存在,那岂不是也……
【系统建议宿主及时完成惩罚,该半身源自于宿主,乃是宿主的一部分。若是遭受损伤,也会危及宿主】
莫惊春听了精怪突然冒出来的话,脸色又黑了。
莫惊春原本想要说的话,就这么被正始帝有意无意给带开了。
正始帝可不愿意莫惊春去细思这样的问题。
他巴不得莫惊春越发不受束缚才好。
克制谨慎并非是错,可落在莫惊春身上,却是待自己刻薄得过分。
正始帝的眼底幽暗而诡谲,眉眼微弯时,那露出来的笑意却是让人万分惊悚而恐怖,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绽放,而他便是最耐心、也最是忠贞的守护者。任何破坏之人,都会受到帝王毫不留情的打压。
莫惊春收回盯着小人偶的视线,他生怕自己再盯着看几眼,就会忍不住将这小东西抢回去。
有这么个存在流落在外,总让莫惊春有种光溜溜的恐慌感。
尤其是陛下这人有时候过分疯狂,压根不知他究竟会做出怎样恐怖的事情,如此一来,就没有办法对接下来的事情做出应对。
……正常人,谁会将要将那东西吞下去啊!
莫惊春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他有时候半是惊悚半是好笑地意识到,正始帝怕是公冶皇室中疯狂的结合体,即便陛下是切实生着病,但……
莫惊春艰难地发觉,如果有朝一日,他有那肉体再生的能耐的话,陛下怕是会忍不住将他都分食了吧?
若是正始帝猜得到莫惊春在想什么的话,他必定要为自己辩解一二。
他再是疯狂,可舍不得让莫惊春疼得死去活来。
这一次入宫,到底是以着莫惊春隐晦劝诫陛下,不可对小人偶太过肆意的劝告下落下幕布。
至于让正始帝完全不乱来,莫惊春绝望地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正始帝断情绝爱!
尚不知道莫惊春希望他断情绝爱的正始帝在目送着莫惊春离开的时候,背在身后的手指忍不住掐住了手腕。
紧绷了一瞬后,帝王的手指缓缓下滑,捏住了那颗蓬松雪白的毛球。
这兔尾巴毛球在过往的岁月下,逐渐成为了正始帝解压的器具。
他偶尔会怀念那兔尾巴的感觉。
尤其是揉搓着兔尾时,那可怜又可爱的莫惊春。
非常可口。
正始帝的眸色幽深,对门外站定的刘昊说道:“去和薛青说,如果那些人还是不肯招认的话,将雷老大的皮挂在他们的牢房前。再有三日,还是没有结果的话,那全部都按照雷老大的下场处置。”
刘昊欠身,“喏。”
他倒退出去的时候,神色不变,却是紧蹙眉头。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出身缘故,且因着这次人数不少,证据也尚不够充分,所以都咬牙在撑着。
可陛下没有那么多耐心再耗在这件事上。
而且,刘昊下意识地看了眼殿内。
这一回,陛下醒来后,刘昊总觉得帝王心里是喜悦的。
那种欢愉难以形容,像是掩藏在了皮肉骨髓下,只是时不时露出少许痕迹,却是轻得难以再寻。
御花园的暖阁中,刚去过长乐宫的太后,正坐在这里欣赏着暖阁后,那一大片鲜艳张扬的怒放红梅。大红的颜色在这素白的天地间,显得如同流动的红血那样艳红,难以移开视线。
太后难得起了兴,正让人煮着酒。
桃花酒煮开的时候,那淡淡的香味传来,让暖阁的人都显得醺浓飘然。
秀林小心翼翼地将酒满上,然后把酒盏推到太后的手边。
太后翘起手指,端着吃了一口。
那香浓的味道滑入喉咙,她注视着怒放的红梅,深深叹了口气。
秀林听得出来太后情绪的低落,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后娘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陛下已然清醒,前朝的事情也逐渐稳定下来,秀林看不出来到底哪里值当太后如此着恼?
太后秀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愁色,“秀林,你觉得皇帝这一次受伤,可是严重?”
秀林颔首,“那是自然,这看起来只是短短十来日,却是险些闹出了大祸。”即便太后再喜欢大皇子,也决然不希望大皇子在此时继位。
太后:“其实还有一事,许多人都不知。”
她又吃了一口酒。
“陛下,其实是为了救莫惊春,才会受那重伤。”
甚至险些濒死。
秀林微愣,露出震惊之色。
这消息确实无人知道。
莫惊春并没有打算瞒着,可是不管是从刘昊到德百,再从他告知的许伯衡,以及当时的柳家兄弟,都是希望瞒下此事。而正始帝醒来后,更是从来都不曾流露出半点异色。
不过太后到底是知道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她轻声说道:“今儿,哀家去长乐宫探望陛下,便问了他,可曾后悔过。你猜猜,皇帝与我说了什么?”
秀林偏头想了想,想着陛下最近还有闲心做木偶的心力,“大抵是不后悔罢?”
太后笑了笑。
“皇帝何止是不后悔。”
她吃下最后半口酒,那暖手的酒,却暖不了心。
耳边,仿佛还是正始帝笑吟吟,不带半分阴霾的清朗嗓音,“后悔?不,不,母后,寡人不会后悔。寡人活下来了,不是吗?”
他勾起唇,眼底闪烁着阴翳的疯狂。
“这是寡人这辈子,做得最值的买卖。”
太后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怜的,到底是谁呢?”
第一百零四章
曹刘恐惧着审问的到来。
尤其是再看到薛青那张脸, 那怕不是要了他的命。
在他看来,薛青是一个背弃了自己家族,沦为皇帝走狗的刽子手!
薛成乃是内阁阁老, 身兼数职, 举手投足还带着傲气, 可是薛家的荣光并没有延续到薛青这个远方亲戚的身上,反而让他变得极端凶残。
一想到薛青的手段, 曹刘就忍不住打了寒颤。
这不能怪他。
曹刘自言自语,就算是其他人过来,遇到薛青这样的逼问,和生命垂危的威胁,也会和曹刘做出相同的选择。
从他身旁这些囚友的唾骂中, 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对曹刘是多么深恶痛绝。
可是曹刘心里更是痛恨和愤怒。
熊熊燃烧的怒火和畏惧,几乎让他扭曲了自己的脸。
因为自从他的“同谋”也跟着入狱后,曹刘从他们的唾骂里清楚得地知道, 娘亲那一日为何拼了命也要来见他一面,为何会着急劝说他将实情吐露出来,那不是他一个人能扛得住的东西……
原来,那时候他真的距离死亡只有一步!
曹刘每每想起此事, 都觉得后怕。
他们居然打着如果曹刘死了,一切就会销声匿迹,线索也会就此中断的念头……曹刘在心里打着算盘, 冷冷哼了一声。让他为曹国公和荣熙公主去死,他或许不会多犹豫,但为了利益而亡, 他可没有那么良善。
他是愿意为此做些什么, 也愿意承担可能来的代价, 却不愿意自己是那唯一的垫脚石!
如果那些人抱着曹刘会乖乖去死的念头的话,那可真是错了。
从一开始曹刘能答应,便足以看得出来,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人。
咬牙不说?
不存在。
之前曹刘之所以不说,乃是因为他以为正始帝再醒不过来,此刻朝廷暂时无力处决,等到动荡不安的局面出现后,曹刘自然有机会被救出来……
可当这个机会消失后,他怎愿意继续卖命!
曹刘的膝盖摔断后,因着天牢的环境恶劣,并没有好转。
但是在他将能说的事情说出来后,薛青允许荣熙公主和他再碰面,而那一次,荣熙公主为他带来了大夫和上好的膏药。
尽管曹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但对荣熙公主的愧疚却是日夜疯长。
这一次,怕是连累了父母。
曹刘躺在木床上,睁着眼看着昏暗的墙壁,慢慢数着时间。
曹刘是在十岁出头的时候,被曹国公送出去游历。
那会,正是朝廷稍有动荡的时候,也是永宁帝在世最后的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