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闲深看他一眼,气定神闲道:“我喜欢。”
江熙沉瞥了他一眼:“那下回请你喝。”
“我记着了,”戴着面具的薛景闲坐下,屋子里再无旁人,他懒洋洋道,“说吧,怎么回事?”
他二人都不是不分轻重的人,昨日马车里的事再如何,也不会让不恰当的想法和情绪耽误正事。
江熙沉端着茶盏,抿了口:“想和我搞外遇的。”
薛景闲愣了下,反应过来呛了一声,这又是报他昨日正宫那句的仇了,他一时没好气道:“没得罪?”
江熙沉摇头:“不认识,偷着抓我,是求财,绝对不知道我私卖军火,不然这么大的把柄,会直接现身威胁,是看上我钱了。”
他言简意赅,薛景闲却顷刻懂了,一时玩味道:“皇家都盯上你了?”
江熙沉一愣,脸色微变:“皇家的人?”
薛景闲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却也没解释他为什么有这推论,江熙沉瞥了他一眼,也不问。
他们关系没好到这地步,他们互相间当然有些不为人知的人脉,可以弄到对方弄不到的消息。
“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昨夜他的属下后来留下来处理尸体,拿了他们用的武器给他看,那些武器他好巧不巧曾见过,是一批走私货,他当时差点就买了,后来那批货送进了宫里几位大人物家,这消息他暗中知道。
他昨夜特地叫来王大人问了问,那几位大人物有哪几位在京城,暂时比较空,能闲下来挖主家这个宝。
江熙沉蹙眉,思忖片刻:“……二皇子?”
薛景闲又是呛了一下:“……没开玩笑?”
那位的确有嫌疑,只是这来头未免太大了些,他没想到他居然招惹了这尊大佛。
江熙沉摇头,像是有些不确定,薛景闲刚要放下点心,就听他道:“……不是他就应该是三皇子。”
“……”他这外遇可真……薛景闲勉强正色道,“怎么知道的?”
江熙沉道:“非官或者一般的官员不敢招我的,被我知道是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薛景闲点头。是这个理,这人有钱,还不是一般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敢对他直接下手抓的,一定是有权,能叫他忍气吞声,不得不归顺的。
薛景闲问:“那为什么就猜这两位?”
江熙沉不咸不淡道:“反正京中暗地里活跃的官,不是二皇子的,就是三皇子的,他们抓到我,最后还不是孝敬这二位,这么猜有什么问题?这么急财,一定是要成大事,不明显么?”
他虽是在说二皇子三皇子,眼睛却是盯着薛景闲的,含着一抹别样的意味。
他也是急财有大事要成的。
薛景闲对上那视线,懒洋洋一笑,电光石火间,手里的剑却抵上了江熙沉的脖颈。
他膝盖支在桌上,身子前倾,长剑倾斜,薄又锋利的刃照出江熙沉白皙秀气的下巴,冰冷的剑身抵住他肌肤,带去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江熙沉压下那丝心悸,脊背直挺,动也不动,手却绕过剑,摸向了桌上自己的茶盏,他拿起,对那把随时能要了自己命的剑视若无睹,垂下眼眸,淡定地抿了口茶,整个过程连呼吸急促一下都没有。
薛景闲声音冰冷低沉:“原来主家是真的不怕我杀了你啊?”
江熙沉撂下茶盏,忽然握上了他的手。
薛景闲一愣。
江熙沉搭上他的手,试图握住,但是他手实在是太小了,包不住,反倒像是揣手撒娇。
指尖触碰,微凉撞上温热,细微的怪异的感觉瞬间在掌心流动,薛景闲神色微变,睨他一眼。
江熙沉却毫无察觉,握着他的手,引着他手上的剑顺着他脖颈处的肌肤一一点点往下滑,往命门去,整个过程平静又无所谓。
剑停了下来,如今抵住的位置,清晰微青的脉络在白玉般的肌肤下微微鼓动跳跃,一下又一下。
眼前人的眸光淡淡地扫过他:“往这儿划,用点力气。”
他又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邀请,写满了有恃无恐。
“这里没有人,”他声音轻轻的,浑不在意,“你想杀我,谁也救不了我。”
薛景闲因为回收着力道,尽可能叫剑不划伤他,手腕僵得厉害,暗自发笑发恨,这人试探过了,他吓唬他让他知道界线,怎么最后变成了自己骑虎难下?
他真的胆大包天,即使立在他面前的是杀人如麻的山匪。
这人总有本事,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轻易将再沉稳内敛的人煽动想要将人彻底治服帖了。
总得想个法子治他。
薛景闲盯着他脖颈扫了眼,却“嚓”地一声收了剑。
江熙沉眼眸一扫,含讥地笑了一声,眼底的笃定从容还未来得及收去,那人冰冷的刀剑倒是撤去了,却换上了温热的手指。
江熙沉瞬间僵住了。
薛景闲指腹捏上了他脖颈上的肌肤,稍微撑开一点,那里有一道清晰可见的浅浅的血痕。
他收得用力,耐不住这人无所谓,他原本可没准备伤他,这是他自己把自己划伤了。
江熙沉长这么大,第一次有除了父君以外的男子,主动触碰他手以外的位置。
他们这种男子,虽是限制没女子那么多,却也要严守大防。
肌肤上起了一阵淡淡的异样的涟漪,江熙沉破天荒有些羞怒,抬眸看眼前人。
这能怪他么?要怪就怪他自己。
昨日非要逞强误导他,让他以为他是普通男子,这会儿再说有什么用?
丢的是自己的人。
不能说。
他不想惹人尴尬,日后还要合作。
江熙沉不懂他在干什么,只当他举止轻浮,就要去拨他的手,薛景闲一把握住他手腕:“别动,划着了。”
江熙沉愣了下,脖颈上的刺痛慢了许久才被他感知到,细细密密的。
“松手。”
薛景闲从衣襟里掏出药盒,指头挖出一点滑腻如雪的脂膏,涂上了他那道伤口。
冰冷的东西敷上,江熙沉抖了一下。薛景闲怕他乱动,扭着他下巴,这举动实在是有些令人摆布的憋屈,江熙沉一声不吭,鼻端是淡淡的药香味,丝毫没有廉价感,凉凉的,敷上口,痛感一下子消失了。
薛景闲见这人半天不说话,忽感异样,瞥了他一眼,却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掠而过的陌生的类似羞怒的情绪。
薛景闲皱了下眉。
那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细想,眼前人已经似笑非笑道:“贵客还不松手,是贼喊捉贼等着我道谢,还是中意男子?”
薛景闲当然听出他言语间的嘲讽,却没如旁人避之不及地解释澄清,甚至脸不红心不跳道:“好龙阳么?如果是你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啊,合作伙伴滚个床单,那是更亲近了,强强联合嘛。”
江熙沉一噎,咬牙笑道:“你就不怕我貌丑?”
他可从头至尾戴着面具。
薛景闲低头扫了眼:“身子总是瞧得见的。”
“……”江熙沉道,“我挑长相。”
薛景闲莫名其妙很想告诉他自己长得特别俊,前无古人第一俊,他挑眉道:“哦?喜欢什么样儿的?”
江熙沉冷冷道:“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薛景闲松了手坐回去,“以后别乱试探。”
他把药盒推过去:“一天两次,早晚,坚持涂不会留疤。”
江熙沉也不客气,直接接过。
薛景闲见他收下,收回视线:“刚说哪儿了?”
江熙沉想了想,才想起来:“二皇子三皇子。”
薛景闲找回了原先要说的话:“如果你没有特别怀疑其中的某一个,那我觉得更可能是三皇子。”
江熙沉问:“为什么?”
薛景闲道:“二皇子不太缺钱,三皇子缺钱,尤其缺。”
江熙沉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朝廷有人?还是府上有眼线探子?”
薛景闲喝了口不太趁口的茶,抬眸直勾勾地盯着他脖颈:“我刚说什么来着?”
江熙沉咬牙,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口吻淡淡道:“谢了,之后的我自己去查。”
关系不熟,他不想把这人牵扯进皇家,关系熟,他更不会这么做。
能帮到这地步,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了,没必要拉人下水,更何况那不是普通人,是三皇子。
薛景闲微讶:“你能轻易见三皇子?”
“……”江熙沉道,“废番心思总能见到的。”
三皇子堆在他那儿的请柬都要好些张,他要见三皇子,无非是应一声的事,这话江熙沉当然不会说出口,容易暴露身份。
他没想到惦记上他的钱、派人几次活捉他的居然有极大可能是他。
薛景闲有些意外地扫了他一眼,原先还有些袖手旁观的踟蹰,这会儿人自己不肯,要把他摘清,他倒是偏想管了,他仰头喝完了茶,道:“不了,人我杀的,你把我半边身子拖下了热水,忽然跟我说,你上岸吹吹凉快凉快,我慌不慌?”
江熙沉:“……”
薛景闲一笑:“这事儿对我来说容易得很,等我消息。”
江熙沉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已经提着剑离开了,江熙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抬手摸了下自己脖颈上浅浅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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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熙安楼回来的第二天,江熙沉刚起,袁保就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张朱红请帖。
江熙沉一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就下意识蹙了下眉,这不是第一次了,他刚要摆手推拒,在熙安楼里那人说的话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江熙沉回身:“二皇子还是三皇子?”
袁保已经见怪不怪就要去回了收起来了,闻言愣道:“三皇子。”
江熙沉微不可见地抿了下唇,破天荒问道:“约我干什么?”
“说是武举新上来几个,要考察下武艺,问您去不去看。”
大殷开国时重武轻文,历二百余年太平世,如今已转变成了重文轻武,但当年太祖定下的武举传统仍不可废。
大殷每年三月初一为天下武士举办一次考试,称作武举,选武艺高强者入朝为官或者入行伍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