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当然听。”
刘珂扯了扯嘴角,说:“这关系到二十年前的宫闱旧事。”
“所以王嫔娘娘是被冤枉的。”方瑾凌肯定道。
刘珂稀奇了,“你又知道了?”
方瑾凌笑了笑,心说谁让电视剧里演的那么多,凡是宫廷总是逃不开冤屈复仇这一条线。当初他看到刘珂装模作样要黄了王家婚事,并且对皇帝毫无敬意和畏惧的时候就大概率猜到了。
“那你再猜猜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方瑾凌思忖半刻,说:“既然你娘是被冤枉的,那必然有陷害者,按照得利者推论,这人应该便是现在王贵妃。但是你对皇上又颇有怨气,所以皇上是知道真相的。可他又默认了,宁愿让你的母亲蒙受不白之冤,也不愿意处置王贵妃,这点我想不明白,是知道的时候太晚,怕朝廷内外动荡吗?或者对王贵妃宠爱过甚,可奇怪的是又不肯封后。”
刘珂听着方瑾凌的分析,低低地笑起来,这笑声充满了嘲讽,“小凌凌,大顺的皇帝陛下给我的解释是前者。”
所以很显然两个都不是!那又会是什么?
方瑾凌头一次百思不得其解,他理不清思路,或者说得到的线索太少了,“所以为什么不处置王贵妃,由着这样一个毒妇掌管后宫?”
“你还是太善良了,小凌凌,皇帝为什么要处置她,奖励还来不及呢,后者是在帮他善后啊!”刘珂低声道。
什么!
方瑾凌一瞬间怔然,他感到不可思议,“所以主谋是皇帝?为什么?”
刘珂目光变得冰冷刺骨,带着深深的憎恶道:“因为我舅舅,那不明不白死在大成宫的王家长公子,而我母亲,刚好发现了他是怎么死的。”
第56章 不平
当方瑾凌听到刘珂娓娓道出的真相,他只觉得艺术虽源于生活,可终究演不出那极致的恶,这若是放在后世的影视当中,是必然要被封杀的情节。
那个雨夜,被宣入皇宫的不仅仅是状元郎,早在他之前还有个以姐夫之名留下促膝长谈的王家大公子。
都说外甥似舅,光看刘珂的长相就知道那位王公子有多俊美无涛,王家大世族,悉心栽培的嫡长子,举手投足之间必定满是风华,吸引着众多男男女女,当然也包括皇帝。
雨夜,美酒,或许还有药物助兴,皇帝垂涎已久,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恶念伸出了手。
“可惜,或许是顾念着怀孕的姐姐,或许不忍就此受辱,总之,那晚他死了,恰好又被我娘看到了。”
那时候的王贵妃只要生下儿子,就可以封为皇后,听说弟弟进宫伴驾,便亲自送了两碗莲子羹过去。皇帝在干见不得人的事,周围伺候尽数被打发,所以一路畅通无阻,亲眼见到了让她心碎的一幕,然后便是万劫不复。
刘珂的低声中,方瑾凌的手一颤,他立刻想到接下去的腥风血雨,以及那封尘二十年的冤屈。
“坐上皇位没几年,他屁股都没稳,由着王家扶持而上,一旦揭露你说后果会怎么样?”刘珂满目讽刺,眼中带憎,“所以那位倒霉的,还带着一腔热血,准备大展拳脚的状元郎就被宣进宫了,迎头就是一个淫乱宫闱的罪名,还是跟他两小无猜,却毫无夫妻缘分的青梅,你说冤不冤?”
“冤!太冤了!”方瑾凌回答,听过尚轻容对那位状元郎的描述,才华横溢,当属第一人,就这么葬送了前程和性命,他做错了什么?
“可不是,简直冤死了!”刘珂重重地重复了一边,“因为这倒打一耙,又迫于王氏族里的压力,二房虎视眈眈,外祖父只能带着儿子的尸体离开皇宫,维护了皇家脸面,而我才有机会从娘的肚子里爬出来,以苟合之子的污名活到现在。”
刘珂什么都没做,然而一出生就背上了父亲染指舅舅,逼死母亲,让外家痛失儿女的罪孽,他更冤。
所有人都嘲笑着刘珂的荒唐,鄙夷着他的出生,当面辱骂着他的母亲,而真正的恶人却心安理得地斥责他的不孝,或者笑吟吟地坐在宫殿里,从他身上赚取着宽容大度的名声。
一想到这里,方瑾凌说不出的憎恶,“那王贵妃呢,现在这位,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她?”刘珂轻蔑地一笑,“帮凶呀,我娘入宫为妃,自然是清清白白的,与状元郎之间那点不知道有没有的情谊谁清楚,自然只有作为妹妹的她了,随便污蔑几句,就要证实他们私相授受,自然也就能想出这么一个绝好的栽赃嫁祸的主意。”
刘珂的语气冷漠至极,“可笑的是,我还叫了她二十年的母妃。”
方瑾凌张了张嘴,很想安慰什么,可是什么话都好像苍白无力。
想了想他最终道:“我有个疑问。”
“凌凌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方瑾凌点了点头。
“因为那倒霉的状元还活着。”
方瑾凌一愣,“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这是外祖父离开京城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或许觉得这人有用吧,废了心机换了囚出来。”只是面目全非,形容恐怖,刘珂想到哑巴只留下一只眼睛,死死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就知道那得有多憎恨,所有痛苦全部成为报仇的执念,才让他活到现在。
“状元郎叫什么?”
“云知深。”
“可就算是他怕也不清楚其中的细节所在吧?”
刘珂轻轻吸了口气,说:“当时旧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牵连了上百人,凭我自己的本事当然很难找到证据。所以这些线索都是他们替我搜集起来……每年的生辰让我知道一些。”
方瑾凌听着忽然心中一顿,缓缓抬起头来,“那你那时候多大?”
“七岁,还是八岁开始的,我好像记不清了。最清楚的是那碗莲子羹,躲回乡下却还是被找出来的一个御厨哭着对我说的,那是接触后的第一个生辰。”
刘珂似乎感受到方瑾凌突然起伏的情绪,他试图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可是居然失败了,目光迷茫恍惚,又带着丝丝惧怕,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方瑾凌死死地咬住了唇,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残忍。”
这不是对着皇帝和王贵妃,那两人罪无可恕,可是作为刘珂的外祖父,这样对待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用每年的生辰来提醒母亲他的仇恨,又于心何忍?
“殿下……”方瑾凌本以为心理早有准备能受得住,可最终他发现自己的心依旧被揪起来,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不得了,以至于忽然胸口一闷,咳嗽起来。
听到这声声闷咳,刘珂终于回过神,下意识地问,“没水了吗?”
他伸手就要拿起杯子去倒水,然而才刚碰到杯沿,方瑾凌的双手便握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掌,“对不起。”他后悔询问了这个问题了,生生揭出了刘珂的伤疤!
方瑾凌的眼睛红润,鼻翼一动一动,看起来要哭不哭的样子,让刘珂心软的一塌糊涂,“哭什么,爷没事,再说这不是你要听的吗?”
他低头看了看杯中的水,还是满的,“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喏,喝一口会好受些。”
方瑾凌捧着杯子,润着喉咙,温热的水流缓解那份惊愕和沉痛,却带起了更多的心疼。
“他们不该这么对待你的。”他说。
“无所谓,这本是我应得的。”
方瑾凌一滞,“什么叫做你应得的,难道是你干的这些恶心事?”
这声音有点大,刘珂失笑道:“小凌凌,你这是在为我鸣不平吗?”
“当然!出生又不是你自己选的,利用亲情绑架,一遍遍折磨你的心,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又算什么好人,难道被仇恨蒙蔽双眼,都看不到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吗?如果你母亲还在,难道也希望你成为复仇的工具?”
方瑾凌很生气,腮帮子一鼓,眉头一皱,噼里啪啦就是一堆话。
刘珂恶劣的心情在看到方瑾凌红了眼睛,努力维护他的模样之下,慢慢转晴了。
“其实爷这人没心没肺,他们把我当工具,难道我就对他们有感情了?不过彼此利用罢了。”刘珂不在意道,“只是我在皇帝面前发过誓,不将我娘平冤,我绝不回京,所以……”
方瑾凌抹了一把脸,“那就不回去。”
“可你呢?”
方瑾凌疑惑道:“我当然留下来陪你,这种秘密都共享了,你难道还能放心让我走吗?”
刘珂听到这个答案,嘴角不由地深深往上扬,心说那必然是放心的,爷都这么敞开心扉了。
然而他一想到那糟心的流民,又把嘴角往下一撇,摇头:“你不能留在这里,也太危险了。”
“我不怕。”
“可我怕呀。”
刘珂这脱口而出的一出话,瞬间让两个人一同愣住了。
彼此的眼睛里倒映着互相的影子,有些呼之欲出的东西好像到了嘴边,似乎再往深处想一想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了。
但是刘珂舔了舔嘴唇,移开了眼睛,说:“我怕你留在这里扯我后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姐还得找我拼命,这我可惹不起。”
“扯后腿?”
刘珂看着他,很实诚地点了点头,“你这身体要是拿得起刀,算我输。”
“刀?殿下,您难道真要跟那群流民去拼命吗?”
“不然呢?”
方瑾凌坐下来,嗤了一声:“用刀枪必然输,但用脑子却可能赢,双赢。”
双赢?
这话就有意思了,刘珂坐在方瑾凌对面,问:“怎么说?”
方瑾凌起身道:“请姐姐他们进来吧,一起说。”
话音刚落,罗云和尚初晴就从外面走进来,对着刘珂匆匆一行礼,凝重道:“殿下,五里地外发现了流民踪迹,现在他们摸过来了!”
两人吃了一惊:“这么快!”
尚初晴说:“应该是早就发现我们了,一直暗中等着殿下的车驾过去,没想到我们直接中途停下,甚至那些商队还有转道回去的迹象,所以怕殿下也跑了。”
“多少数量?”
“应有上万!”
刘珂从京城搜刮了那么多东西,数十辆的辎重马车,蜿蜒长长一条龙,谁见了不得心痒痒?再加上还有商队跟着,整一条大肥鱼,一旦吃下,足够这些流民熬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不就倾巢而出了吗?
沉默之后,方瑾凌对刘珂笑道:“殿下,看来我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还笑得出来!”刘珂的淡定终于消失了,他忽然看向尚初晴,“不是说你们有条小道,现在还能走吗?”
尚初晴摇头:“怕是不行,漫山遍野都有流民,为今之计便是往后撤,带上必备的干粮,其余的尽数抛下。”
罗云狠狠点头:“殿下,您快走吧,那群流民可不管您是谁,留得青山在不怕不愁没柴烧呀!”
“灰溜溜地回京……”刘珂看向了方瑾凌,后者轻轻地往前一步道,“姐姐,罗统领,我们不走。”
这时帐子再一次掀起,尚稀云和尚未雪,甚至尚轻容都一起来了,闻言惊讶地看着方瑾凌,“不走?”
方瑾凌目光明亮,坚定道:“对,不仅不走,还要解决这帮流民。”
*
外头,尚小霜和尚小雾疑惑地望向帐子,“流民都要来了,怎么进去后就没动静了?”
这时见小团子带着下人端着茶盏而来,她们连忙拉住了他,“怎么回事儿?”
“都在里头商议呢。”小团子道。
“不走了吗?”
小团子摇摇头:“应该是不走了。”
“为啥呀,难道真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