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你说不定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明贵妃摆出了赶客的姿态,冷笑一声,坐到了一边,摆手叫贴身大宫女送他走。
江熙沉隐隐瞧见她宫殿里有带着刀守候着暗卫。
江熙沉佯震惊受伤,难以接受地跑出去了,出了宫殿走出老远,神情才慢慢平静下来,心头却依然微微起伏,像是隐约窥见了什么惊天真相,一时有些怵。
明贵妃和姚世敏真的有一段,而且依明贵妃所言,她根本看不上姚世敏,姚世敏是个痴情受伤卑微人。
假作真时真亦假,萧承允真的是姚世敏的亲儿子,却是假的皇帝儿子,萧景闲是假的姚世敏儿子,却是真的皇帝儿子。
上半句意思前所未有的明白,那下半句呢……
无为有处有还无。
姚世敏传世的吐露着爱意的字画是有,多年来不断向明贵妃写的表明忠心爱意的信是有。
那什么是无呢?
爱意是假的。
他根本不爱明贵妃。
或者说,他早已不爱明贵妃了。
他要守护的根本不是明贵妃,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萧承允。
那……是什么呢?
他这些年低三下气地哄着明贵妃,麻痹着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江熙沉心头掀起巨浪,难以言说的激动一瞬间涌上喉头,他小跑了起来,无比想往某个地方冲,想看到某个人,眼底有不可思议,逐渐开始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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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萧景闲一从皇帝寝宫出来,还未来得及净手净面换身衣服,就见到了急匆匆跑过来的江熙沉,瞬间什么都忘了,大步流星上去,江熙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抬眸道:“对不起,我错了,我说错话了。”
“怎么了?”萧景闲有些茫然,在他人揶揄的眼神里,毫不犹豫地拉住了江熙沉。
这里都是他的人,丝毫不用顾忌。
江熙沉声音有丝颤:“那个卷轴,你看到了吗?”
萧景闲愣了下,摇头:“老骗子不让我看,让我直接交给老皇帝,他的话准不会错的。”
江熙沉愕然道:“那你交进去了?”
萧景闲有些茫然:“是啊。”
他把江熙沉拉到无人一边,见他神色实在不对,有些担心,温声道:“怎么了?”
江熙沉声线有些发抖:“姚世敏是爱你的!你才是姚世敏耗尽半生要守护的一切!太子、二皇子,他们和你比,在他眼里屁都不是!你才是姚世敏的亲儿子!”
萧景闲愣在了那里,好半天才听清他说了什么,云淡风轻地笑道:“怎么会突然这么说,我知道他爱我的,但别有所图,你我不也是早就知道的吗?”
“不是……”
江熙沉真的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他以前也是不敢爱不敢去相信的人,眼下发现有一份过于厚重沉甸甸的爱一直围绕在萧景闲身边,自己也跟着有些心酸。
又有一个人是真的爱萧景闲的,他打心底觉得这无比美好。
江熙沉抬眸:“你真的是他的一切,他爱你别无所图,全心全意,无比真心,他甚至为了你……”
萧景闲不明白他到底为何会说出这番话,却也知晓江熙沉性子绝对是有所依据才会这么说,正要问,里面忽然传来了急慌慌的叫声。
“陛下!!”
“来人!!”
“不好了!!快来人!!”
萧景闲和江熙沉对视一眼,萧景闲立马转身进去了。
姚世敏的卷轴被甩到了地上,老皇帝在床上瞪大眼睛,喘不过来气,一群太医围着,慌不择路。
老皇帝本就病笃,丹药早就耗空了他的身子,就是靠灵丹妙药吊着才苟延残喘,如今……怕是真的不好了。
“父皇!我要见父皇!!”外头传来了萧承允暴怒的声音。
老皇帝要真归西,这时候不在他身边,几乎就和皇位说再见了。
“皇弟你狼子野心!你敢挟持父皇!!父皇您病了不知道外头的事,他居然敢把江熙沉直接接到了府上!!他……”
老皇帝苍老的手不住发抖,指着门外:“住嘴!!”
听到这个声音,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
“父皇!!”
萧景闲趁乱捡起地上的卷轴,皱眉扫了一眼,下一秒,指尖一松,吧嗒一声,卷轴砸在了地上。
“请陛下恕微臣死罪,二皇子萧承允乃微臣和明贵妃之子。”
之后的文字陈述整个来龙去脉。
萧景闲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充耳的嘈杂声都消失了,他仿佛活在了一个无声的世界,脑海里只有这么一句意味无边的话,连老皇帝怎么叫重臣立遗诏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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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允以扰污皇室血脉的罪名,被处死了,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遗诏立萧景闲为帝,板上钉钉。
老皇帝临死前还吩咐赵炳林,要去岷州诛杀姚世敏,但萧景闲和赵炳林全当没听到。
夜晚,宫里是明贵妃撕心裂肺的哭声,她聪明一世,薄情绝义,深居寝宫,骗过了任何人,排兵布阵,拨弄棋子,自以为将任何人玩弄于鼓掌间,却终是成了旁人棋子,被人骗了多年而不自知,一场心血付诸东流。
这是姚世敏对她当年欺骗利用的报复。
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狠,却未料到姚世敏比她更狠,狠到可以云淡风轻诛杀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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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春暖花开,日光融融,一片向荣。
江府上,江熙沉对着阳光拨弄着算盘,心里暗暗琢磨,自己这可也太不思进取了。
“皇君,张大人来拜见你,求您——”
江熙沉摆摆手。
过了一会儿,自己的人又来了:“王大人来拜见你。”
“李大人……”
一早上闹了好一会儿,江熙沉终是恼道:“我告诉他们我只□□不干事!让他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行贿受贿小心我告诉萧景闲,让他们别来打扰我清静!”
“是的皇君。”
“……”江熙沉额上经络跳了跳。
管家道:“外头现在是个人现在都知晓您……您也犯不着……”
是个人都知晓江熙沉是新帝心尖儿上的人,一个个都来求事了。
“烦不烦,你看,”江熙沉指着天空里那只自由自在盘旋的雕,笑道,“它好轻松快乐。”
“它是好快乐,如鱼得水啊,我就不是很快乐了。”
突然听见人插话,江熙沉回头望去,就看见了倚在亭柱边的萧景闲,他武艺高强,向来神出鬼没的。
江熙沉当然知晓他意有所指,脸不红心不跳:“又不是我缠着你,我还不够通情达理?是那群老头子缠着你。”
萧景闲气笑了。
自己天天上朝,下了朝这个政事那个政事,江熙沉倒好,已经和人约着准备去哪里玩儿了,彻底一撒手掌柜样,贼信任他。
萧景闲把人拽过来,煞有其事道:“你缠着我我可能更快乐点。”
江熙沉淡瞅了他一眼,凑到近前,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敷衍,又打发我。”
江熙沉忽然脸色一变,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下一秒难受至极地呕了起来。
萧景闲吓了一跳:“你……”
江熙沉呕完和他对视一眼,眼里有迟疑和不可思议。
萧景闲愣了好几秒,握着他的手慢慢颤了起来:“好了,它可能不是很快乐了,我可能无比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