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帝“没有办法。”
他甚至朝着莫惊春举杯,笑得可真是好看。
莫惊春气得牙狠狠,捏着酒盏说道,“为何不说?”
“寡人从来都没有抱着希望。”正始帝的眼神迷蒙,像是吃多了酒,而变得有些晦涩难懂,“是太后和老太医……”以及莫惊春,才怀有不切实际的妄念。
老太医的师兄是个游医,在入了皇宫后,住了几天就不自在。
但他还是尽心尽力地给正始帝诊断过,结果是脱口而出地惊讶,“您怎么还能做皇帝的?这不得给自己弄疯了?”
老太医当即就一巴掌抽在了他的师兄脑门后。
可真是不会说话。
正始帝觉得有趣,笑着说道“为何就不能做皇帝了?”
他不仅做了,而且做得还算不错。
老太医师兄,也就是李勋章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陛下这病,需要精心养护,且不可多思多虑,尤其是皇帝这样的事情……管理一个天下,那岂不是会不断受到刺激?而且,您坐在这个位置上,所享有的权力也是天下第一,一旦奢靡堕落,那就直接无可挽回。不管是从哪个方向来说,您都不适合做皇帝。”
老太医闭嘴了。
得,看来他这师兄在外面游历这十几年没被人打死,不是因为他说话的功夫总算渐长了,而是他逃跑的功夫又开始精进了吧?
他找李勋章入宫是来给陛下看病的,不是给他师兄送命的啊!
正始帝对老太医说道,“寡人知道,为何你说他在某方面的医术比你还要精进,却没有让他入宫做官的原因了。”
老太医只能尬笑。
李勋章嗫嗫地站在边上,挠着头,开始给陛下开药方。
但其中有一味药引,要去深山老林里才能够取来,而皇宫的储备没有新鲜的,之前正始帝已经派人护送着李勋章外出,暂时还没有赶回来。
莫惊春“无法抑制,但可缓解?”
正始帝淡定地说道“夫子,寡人生来就有宿疾在身,若是期待着后天就能将这麻烦的病症去除,多少是有些得陇望蜀了。可有缓解,难道不也是好事?”
莫惊春“从前老太医也是这么说。”
然后正始帝就变作了现在的模样。
从冷静时是个温文尔雅,虽然有些高傲,但确实是个正常少年的公冶启,变作了这个疯时亦是冷静,冷静皮下却又潜藏着凶兽的正始帝,一时间,也说不出,究竟是哪种更好,是哪种更坏。
正始帝“难道夫子更怀念从前的那个我?”他觉得有趣,朝着莫惊春眨了眨眼,抬手和莫惊春碰杯。
莫惊春“……臣没有那么想。”
不管是哪一个,到底还是陛下。
正始帝“所以,寡人趁着他还没有离开的时候,问了他一个问题。寡人问,这世间可有令男子怀孕的办法,李勋章遗憾地说道,‘我从前也这么想过,但是没想到,这怎么都是不成的。毕竟男子的体内,应该没有和女子一样配套的肝脏和器官,这样一来,孩子就没有了落脚的地方。’他如此遗憾,想必也是曾作出过尝试。既然老太医和李勋章都说不可能,那此事基本也是无法。故而,这也不过是寡人的胡言乱语,夫子切莫要将其放在心上。”
莫惊春“……”
他很难得听到陛下说了这么长一段话。
可陛下越是这么说,莫惊春就越发觉得胆颤心惊。
如果不是因为在乎,陛下怎么可能会去过问这么多?
莫惊春无奈,疲倦地说道“陛下,这本从一开始,您就应该意识到的问题,如今这么想……到底又是为何?难不成,还真是为了当初那所谓假孕给您留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正始帝吃下一杯酒,笑着摇头,“莫惊春,我的心里,始终是空的。”
他的手指点上左侧心口,屈指敲了敲。
“但有时候,里面也住着一只疯魔怪物,它贪婪,永远也无法满足。暴戾的念头冲击不断……有时是会有些疏漏,但是,您总是会满足它。”正始帝说这话时,让莫惊春感觉非常不自在,就像是……陛下,说出这话,非常……没有那么些文绉绉的字句,纯粹朴素的言语,不太像是陛下的习惯。
他难以形容那种尴尬,又麻麻的感觉。
正始帝“可唯独有一桩事情,是您无法满足的。”
他笑了。
莫惊春微蹙眉头,下意识说道“什么?”
正始帝抬起脑袋看他,拖长着嗓音,慢悠悠地说道“它想吃了你。”
莫惊春抿住嘴角,毛骨悚然的畏惧从后背爬起来。
陛下不是在开玩笑。
他难以自制地想起当初小人偶的遭遇。
正始帝“瞧,这便是无解,它想吃了您,将您的血肉与自己混在一处,巴不得分不出个差别,烂在一锅里才是。可莫惊春只得一个,那又该怎么办呢?”他的视线停留在手中的酒杯,看得愈发出神。
嗜血残暴的笑容在俊美的脸上点亮,然后紧接着,又蜕变成温柔的神色,“那次之,再次之的选择,不正是拥有一个……混合着夫子与我的血肉,血脉紧密相连在一处的孩子……那会更好?”他呓语着,仿若吃醉了。
莫惊春只觉得头皮发麻,喉咙堵塞着硬块。
好半晌,才听到他的话,“……陛下,您想要的,到底是要这样一个子嗣存在下来……亦或是说,生下来后,您要……”
吃了吗?
这是另外一个疯狂的领域,更是违背了莫惊春的所有约束,他的神色苍白得可怕,甚至有点想吐。
正始帝久久地凝视着莫惊春。
然后荡开一个灿然的微笑,“怎么可能,对吧?”
…
正始帝醉了。
莫惊春艰难地将他扶上床,然后坐在边上给他脱鞋。他没怎么看过陛下吃醉的模样,因为他的酒量总是比莫惊春要好上太多,但也可能是因为陛下所说的那样……今天他实在是太高兴了,所以也吃下了不少酒水,显得越发地昏沉。
莫惊春将被褥盖在他的身上,看着帝王脸上两坨红晕,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的呼吸间也有酒气,昏昏沉沉的感觉让他不想动弹。
莫惊春既不想躺在床上,和陛下一起休息,但也不想起身,只是懒懒地倚靠在床头,浑浑噩噩的脑袋开始在不住回想着陛下的话。
那些疯狂的,暴戾的,嗜血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的念头……
莫惊春不是不清楚,但也未必猜得到陛下如此凶残。
他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心口,听得扑通扑通的心声,低低叹了口气,当初太后和先帝究竟是怎么生下来陛下这么个疯狂的大宝贝?
您不怕吗?
莫惊春已然微醺,半心半意地说道“怕什么?怕他吗?”
是
“该怕的事情,早在前几年,你和陛下的折腾下都怕光了,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
……系统的本意并非是要伤害您
莫惊春笑了下,“你真的是……感觉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如果是最开始的精怪,别说是和莫惊春闲聊,或者是安慰他,那只会是纯然的冷漠,毫无情绪。
系统不懂
“你不用懂,做人也没什么好的。”莫惊春的神经足够坚韧,才会在这么多年的折腾下,依旧没有变得偏激,“陛下这病情,也不是他的问题,这是本来……天然就存在的,我便是怕了能如何?那能改变现下陛下的情况吗?既是不能,那自当需去面对。”
至少,保持了太后和他的安全外,陛下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发疯了。
只不过,现在那些刺激到陛下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和莫惊春有关。
太后深居宫中,想要谋害太后,那能使出来的办法,可真是太少了些。可要针对莫惊春,虽然身旁各种保护,但只要是人,就可能会有意外,如此也无甚办法。
莫惊春叹息着扯了扯袖口,“怨不得……他会对大皇子这么手下留情。”
原本焦氏出事的时候,他都生怕正始帝要弄死大皇子,结果,如今来看……陛下每一次说的话,都不是假话。
他是真的殷殷切切,希望大皇子和桃娘结合。
您不喜欢?
“只要桃娘喜欢,我没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的。”莫惊春头疼地说道,“更应该担心的,不是桃娘和大皇子会发生什么,是陛下会做些什么。”
帝王的不择手段,莫惊春已经体会得透透的。
他可不希望这样的手段,用在桃娘身上。
…
“哈湫——”
莫惊春面无表情地站在殿堂上,用袖口挡住不雅的声音。
靠坐在床头不小心睡着的麻烦,就是他险些得了伤寒,说是险些,是因为在路上,莫惊春已经狠狠灌了两碗姜汤,辣得他嗓子眼难受的同时,他的鼻子总算是通气了。
就是时不时会打个喷嚏。
朝中,大臣们已经得知了明春王被抓住的好消息。
与此同时,还有边关送回来的邸报。
整个朝上大喜,文臣武将,都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一时间,也没谁敢于在这个时候泼冷水,只是薛青出列,禀报了关于之前成家姐弟被追杀一事的纠察,从薛青的口中,得到了几个难以想象得到的名字。
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两位闻名的大家。
群臣激动的时候,薛青平静地交出来了证据。
最重要的便是魏王的指控。
……魏王?
直到这个时候,朝臣们才想起来这个一直沉寂在角落里,并没有什么大动作的老王爷,不知不觉,他离开京城的事情,甚至没几个人察觉得到。毕竟魏王也可以选择不上朝,这是皇室的特例。
“那郑家的郑天河……”
有人试探着问了。
薛青冷冰冰地说道“郑天河涉及追杀成家姐弟,谋杀窦氏族人,目前还不能放出来。”
有了薛青的定调,关于郑家一事的呼声,就逐渐小了下来。
另一桩惹人眼球的事情,却是关于窦氏的。
谁都知道,窦氏这一回出事,还在京城的嫡系几乎全部丧命,而官府,恒氏和窦氏的交涉才刚刚开始,谁都以为,这一次窦氏或许要落在下风,却没想到,一个已经消失在旁人眼中的窦原,却在此事中挑头,扛起了窦家的旗子。
不少人笑看窦家的麻烦,这一错眼,就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窦原颇为了得,身为一个刚刚出仕,京中并无多少势力的初生牛犊,他居然力压了恒氏那一批人的嚣张气焰,为窦氏争取了尽可能多的利益。而在这个期间,窦家也陆续再派人进京,顺利地将此事给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