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兴奋道:“是!”
这便是明指派暗嘉奖了,几万两给他了,自己还能揩点油水,少爷对此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跟少爷的好处。
江熙沉揉揉眉心:“派人盯紧点,别跟哪个相好跑了,最好除了府上,哪里也没得玩儿,出了什么事可唯你是问。”
“是!”管家连连应声,“小的一定叫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江熙沉轻笑一声,心情颇佳,从偏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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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回了包厢后,薛景闲叫走了屋里其他人,关上门,解开让陶宪带来的包袱。
里面是一套夜行衣。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画舫楼的客人歇下的歇下,离开的离开了,楼里安静了许多,整个京城也陷入了静谧。
月黑风高,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陶宪关上窗,在门边守着,防止人进来,薛景闲换上了夜行衣。
换衣服的当口,陶宪迫不及待地问:“公子,成了吗?”
他才十五岁,薛景闲自然不可能带坏他,只叫他在包厢里候着,是以他不知道码头上发生了什么。
薛景闲手一顿,破天荒没笃定地应声:“成了一半。”
“……”陶宪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
“出了点小岔子。”
“……”陶宪心说真是奇了怪了。
主子以前算无遗策,这回退婚这屁大点事,却第二次落得个意想不到的结局。
第一次是那封信。
事关江熙沉,每每出点岔子,真是见了鬼了。
陶宪轻声道:“那江府还会退婚么?”
薛景闲驾轻就熟地换着复杂的衣物,收了收腰带,绑好护踝和护腕。
他原先的计划是众目睽睽道明身份然后上了花魁的船,好叫江府颜面无存震怒退婚。
谁知船没上,效果有,但不够,外头传出去也是他薛景闲有贼心……未果,捉贼得拿赃,未遂,江府未必会气到登门退婚。
不过也没关系,他现在想明白了,自己之前真是糊涂,怎么就非黑即白要么是江熙沉主动退要么是他主动退了,明明还有第三条路,不是他退,也不是江熙沉退。
他想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玩味一笑:“这次他们就是愿,得退,不愿,也得退,由不得他们。”
陶宪一愣,喜道:“果真如此?”
薛景闲低笑一声:“这次要是还退不掉,我薛景闲这么多年白混了。”
薛景闲蒙上面,系好系紧,陶宪似乎极其熟悉这一幕,不肖他说,直接过去替他打开窗。
薛景闲从二楼俯瞰,确定这个位置下去无人会注意到,回头给陶宪一个眼神,叫他自行回去,便轻轻一跃,跳上了对面房子的屋檐。
他身手矫健,动作如飞,几个闪身,已经到了屋檐边沿。
今日无星无月,黑的很,薛景闲却将底下看得一清二楚。
他刚无事时,就弄清楚了画舫楼的地形,这是个偏门,位置极不起眼,通向一条小路,应是凌晨收粪水人拉车走的,所以几乎没什么人经过,离他要去的地方极近。
薛景闲纵身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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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偏门外的巷道漆黑一片,珞娘提着灯笼送江熙沉出去,低声道:“少爷,昨日有人上咱楼有意无意地问起你,我也不知道这事重不重要,想想还是得说。”
江熙沉陡然蹙了下眉:“怎么问的?”
“我其实不确定他们问的是不是你,就是有个模样不起眼的男子,酒间若有若无地问咱姑娘知不知道一个白衣小公子,那姑娘没见过你,就说了不知道。”
江熙沉那种身份,在外暴露了容易给家里招致祸端,所以一向都是乔装打扮出门,连花魁都不认识他,楼里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老板娘一个。
“那然后呢?”
“他就继续喝花酒了,所以我才不知道要不要说,怕是自己疑心太重,大惊小怪,毕竟穿白衣的公子可不少,少爷也不是只穿白衣。”
江熙沉摇摇头:“哪有提一句不往下说的,他们不说,姑娘也会好奇地追着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他是你什么人’之类的,他们继续说这件事才正常,不问反倒是怕你们怀疑了,谨慎,一谨慎就有猫腻。”
珞娘一警:“那他们这是……”
巷道里被人忽视的水缸后,一点银光一身而过。
管家这会儿已经先上了马车,就要回头拉江熙沉上来,珞娘忽然惊道:“公子小心!”
黑夜中,一根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箭支破风而来,朝江熙沉射去,速度之快,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
马车上管家大惊失色。
珞娘第一时间掷出了飞镖,但显然飞镖追不上箭,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管家:“少爷!”
电光石火间,江熙沉不闪不避。
他来不及,他躲不掉,他不会武,这根箭不是往他要害射的,是要抓活的,但是他慌乱中乱动了,就未必不是要害了。
所以他不动。
二人都吓白了脸,倒是江熙沉一脸淡定,等待着意料之中的疼痛。
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把人随手一搂,往边上一带。
那根箭擦江熙沉的肩而过,没有再往后去,它原先那般凌厉,摧枯拉朽,如今却被黑衣人轻易夹在了两指间。
江熙沉心有余悸,心突突直跳,他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抬头看向头顶之人,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那人人高马大,臂弯有力,先前就是他随手揽过他。
薛景闲两指发力,将箭支往某个方向用力掷去,几秒之后,“噗嗤”一声,是箭插入血肉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人的惨叫声。
见人抬头看他,薛景闲变换了声音,声音沉得很:“你自己去看吧。”
他跳下来时也没想到那个抢了他花魁的白衣公子居然会突然冒出来,随手一揽的事。
薛景闲约了人,着急走,将人一把推开,几个闪身,就要消失不见。
江熙沉追出去两步,扬声道:“公子哪里会头?给个安全地儿?”
身后声音清冷泠然,明晰动听。
薛景闲闻言愣了,并未回头,只道:“不问我姓甚名谁?”
“那你就不是救我,要杀我了。”江熙沉谑道。
薛景闲暗笑了声,心道他倒是有趣,难得回头道:“找我何事?”
身后人白衣蹁跹,他追得有些急了,只绑了个发带的乌黑秀发被吹开,临风飘逸,巷道里的风吹开他斗笠的一角,现出一个秀气的下巴,他人在这阵风里,有种说不出的美。
江熙沉道:“给你送钱,感谢你。”
这话着实有点耳熟,又是砸钱那套,薛景闲心道他还挺知恩图报,却还惦记着之前的仇,没好气道:“我有的是钱,你自己留着吧。”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黑暗里,一时巷道里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尾音。
江熙沉对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望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管家面色如土,忙不迭跑过来,上下打量着江熙沉的每一寸,急得都出颤音了:“少爷你有没有事?”
江熙沉安抚道:“没事。”
他安安静静地扎着头发。
管家这才大松了口气,往那人消失的方向看去:“那是何人?少爷可认识?”
“不认识。”江熙沉道。
管家道:“武艺竟那般高强……”
他从未见过轻功如此登峰造极、神出鬼没之人,千钧一发救人不说,居然随手掷箭就能伤人,这要多大的准度和臂力指力?
江湖什么时候出这等高手了?
江熙沉淡道:“京中卧虎藏龙,厉害者多得是,不足为奇,莫要探究,容易死得快。”
管家由衷应下了提点,心有余悸。
“主子,快过来!”
那边黑衣人掷箭射中人后,老板娘见江熙沉没事,怕罪魁祸首跑了,立即追了上去,顺利擒获了人。
江熙沉快步过去,画舫楼每日的酒消耗巨大,会有人来送酒,那人躲在刚送过来还没来得及抬进来的酒缸后不知道多久了,如今一根箭插在胸口,血流了一地,除了最开始的痛叫,半天都没再吱一声。
珞娘去探他鼻息,惊道:“没气了,那黑衣人下手真狠。”
那根箭插在他心脏,深度几乎要对穿。
管家惊道:“那不是坏事了?抓活的多好?他分明有能力留他活口……”
江熙沉摇头:“这伙人射我不射要害,他们是要抓活的,只来了一人,或者明面儿上只有一人出现,要么不确定我是不是目标,姑且试试,要么就是怕人多意外多暴露自家主子。”
“箭法精准,绝不是普通人,”江熙沉道,“多半是死士,就是留了活口,也是要自杀的,万一跑了,还平添变数,杀了才是最好的,该谢他,而不是怪他,珞娘你找找他身上有没有藏毒。”
珞娘卸下那人脸上蒙着的黑布,查探一二,掰开了那人的嘴,用飞镖挑了一下,在那人舌下找到了一颗几层肠衣裹着的豆子。
豆子里是细白的粉末。
“竟是如此……”管家忙道,“抓活的,那是知道少爷真实身份还是……”
江熙沉摇头:“求财。”
江熙沉一笑:“一个要嫁人的小公子,就是父亲是户部尚书,也那么大吸引力,随随便便就能拿捏了,用不着死士,一个假的采花贼就够了,还是为钱啊。”
管家松了口气。
求财,那就是少爷外头那些事被人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想要捉他图他的钱。
所以并不知道他是江熙沉,不是冲着江府去的,江府还是安全的。
狡兔三窟,幸好少爷批皮多,神龙不见首尾,一个身份有危险,还能回另一个身份,不然哪里都没有安全之地了。
就是不知道下手的是何人。
珞娘惭愧万分道:“这事是我疏忽,还好少爷没事。”
江熙沉摇摇头:“暗箭难防,就是防得了一时也防不了一世,人心向利,我既然干这个,拿着那么多钱,早就知道不缺人惦记我会对我下手,早晚的事,以后做得更谨慎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