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摆手,原先就刻板的脸上唇抿紧了:“勿要多言。”
裴如珏沉默了,哥哥说得对,皇家能活下来活得好的个个都是畜生,以前为图自保不站队,可熙沉嫁进了三皇子府,他们再不有所作为,熙沉的日子哪里会好过?
他们就这一个宝贝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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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熙沉进了婚房,把三皇子的人都赶走了,只留下了管家。
因为他嫁到了三皇子府上,管家不管家了,成了他专门贴身伺候的。
住处很偏,离拜堂的前厅足足有半个时辰的路,和柴房还靠得很近,人迹罕至。
虽是婚房,屋子外却没挂红灯笼,屋子里也没有喜被喜绸,推门时还有一股子陈腐的味道,大约是久久无人住,刚叫人打扫出来,院外光秃秃的,屋内也简朴得很,并无任何富贵装饰,像是客栈里的客房,只能满足最基础的需要。
“少爷,这未免欺人太甚!”管家道。
一个高高在上的侧君,却跟个通房一样。
江熙沉推开窗,指着外头的柴房:“他没让我住到那里,我都谢天谢地了。”
“你什么时候住过……”
江熙沉摇头,回眸看他:“此一时非彼一时,身外之物,何足挂齿?”
管家望着眉眼弯弯的他,压下翻滚的心酸。
窗户底下传来两声轻敲,管家疑惑望去,江熙沉若无其事道:“你先出去吧。”
管家又望了眼,还是在江熙沉的面无表情里出去了,门刚关上,底下那人已经一个潇洒的侧身翻进窗,落在屋里,反手关上了窗。
“你还来干什么,不知道有多危险么?”
萧景闲望了眼屋内,皱了下眉,见他人跑了,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拽着人就压到了床上,坏笑道:“这不是送入洞房,来洞房啊。”
江熙沉摔得还以为会有点疼,萧景闲却一手捂住了他后脑,一手抵住了他腰,江熙沉抬眸淡瞅他:“你想被捉奸在床和我一起浸猪笼?”
外头是细微的人走动声,这边待会儿肯定会过来各种人。
萧景闲没忍住笑了,抵住他下巴:“都不以身相许感激一下本王?”
江熙沉似笑非笑:“感激你激怒了萧承尧他可能要在我身上撒气?”
“本王那是替你解围。”萧景闲没好气地点了下他鼻尖。
江熙沉不喜欢没大没小,别过脸,问:“你这么干不是彻底和萧承尧这边撕破脸了?”
本来二皇子势大,皇后大将军萧承尧就是想对萧景闲下手也得投鼠忌器地想想是不是他们和萧景闲这边拼的两败俱伤,最后让二皇子受益,萧景闲这么闹,几乎就是断送了他和萧承尧这边合作的任何可能,把萧承尧完全推到了对面。
萧景闲一笑:“我爹和我兄长,哪个重要?”
江熙沉怔了下,想通其中关键,眉眼弯起。
“老皇帝怎么能同意的?”
萧景闲呵地笑了:“我怎么造出来的,在他那儿我荒唐欺负你不是很正常,上梁不正下梁歪,惺惺相惜,为虎作伥啊。”
“……”江熙沉歪头看他,“我怎么发现你最近不要脸的水平突飞猛进?”
“因为不要脸可以有媳妇儿。”
江熙沉道:“谁是你媳妇儿,我是萧承尧的……”
“房昨天洞过了,堂今儿拜过了,你不是本王媳妇儿谁是本王媳妇儿?”
江熙沉无情提醒:“你是代他娶我。”
“错了,”萧景闲眼底含笑,“我是正大光明娶你,只不过出了点意外,要把你寄养在我兄长家里一段时间。”
“……”江熙沉去推他的脸,“快走。”
萧景闲捉过他那只把他往外推的手,恨声道:“勾我的是你,赶我的也是你。”
只有他知道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进不去,江熙沉还背过身拉着他的手主动带他,像是心心念念非成了他的人不可。
他本就摸不着头脑,竭力忍耐,他还一而再再而三勾他,他瞬间就乱七八糟只会横冲直撞了。
真以为睡一觉就睡服帖了,醒了穿上衣服转头就不认人,赶一回就算了,回回赶。
江熙沉眉眼弯起,抬眸和他对视,萧景闲本来正含着咬牙切齿的笑,四目相对,忽然就陷到那双狡黠的眼睛里了。
身下人衣着谨严,面容清雅文秀,倒真像是个贤良端庄的皇子侧君。
江熙沉道:“你都不累的么?两天一夜没睡了,快回去睡吧。”
他是真的纳闷,自己都累得要散架了。
萧景闲有些自豪地咂了下嘴,过了一会儿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道:“你会不会为我……”
“什么?”
“你说呢?”萧景闲扯紧他腰带,没好气道。
江熙沉眉眼弯弯:“看心情。”
萧景闲默了两秒,咬牙道:“我真想把你拴床上。”
他忽然懂男子为什么会喜欢安分守己、懦弱缄默甚至丑陋的了,因为放心,不用时时刻刻想着他念着他,寝食难安地防着他自己一不在就勾别人去了,更何况他还是在三皇子府上,俊俏的男子多得是,来往的达官显贵也多得是。
江熙沉淡瞅他,“你会吗?”
萧景闲抬眸笑了一声:“那本王也看心情。”
江熙沉“哦”了一声,萧景闲听出他语气里的无所谓,眼底微郁,身下人却忽然搂住他脖颈,吻了吻他的唇角,萧景闲愣了下,立马就捉着他往深了去,唇齿纠缠,气息炙热,江熙沉很配合地给着回应,他们昨晚哪有空接吻,吻也不会吻在唇上,这会儿还是第一次江熙沉大大方方由着他吻,他只是配合,却不加深,一个很舒服却越发勾起不满的吻,萧景闲燥气瞬间起来了,吻得愈深,江熙沉忽然翻了个身淡定避过:“你找别人解决去吧。”
“……操。”萧景闲不可思议地直起身,望着自己的下半身,还有床上那个拉上被子就翻身向里闭眼睡觉的江熙沉。
“江熙沉!”
“有人来了,小点声,皇弟。”
“…………”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萧景闲一脸恼恨地指着他,支支吾吾了几秒,一甩袖翻身出去了,人走了,江熙沉才坐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笑出了声。
他坐坐好,从袖子里掏出那个橘子,掰成两半,一瓣一瓣地吃了起来。
第57章 藏得越深,站得越直
赵云忱一进来,就瞥见了屈膝坐在榻上吃橘子的江熙沉。
江熙沉见他一进来反手关上门不和自己说话,反倒先东张西望,愣了下,面皮微烫,若无其事地下了床。
赵云忱咳嗽一声:“他走了?”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云忱“哦”了一声:“轿子里他在干嘛?”
“……”江熙沉手里那瓣橘子差点掉了,似笑非笑,“怎么,你很关心我和他?”
“孤家寡人,很是寂寞啊,”赵云忱啧了一声,坐到江熙沉对面,“长话短说,你有什么打算?”
“萧承尧呢?”
赵云忱把玩着手里折扇:“被大将军叫去了,关着门谈事不让别人在。”
这就是溜出来的了,短时间内萧承尧不会过来,江熙沉坐在那儿,开门见山:“你是皇帝的人还是萧景闲的人?”
赵炳林是皇帝的身边人,自己的义子却屡屡帮萧景闲,赵云忱的底细还是不清楚的。
赵云忱杏眼微掀:“我是你的人啊。”
“……”江熙沉道,“说正经的。”
“正经着呢,”赵云忱煞有其事地笑道,“你是唯利是图的商人,萧景闲是风花雪月的骚人,我么,我是随心所欲的小人,喜欢谁,我就帮谁。”
若是换了任何人听了这番话,大抵都要羞怒不已,江熙沉却不可置否:“你是心怀天下的君子,谁对黎民百姓有益就帮谁。”
赵云忱脸上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慢慢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暗含冷意道:“何以见得?”
“那盘花糕每块都是乱七八糟好多种花的味道,你想折腾我俩,也犯不着特地揪各式各样的花,直接下点毒就好了,”江熙沉幽幽望向他,“你也的确是这么干的。”
赵云忱嗤笑道:“花而已。”
“花都惜,更何况人?你和你义父还不一样,他还求明哲保身、荣华富贵,你无所谓,随心所欲,赵兄是天下第一君子。”江熙沉朝他作揖。
赵云忱静望着他,忽然笑了,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萧承尧说我是天下第一伪君子。”
江熙沉道:“他人如镜,君子照君子,君子,伪君子照君子,伪君子。”
赵云忱愣了下,大笑出声:“萧景闲就是这么被你哄得五迷三道的吗?”
“……”江熙沉咳了一声,温声道,“你去萧景闲身边吧,他这时候需要你。”
赵云忱人邪门不拘一格了些,才智倒是万里挑一,萧景闲刚被扶上去,势单力孤,敌人强悍,需要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出谋划策。
“不去,哄我就是为了让我去他那儿?”他啧了两声,“他知道了得急得冒烟吧?”
江熙沉也不是很懂为什么他每一句都要带一下萧景闲,诚恳道:“不会勉强赵兄,但赵兄才智卓绝,蛰伏多年,总该一展抱负。”
赵云忱深望向他:“没我在,你在萧承尧府上可不好过。”
江熙沉淡定地抿一口茶:“萧承尧能玩死我算我输。”
赵云忱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道:“你相信萧景闲不会变吗?”
江熙沉手一顿。
赵云忱道:“一人之下的位置,身份地位钱财美人,应有尽有,浮华蚀人,你们之间如今又隔了那么多,你确定他不会知难而退?你就确定他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江熙沉默了好一会儿,赵云忱毫无疑问是尖锐的,不可回避的。
江熙沉沉默着,赵云忱就静望着他,也不催促,眼底是见惯世事后的失望,却又似乎含着一丝期待。
江熙沉终于抬眸,似笑非笑:“如果你想听到什么不切实际的得到安慰,那大约是失望了,实话是,我也不知道。”
赵云忱心里划过一丝意料之中的了然,这样的答案毫不奇怪。
江熙沉口吻有些淡:“我这些年遇见过很多人,绝大多数人一开始心思都是好的,后来慢慢变得世故圆滑,再慢慢变得无恶不作,人随事易,世道艰辛,没办法的。”
赵云忱默然。
的确,这世道,光有好心思是没用的,还会因为散发出来的好被坏人知道,利用压榨,看上去像坏人的好人和坏人打成一片,才有可能在保全自己之余,为他人做点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