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墨痕多少还是猜得出来一点。
这其中, 应当和郎君的意愿有关。
他们这位夫子, 想必是不愿意那么轻易……就成为别人眼中的趣闻。即便是陛下, 又怎么容忍得了其他人对莫惊春的污蔑?
最近在朝上, 关于莫惊春的诽谤,已经几乎消失了。
墨痕清楚, 人若心中有感, 实在难以阻止。
便是用暴戾压制, 高压统治,也不过是暂时的打压。
可正始帝毫不犹豫的姿态, 还是让墨痕有些感慨。
即便帝王无情,可是他们这位“夫人”,对郎君……至少眼下, 多少是有几分真情在的。
这样一来,墨痕就免不了有别的担忧。
墨痕对自家主子郎君的想法, 不说猜到了七八分,到底是心有所感。
莫惊春对于现下的生活, 不至于感到十全十美, 但并没打算做出什么改变, 包括对于子嗣的追求。
墨痕总觉得,郎君在这些事情上总显得漠然,在没有桃娘前,也看不出他多少追求。在有了桃娘后,虽看得出来莫惊春的高兴,但也没见他再有添丁的打算。
所以墨痕担心的是正始帝。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墨痕总觉得身为帝王,陛下带来的压力和危险,却是比他们本身的关系要多上不少。
他心里叹了口气,就如同那药引的事情。
都不知道给莫惊春带来多少杀机。
墨痕每每想到这里,都忍不住为自家郎君担忧。
怎、怎就不见郎君害怕呢?
屋内,莫惊春正慢吞吞爬起来,他将自己里里外外,都洗了个干干净净。这大概花费了莫惊春一半的羞耻心,等到他爬出来的时候,他觉得另外的那一半也要碎得差不多了。
他将侍从准备的衣裳穿上,慢吞吞擦着头发。
一日洗两遍,即便是在冬日,也会觉得有些恼人。
他看着指尖的发皱,摇了摇头。
莫惊春压根就没思考过陛下不来的可能。
他捋着发丝,出神地看着门口,总觉得心里忽略了什么。
是,这一次的冲动吗?
莫惊春自省了内心,并没有从中发觉任何的不妥。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人要发觉自己的问题,实在是太难了些。不管是自己,还是旁人,想要完整地剖开看清,或许需要的不只是时间,还需要日积月累的接触和一闪而过的灵光。
莫惊春缓缓看向门口,看向那道紧闭的门。
正如同现在。
这汤泉因着从不停歇的潺潺流水声,所以很难听得清楚外面的动静。但是隔着若隐若现的声响,莫惊春还是觉察到了正始帝的到来。
和一个人接触久了,彼此的习惯便会无声无息地融入到彼此中。
正如眼下,莫惊春轻而易举就听出来,那是帝王的脚步声。
比平时要稍显沉些,但还算轻快。
看来伤势对正始帝的影响,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
很好。
莫惊春在心里自言自语地说道,至少,这不会对眼下莫惊春想要做的事情造成影响。只见他将手里湿润的巾子丢下,而后起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在帝王思索着是要敲开门,还是顺其自然等着夫子出来的时候,莫惊春却已经拉开了门,平静地看着门外的来人。
正始帝打量着莫惊春的模样,从他披散的半干头发,再到他随意穿上的衣物,那凌乱不整的模样,全然不像是克制守礼的莫惊春会有的姿态,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
?豁出去?
莫惊春跨了出来,牵住帝王的胳膊,主动带着正始帝朝着正院去。
“不许跟来。”
他淡淡抛下这句话,止住了刘昊和墨痕等人的追随,只能眼睁睁看着刚到的陛下被莫惊春给带走了。
正始帝的眼神透着诡谲,却没有阻止莫惊春的动作,而是任由着自己被莫惊春带了过去,两人一齐步入正院,那急匆匆的步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做什么去。
莫惊春一路凭着心气,将正始帝拖到了床榻旁。
虽然一路上,他已经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可当他真正实施的时候,心里未免打鼓。
可莫惊春的表情却是半点都没有显露出来,他轻易将帝王推倒在床榻上,而后一扯床帐的带子,将其一并落了下来,盖住了他们的身影。
如今只是近黄昏,还未到燃灯的时刻,这半是昏暗的室内,只残留少少从窗外透进来的夕阳,隐隐绰绰看到那朦胧床帐后的身影。
“夫子,想作甚?”
正始帝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露骨的深沉欲望。
坐在帝王腰腹上的人抓着帝王的衣襟,一点点撕下来。莫惊春将一头乱发后捋到脑后,露出一双清亮的黑眸。只原本合该是温柔平静的眼神却起波澜,透着少许诡秘幽暗,莫惊春眉眼微弯,“陛下既然来了,难道不知道吗?”他似笑非笑,腿上用力,夹住了正始帝精瘦的腰。
正始帝躺着,半点挣扎都无,笑吟吟看着莫惊春的动作,“只是没想过夫子会这么大胆?”他的声音到了最后,尾音上扬,像是蛊惑,又像是有趣。
莫惊春:“那不然,陛下是怎么觉得的?”
这一日的邀请,乃是另有所图?
正始帝:“……或许,是质疑寡人为何要肆意胡来?”
“这是其中之一,”莫惊春解开衣裳,微弯眉眼,看着赤裸开的胸膛,“但可以留待之后再说。”
正始帝盯着莫惊春的动作,眼神仿若其中酝酿着风暴。
莫惊春后脖颈有点微热,不必去看,都知道红色逐渐爬到耳根,让人感觉到那异样的热意。
“陛下,臣的生辰已过,您的礼物却还未来,臣主动讨要一个,本来就不过分吧?”他扯开衣襟,露出皙白淡红的皮肤。只见莫惊春垂下头颅,磨蹭着正始帝的脖颈,手指却已经往下。
正始帝的神色微动,像是没料到莫惊春是如此大胆。
莫惊春却已经侧过头去。
唇舌相依的瞬间,他狠狠地咬住对方的舌尖,沁出来的血味,仿若拥入骨髓。
夕阳西下,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也盖住了一起的喧嚣。
……
……
有笑意,更有浓浓的……难以追寻的情愫混杂其中,隐藏着极其浅薄、却复杂的情绪。
正始帝抬手摸了摸夫子的头发,原本已经干透的墨发,又被汗水给打湿了。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恍惚间还能听得到夹杂在风声里的人声,隐隐约约有些听不清楚。
两人静默地听着外界的风雪声,渐渐的,仿佛也融入到那风声雪声里。
……
……
正始帝轻轻扯动了莫惊春的头发,近呢喃地说道:“夫子……”这一声呼唤,太轻。
如果不是他们两人靠得这么近,莫惊春也未必能够听得见。
莫惊春蹭了蹭脸,示意自己听到了。
莫惊春从来都是被动的性格,这么主动的时候几乎不曾见过,如果不是正始帝坏心眼折腾,那是甭想看到莫惊春这般模样。
所以,这不是报复。
这其实,是某种程度上的依赖和关切。
莫惊春是在索求着什么。
正始帝的眼眸微动,手指抚摸着莫惊春的墨发,顺着头发,握住了莫惊春的后脖颈,将靠在肩头的头颅压得更紧,仿佛能听到莫惊春吐出来的湿热的气息,“您在害怕。手掌将莫惊春的后脖颈扣得死紧,便是不肯夫子抬头。
哪怕是在这寂静黑暗的屋舍内,正始帝也不愿意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泄露他眼下的模样。
正始帝在笑。
他在疯狂,肆意,张扬地大笑。
那疯狂的笑意从帝王的眉梢流露出来,从他的神情,从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从他无论怎么压抑,都无法容忍的霸道狂肆里,终究会泄露分毫。
如果不是莫惊春在怀,正始帝此刻怕是要寻几个武者对打,才能发泄心中聚集起来的狂喜和疯意。
正始帝可是高兴极了。
夫子,在害怕。
害怕正始帝的死去。
即便经过那么多日的缓冲,可到今日,莫惊春还是压制不住心头的后怕,宁愿用这样的方式和帝王肉体接触,也要感觉到他还活着的气息。
这何尝不是另类的独占?
放在从前,莫惊春又怎可能外露这般的情绪?
莫惊春便是一个撬不开的蚌壳。
这蚌壳实在是太过坚硬,任是公冶启拎着铁锤在外面转悠了多少圈,到底是砸不开。太过用力,那就是一锤子买卖,彻底砸烂了,想要的也永远得不到。可撬开却又是不可能,那蚌壳自闭到了极致,宁愿将自己缩成小小,也不允许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感触。
正始帝每一次看着那蚌壳,都觉得几乎无法让莫惊春露出掩藏在表皮下的情愫。
可到今日,公冶启看到了蚌壳撬开的曙光。
柔软,可怜,透着颤巍巍的犹豫。
可它还是一点,一点地打开了。
正始帝看到了那一抹鲜红,更是恨不得扯出来直接吞下。
他侧过头去,在莫惊春的耳边说道:“寡人给夫子揉揉?”
正始帝说这话的时候,是正经的,从容的。
只要不看他一双眼,就仿佛还披着人皮,说着人话。
莫惊春躺了一会,其实已经休息得差不多。而且,那迟来的、先前被压抑住的羞耻和后怕,逐渐充满了莫惊春的心里,让他忍不住想要落跑。他慢吞吞坐起来,垂落的墨发盖住了他,就仿佛一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