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几个御史还能说是薛公子运气不好撞到枪口上去了,大半个朝堂,那就……可怎么会?难道是……
他想到一个可能,眼前铺天盖地一黑,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摆摆手,那人又回去了。
同一时间,薛景闲因将要事成,和颜悦色地饮着茶,和罗明下着棋,陡然听到自己宫里的眼线新传回来的消息,狠呛了一下,马上撂下手中棋子问:“怎么回事?谁的人干的?”
他就是有这本事,也不敢明目张大地干,他还怕那些大人太热心要帮他退婚,特地只叫了张御史一个,怎么还闹得这么大?
那人恭敬道:“应当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掺合其中了,他二人朝中的人稍稍起了个头,其他人应当是瞬间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才弄成这样异口同声,毕竟侯府没落了,踩着就能卖二皇子三皇子的好,何乐不为……”
“二皇子三皇子?”薛景闲攀着棋盘,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了,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他们和我过不去做什么?”
定南侯府巴结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来不及呢,根本不可能惹了这两位炙手可热的贵人。
他薛景闲也只是个穷乡僻壤来的土小子,怎么会入了这两位贵人的眼,叫他们因他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跟风抹黑他?
这小破事还是自己煽动的。
他让自己的人弹劾自己,二皇子三皇子的人附议自己的人跟着弹劾自己……这算什么事儿?
薛景闲忽然意识到什么,腾地站了起来:“老子不会真被严惩吧?!”
单单只是都察院几个屁大点事都管的老头子叨叨叨叨,老皇帝一般左耳进右耳出,置之不理,可这下大半个朝堂异口同声,皇帝不做点什么,难服众……
“……呃。”
所有属下面面相觑,几个没良心地差点要笑了。
罗明咳了一声,暗瞥了眼薛景闲。
薛景闲会意,好容易收拾好七零八落的心情,摆摆手叫其他人下去,罗明才尴尬道:“……我见主子对江公子无意,和他并无丝毫可能,有些消息便以为不重要,并未告知。”
薛景闲一脸震惊道:“……你莫非要告诉我,这二位在我入京后,依然肖想江公子?”
除了这个他想不出这二位找他麻烦的原因了。
“……不是肖想。”
薛景闲刚要松口气,罗明硬着头皮道:“是明抢。”
“……”薛景闲被呛得直咳嗽,罗明关切地就要上来,薛景闲强颜欢笑地摆摆手,“这又是怎么回事?”
罗明尴尬万分,声音弱了下来:“两天前,二皇子和三皇子前后脚给江尚书送了大礼。”
薛景闲愣了两秒:“这么大个事你不告诉老子?!”
罗明冷不丁被骂懵了:“公子不是不喜欢江公子,怎么也要退婚吗?”
薛景闲指着他:“罗明啊罗明,你是不是傻?我要退婚是一回事,人家堂而皇之给我岳父送礼又是另一回事!”
这是两桩完全不同的事。
前一桩是他要退婚,只是他家和江家的事,后一桩那就是二皇子三皇子踩着他的脸也要染指他未婚妻的事,只不过是面子上做全了,说是慰劳江尚书,东西那却是给江熙沉的。
这礼一送,这意思……
罗明心里嘀咕,主子莫非是面子上过不去?
薛景闲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笑了:“面子值几个钱?你知不知道他们可能会因为要得到江熙沉,对我这个横在中间的障碍下手?今儿落井下石,就为整我,让我知难而退乖乖退婚,他俩倒好,这事上还联合在一起了。”
老皇帝病躯渐弱,二皇子三皇子为争储位一向不对付,为这事竟罕见地达成了一致,难怪朝堂异口同声,朝堂现在可不就是二位皇子的天下。
罗明这才有些慌了,单膝跪下:“属下愚钝!主子责罚!”
薛景闲摆摆手,他这会儿实在是没心情敲打下属,罗明看不分明也怪不得他,他一向是管生意的,皇家的弯弯绕绕太多了。
罗明道:“那这婚更是退得好。”
薛景闲喝了口已经冷透了的茶水:“木已成舟,二皇子三皇子初衷不论,结果反倒助我一臂之力了。”他唇角微勾:“这仇咱们以后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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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熙沉立在门口,心口憋着一股无名火,一言不发。
这事儿在底下怎么都好解决,捅到了皇帝面前,就有些失控了。
若只是几个御史说,说不定还有回旋争取的余地,如今大半个朝堂异口同声,老皇帝必然是要“顺应众意”的,毕竟只是一个小公子和一个岷州野种的婚事罢了,对皇家而言算什么?
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又岂会过问他的意见?皇家一句话,他不想退也得退。
江熙沉甚至想不出,连他父亲户部尚书都亲自提了,皇家还有什么理由不做这个主。
他讨厌失控,讨厌别人做他的主,就连他的父亲都不行。
管家拿了件外衣过来,递给了江熙沉:“少爷,你还好么?”
江熙沉毫无心情,摆摆手拒绝了。
管家瞧他眨眼跟没事人一样,神色淡漠,越发纳闷,他是知晓江熙沉有多想和薛公子成婚的,忍不住道:“少爷……”
江熙沉不咸不淡道:“没有薛公子,还有王公子、张公子、李公子,这次我吸取教训了,下次找个不惹事生非、胆小懦弱听话的,管家,等退婚旨意下来,你就帮我去重新物色,按照这个标准找,我要一个月内把自己改嫁出去。”
第10章 后君天人之姿,圣上之福
“……”管家震惊道,“少爷您这就好了?”
江熙沉低眉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指节:“不然呢?”
“少爷?您费了那么多心思……”
江熙沉皱眉道:“木已成舟,板上钉钉的事,我还想有什么用,成本已经这么高了,再浪费心情,我这成本不是高破天了?我要的是成婚,是谁不重要,不求有赚,总得控制成本,将我折的本马上补回来平了。”
“……”管家在最初的震惊非人哉的茫然后,勉强恢复正常,“公子,成婚又不是做生意……”
江熙沉唇线抿起:“所以他们总是落得一地鸡毛,哭哭啼啼,纠缠不清。”
管家一噎,竟无言以对:“……少爷说得是。”
同一时间,江熙沉已经收拾好心情在门口等待退婚旨意,他一向知晓情绪碍事,于解决问题毫无益处,这些年克制情绪只往前看从不回头的本事早就练就的炉火纯青。
薛景闲也在薛府住处一边下棋一边等待退婚旨意……外加严惩旨意。
薛景闲左等右等,棋下了几盘,天都大亮了,圣旨都没来,他和罗明对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有点不对劲。
这边门口,江熙沉左等右等,的确等来了下朝的户部尚书,却是脸色铁青的户部尚书。
江熙沉一怔,打量一二,户部尚书两手空空,并无圣旨,身后也没跟着像是来宣旨的人。
“爹。”江熙沉神色冷淡地迎上去,敷衍至极地行了个礼。
户部尚书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冷笑一声,理都没理他,擦肩而过甩袖进去了。
江熙沉抿了抿唇,抬头又是一脸风轻云淡。
江尚书贴身伺候的跟着江尚书往门里进,经过江熙沉时停了下来,四顾了下,凑近江熙沉耳畔,低声道:“圣上说,男子风流,人之常情,这就要严惩,未免大惊小怪,过于苛刻,但他此番不顾人言的荒唐作为,也的确委屈了少爷,让老爷面子上难堪了,有罪,但罪不至此,应当宽容一二,再者,你情我愿情情爱爱的事,他管像什么话,他说姑且给薛家公子一个机会,让皇后替你二人从中调停,提点敲打他,若是实在不行,再风行退婚之事,如此也不算薄待老爷,埋没了你。”
江熙沉面色如常:“多谢。”
那伺候的这才若无其事地跟进去。
等人走了,江熙沉表情才不可思议起来。
这……居然都没退掉。
薛府里,薛景闲手一松,在一把棋子哗啦啦落下的声音里,匪夷所思道:“这居然都没退掉?!”
罗明也是一脸茫然,大半个朝堂附议,他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了,结果居然……
皇家什么时候注重过升斗小民的意见?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就是做错了又如何?如今却开恩了……
薛景闲感觉到了浓浓的荒谬感,以往任何事,从无这么多变数,偏偏退婚的事,多得是意外,次次结果都出人意料,让他都怀疑他是不是江郎才尽,伎俩拙劣,不然怎么屡屡失手?
薛景闲心情无比复杂,默默开始审视自己是不是自视甚高,其实并无自以为的自知之明,追问道:“那是何惩罚?”
“让你和江熙沉在皇后那儿见上一面。”
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薛景闲神色慢慢不可思议起来:“就这?没别的了?!”
“……”心腹“嗯”了一声。
“就就就……见一面?”
“对。”
薛景闲沉默了好一会儿:“行吧……的确是惩罚。”他抓了抓头发。
这都是什么。
“算了,”薛景闲深吸了口气,彻底认命,眨眼又振作起来,灌了口茶,在罗明询问的眼神里,淡道:“不是要见面调停,停不了便是,帮我备身衣裳,等着面见皇后。”
罗明出去了,薛景闲情绪下去,忽然皱了下眉,心中疑窦一掠而过。
调停为什么不让他的便宜爹和江熙沉的爹见面调停,或者实在关心臣子,将定南侯和江熙沉的爹叫过去亲自训导几句,而是让他和江熙沉进宫由皇后调停?
这是什么规矩?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小辈说话?
他懒得想了,京城水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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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
皇后的懿旨下来了,宣江熙沉晚间进宫陪膳。
所谓的陪膳,不是坐下一道用膳的意思,是站着伺候她用膳。
屋子里,江熙沉对镜左瞧又瞧。
父君在身后松了口气道:“也亏你以往自己要学,不然忽然叫陪膳,岂不是暴露了……”
大殷重礼,子女是要伺候父母用膳的,可江熙沉在家里哪做过这种事,自己又哪里舍得?
也亏他这越跑越歪的儿子,虽然底下有无数套面孔,面上那固定的世人认可的一套却做的无可挑剔,该学的一个不漏的学了。
父君松了口气,怕他时隔日久忘了,又开始一刻不停地提点,铜镜前江熙沉回眸,他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父君瞧着眼前焕然一新的江熙沉。
江熙沉俊秀的眉眼弯起:“父君,好看吗?”
父君瞧着眼前光风霁月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