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没看见表情,小团子也能感觉到刘珂的伤心,这是他到了刘珂身边伺候之后,再也没见过的失魂落魄。
这个反应将小团子给吓住了,哪儿还顾得上为方瑾凌愤愤不平,反而心疼起来,担忧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完了,完了,团子,爷完了……”刘珂眼睛发红,抬起一张老天塌了下来的脸。
小团子就更着急了,“什么完了,殿下?您是怕小少爷说出去吗?不会的,今日他没说,就不会再说了。”
这鸡同鸭讲的话听在刘珂的耳朵里,让他更加绝望,想想方瑾凌毫不犹豫地扯开衣裳,坦诚相待,是不是就表示人家根本就没那个心思?
“是啊,他那么主动,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当然也没有说的必要。”想到这里,难过的潮水汹涌澎湃,瞬间将刘珂给淹没了。
然而听在小团子的耳朵里,不啻于另一个五雷轰顶,他尖叫道:“啥?小少爷主动的?”
这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在耳边炸开,刺的刘珂耳朵疼,他顾不上难过,奇怪地瞥了这一惊一乍的小奴才,“那当然,他要不同意,爷难道还能来硬的?”
“愿意的……天哪!”小团子狠狠的咽了口口水,他再一次细想今日始末,最终不由地问:“殿下,敢问你们在车厢里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小少爷衣冠不整,要让奴才帮忙系腰带?”
刘珂纳闷道:“你不是知道吗?爷就是想确认一下凌凌究竟是不是姑娘,然后他自己扯了衣服让我看。”
本想死个心,如今心死没死不知道,他很想死倒是真的。
小团子:“……”误会大发了。
刘珂眯着眼睛看傻成呆鸡的小内侍,然后冷笑道:“感情你这个蠢货啥都不清楚,就敢指责爷?”
小团子噗通一声跪下来,忏悔,“奴才错了!”
刘珂回想了这一路这奴才的阴阳怪气,然后眯起眼睛,质问:“说,那你想到什么?”
小团子一脸凄苦,期期艾艾道:“这……能不能不说?”
“说!”
在刘珂的逼问下,小团子终于心一横,闭着眼睛交代了。
刘珂听完,久久都说不出话来,“行啊,团子,爷洁身自好那么多年,在你眼里立刻就成禽兽了?我是疯了对着他干那种事!”
小团子欲哭无泪,想了想的确这个离,但他觉得自己依旧有点冤枉,忍不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道:“这也不能怪奴才,任谁见了那情形不得想歪,再说您就算没干那事,肯定也起了心思……”
声音蚊子一样大,但是刘珂听得清楚。
“放屁!”
小团子缩了缩脖子,顿时垂头不说话了,心说刚刘珂那灰心丧气的模样还不说明呀?
胆儿肥了!刘珂简直想戳死这胆大包天的奴才,然而张了张嘴想掰扯一句,却又无从反驳。
小团子偷偷抬起头,见刘珂一脸纠结,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奴才没说错吧?”
刘珂恼羞成怒了,脱口而出道:“起了心思又如何,他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我能怎么样?”
话音刚落,小团子张大了嘴巴。
刘珂也是一脸的震惊。
真就这么承认了!
第73章 距离
嘴硬的刘珂忽然想到一句不知道是谁写的诗,什么我生君已老,听起来挺可悲的,但是此刻对他而言,更戳心窝的则是我男他也男,鸳鸳一起游,如何成双对?
忒么真是离谱!
“娘的!”刘珂想清楚了自己心意,整个人恍惚起来,在屋子里团团转。
“殿下。”小团子也跟在他身后转圈,心情跟刘珂一样七上八下。
毕竟说好打光棍,一辈子跟狗做夫妻的主子突然有了心上人,作为最衷心的跟班,他也得学会适应适应。将来那位可不仅仅是好脾气的受主子重视的小少爷,那是真祖宗,心尖尖的人!
自己一定要更殷勤才是,务必要将人全方位地伺候好,万一有苗头吵架什么的,他得第一时间说合!如果主子要是有了小主子,他还得学着照顾孩子……
想到这里,小团子脚步一缓,怎么觉得有点怪异,哦,对了,俩男人,不会有小主子,那就少事儿了。
他一拍脑门,继续跟着刘珂绕圈圈,可冷不防的,前头突然停下来,他一时没注意一头就撞上刘珂的后背。
按照以往经验,必定是要挨上几句蠢货和傻瓜,小团子顿时捂着鼻子缩了缩脖子,等待着主子的嘲讽。
可是这次刘珂转过身,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冷静说:“团子,其实他不是姑娘也挺好的。”
“都说是小少爷。”小团子想不明白刘珂为啥非得纠结男女,而接下来的话让他顿时睁了睁眼睛,觉得耳朵幻听了。
“要是个姑娘,他一定是个最好的姑娘,那嫁给爷不是糟蹋吗?而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嫁给别的狗男人,我也不乐意,万一跟他娘一样选了个渣……我还得让他做寡妇。”刘珂说完,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是不是要把眼泪给憋回去,“所以,他是男的挺好,爷这辈子一个人就够了。”
小团子懵了,他绕了这么多圈,脑子里想的全是主子追到小少爷,夫夫双双把家还的场景,万万没想到刘珂要放手!
“这不对啊!”小团子看着惆怅失望的刘珂,小声问,“可殿下,没有男人,也会有女人,万一小少爷娶妻不贤,身边一个凶巴巴的母老虎呢?”
刘珂:“……”那他能怎么办?难不成跟女人抢男人?这种事情怎么干得出来?这不是荒唐吗?
小团子见此,忍不住道:“殿下为何执着于男女,男人之间虽然少见,但也并非惊世骇俗,或许小少爷也愿意呢?”
“愿意?”刘珂一怔,接着目光立刻冷下来,“能够娶妻生子,按照常人生活的男人,团子,你说谁会愿意?”
问问那位死在宫里的王家大公子,还有那些折断羽翼,废了常人生活的读书人,这答案显而易见。
小团子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想到随刘珂进宫,大成宫里那些清秀鲜嫩的面孔,人们谈起他们都是可怜以及鄙夷,明明被逼迫的,可依旧见不得人,他们愿意吗?
“团子,这是丑闻,你让我对凌凌也这样,怎么可以呢?”刘珂一个劲地想摆脱顺帝带给他的阴影,可最终到头来,他依旧继承了那人的恶癖,“肮脏的血,我居然也变成这样了。”
之前的纠结爱恋,带着一丝丝酸甜的味道全部变了样,刘珂脸色刷白,目光愤怒惊人,他只要一想到他产生了跟皇帝一样的龌龊心思,顿时恶心不已。
“奴才该死!”小团子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但他必须反驳,“奴才斗胆,殿下,您跟皇上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想要弄上床,随意狎玩吗?”
刘珂说到这里,眼睛红了,他紧紧地捏着拳头,对自己起的这份心思感到无比的痛恨,想起方瑾凌的信任,他就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果然应该让他离我远一点。”刘珂自言自语道。
小团子闻言心痛不已,只能磕头,“殿下,您没有这么不堪,您跟皇上不一样,皇上没有心,您有啊……”
然而刘珂却笑了,看着他吐出三个字:“我不配。”
伏地的小团子顿时泪流满面。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笃笃,来人禀告:“殿下,张家家主张峰之子张达宇求见。”
*
方瑾凌再看到刘珂的时候,总觉有几分怪异,明明分开不到一个时辰,可是好像分生了许多,这不是他的错觉。
一张长桌上,平时他与刘珂都是挨一块儿的,所有人也自觉地将下手边留出来给他,可是如今那位置上居然坐着罗云。
长得人高马大的罗云很想缩成一团,坐立不安,刘珂冷然道:“屁股长疮啦,坐不住?”
这是咋了呀?罗云平白挨了一声训,不敢申辩,求救的目光不由地望向了刘珂身边的小团子,然而后者一撇头,看见了当做没看见。
罗云:“……”个没义气的东西。
于是他慢慢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另一位,方瑾凌对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多了一丝询问。
罗云瞥了刘珂一眼,然后往方瑾凌这边靠靠,问道:“小少爷,殿下是不是跟您闹别捏了?”
这话就有点耐人寻味,罗云潜意识里觉得像方瑾凌这样好脾气的对上不着调的刘珂,必然是后者在无理取闹。
这样一说,边上的尚轻容和尚初晴,以及对面的尚未雪夫妻也看了过来。
别扭?
方瑾凌想了想,追溯今日,刘珂的古怪好像从出去跑马开始,这人就不敢面对他了。
而他们之前……思及此,方瑾凌顿时了然,闹了半天,这人还在为当时的窘迫耿耿于怀?
奇了怪了,明明向来不要脸是他,这会儿反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
方瑾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不过一些小事罢了,无须在意,罗统领作为殿下身边第一人,也应该有这份体面。”
这份体面谁要谁拿去!罗云泪流满面地在心中呐喊。
他这个统领,在诸位面前,那就是个跑腿的,真不需要这份抬举!可惜,他不敢说出来。
这时,刘珂清了清嗓子,示意大伙儿将目光落在桌上的那份请贴上。
“张家设了宴,给本王接风洗尘,诸位觉得该不该去?”
尚初晴沉吟道:“办一场宴席,必然不是临时起意,应该是卢万山知道宁王大驾之后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方瑾凌正色道:“如今卢万山和冯阳已经伏诛,张家还要继续办这个宴席,可见卢万山嚣张归嚣张,在这雍凉,他依旧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无足轻重。”
尚初晴点了点头,“没错,这份请帖的意思就是希望殿下见好就收,莫要过分,张家也就不计较了,否则……”
尚未雪啧啧两声,“地头蛇也能撬了强龙。”
众人纷纷点头。最后钱多金补充道:“这其中应该不止张家,还有胡人,其实不管他们私底下如何争斗,面对外来的共同威胁,他们总能够联手起来,殿下想要压下他们,并不容易。”
罗云听着你一言我一语,只觉得一脸懵,他忍不住问:“这你们是咋看出来的?难道张家不会是被殿下吓住了,害怕秋后算账,先来示好的吗?”
“笨!”刘珂白了他一眼,“真被爷吓住了,就不该送什么破请帖。”
“那送什么?”
“应该是张家家主亲自上门请罪,得殿下应许再设宴款待!”方瑾凌解释道。
“原来如此。”罗云顿时恍然大悟,然后他问,“所以殿下去?”
“不去。”
“去屁。”
话音刚落,周围无声,刘珂抬起头,正看见方瑾凌也瞧了过来,两人真是心有灵犀,一个默契。
罗云:“……”他看了看左右异口同声的两个人,深深觉得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自己,简直如同隔离牛郎织女的银河,浑身不自在。
而小团子则一把捂住脸,不敢看,就算刘珂放再狠的话,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这不还是下意识地被吸引,逃都逃不开。
您忍不住的,殿下!
刘珂意识到自己又情不自禁,于是将视线硬生生地从方瑾凌的脸上转向了罗云,若无其事道:“待会儿派个人,去告诉张家,爷没空。”
罗云立刻打蛇上棍地站起来:“那卑职现在就去吧!”他是真的坐不住了。
你走了,他怎么办?对着方瑾凌,那不得要命?于是刘珂无情地打回了他的恳求,“不行。”
罗云:“……”他又默默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