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说完回到了屋里,申家夫人好奇地问:“莫不是前头有消息了?”
张夫人笑道:“姐姐耳朵灵,说事情顺利,让我们再等等,姐姐若是累了,不妨在我这儿歇一会儿?”
申夫人不疑有它,跟着笑起来,“这种事情总弄得人心慌慌的,哪儿睡得着,既然再等等,那就等着吧。”她说着回头看了眼丫鬟,“琴儿,去瞧瞧少爷小姐,睡得安不安稳。”
“是。”
申夫人看着张夫人道:“这两个孩子认床,换了地方就得闹。”
张夫人笑了笑:“是吗,没听到闹腾,睡得倒挺好。”
“可能是玩累了,你知道的,我女儿就喜欢缠着你家小子的玩闹。”
琴儿出了门,去看了眼自家的两位少爷和小姐,边上照看的丫鬟凑过来道:“琴姐姐,少爷和小姐睡得都好。”
“把小姐叫起来。”琴儿说。
“啊?”丫鬟惊讶了一下,但看琴儿凝重的脸,知道是自家夫人的意思,顿时点了点头。
两人没惊动另一头的小少爷,轻轻地将小姐摇了起来,睡眼惺忪的申家小姐不情不愿,最终琴儿哄道:“小姐,马上要回家,您就看不到张家小少爷了,您想见他吗?他不是还欠着您一个小鼓吗?”
那是白日里答应她的玩具。
申家小姐顿时记起来了,顾不得困意,睁大眼睛道:“我要小鼓。”
琴儿立刻笑道:“好,那您跟张夫人说去,想要见张小少爷,见不到,您就哭吧。”
琴儿抱着申小姐回去,申家夫人故作惊讶道:“怎么醒了?”
琴儿无奈,“小姐睡不惯床,醒了要见张小少爷。”
此言一出,顿时张夫人脸色微微一变,正当寻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听见申夫人先斥责起来,“胡闹,都多晚了,你张哥哥早就睡了,要见也等明日见!”
语气有些严厉,一时间将女儿呵斥住了,可是很快小姑娘嘴巴一瘪,大眼睛泪水积聚,接着就哇哇大哭起来,吵闹着:“张哥哥,我要张哥哥……”
作为申家的小姐,那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周围宠着哄着,其实无需琴儿哄说,申小姐得不得就放开声音大哭。
申夫人怎么哄都哄不好,于是为难地看向张夫人,“这……妹妹,要不让她去看一眼?”
平时自然无事,可如今儿子刚被抱走,张夫人勉强笑起来,“怕是不合适吧,男女有别……”
“嗨,不过才这么点大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再说你们老太爷不是要做亲吗,也没什么不适合的。”申夫人说着一双犀利的眸子看向张夫人,“还是妹妹瞒着我什么?”
张夫人手心出了冷汗,“没有的事……”
“那就让我看看张诚还在不在!”申夫人厉声道。
*
丑时已经过了,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尚初晴算着时辰,心道北城门应该已经结束,她一直盯着张家,是不是能动手了?
正在此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将军,宁王殿下已经拿下申兴!”
尚初晴眼睛一亮:“好,那就不用耽搁了,都上吧,围起来!”
火把一一被点燃,四百人从暗巷里蜂拥而出,将张府前后侧门看守住,接着她命人敲开大门。
而此刻,硬生生坐了一个晚上,申家主终于再一次沉不住气道:“是不是派人再去看看,按计划该是出城门了!”
张峰点了点头。
然而忽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慌,下人道:“老爷,我们府邸被包围了!”
“什么!”
张峰顿时惊得站起来,而申家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他的心头。
“是什么人?”张峰问。
“就是之前一直监视在附近宁王的兵,为首的是个女人。”
申家主问:“西陵侯的孙女?”
张峰道:“就是她。”
申家主说:“她为什么突然……是不是受到宁王的命令,那城门那边……”他越说越糟糕,瞪大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张峰。
张峰再也装不出淡定,他忙问:“多少人?还是那几百人吗?”
“是,看火把的数量就是这么多。”下人额头沁汗。
这时,门口又有人匆匆来报:“太爷,门口的那位女将军让小的带话给您。”
“什么?”
“她说宁王殿下已经拿下城门,截下胡商,让太爷不要顽抗,立刻开门,束手就擒,说不定……”见张峰看过来,他垂下头低声道,“说不定……张家还能留个全尸!”
“混账!”张峰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面,神色狰狞。
“完了,完了……”申家主一点也不怀疑尚初晴的话,否则岂敢真的带那么点人包围张府,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老太爷,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张峰在屋里慢慢踱步一圈,接着冷笑道,“难道真的由那黄口小儿宰了咱们不成?来人,立刻通知后宅马上收拾起来,点齐府中人马,咱们杀出去!我就不信,区区四百人,就是尚家丫头再有本事,难道还能拦住我们?”
“是。”下人立刻匆匆去安排。
“那申家……”申家主再也说不下去。
他支持张家,让申兴拦住宁王,就是赌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结果一夜之间,竟然输了。
百年张氏输给了一个才刚到雍凉三天的皇子,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自然是跟着张家一块儿走,放心,不会丢下你们的,幸好,孩子们都在这里,也免了后顾之忧,不是吗?”张峰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要留下根了,就有希望,咱们还能卷土重来。”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申家主动了动唇,最终深深一叹,回头吩咐身边人,“去通知夫人,带上孩子,过来吧。”
这个时候,整个张家动起来了,看着外头攒动的火把,不难看出张峰其实早有准备,将私兵都藏在里府里。
张峰沉吟道:“北城门定然正乱着,我们不妨往南城门突围,此刻定然守卫放松,想要闯出去不难。”
此刻也别无他法,申家主的心微微放下,可是忽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尖锐声音由远及近,“放开我,你们做的出这种事情来,还怕人说吗?”
只见申夫人带着奴仆,抱着两个孩子一路闯进来,看着申家主,眼睛湿红带着愤怒道:“老爷,张诚的孩子被送走了!”
此言一出,申家主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接着慢慢地看着张峰,“张老太爷,您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些?”
他赌上了申家的一切,连孩子都送到了这里,可是张峰却瞒着他送走了自己的孙子!
张峰受到这个指责,并没有急着解释,反而看向了后到一步的张夫人,“走了?”
张夫人轻轻点头:“嗯。”她颇为不舍,可是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张峰摆了摆手,“那就去吧,整理好东西,不该带的不用带,待会儿就走了。”
申家主见此,大声吼道:“张太爷,你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至此,张峰看向他,叹道:“唉……不过是权宜之计,多条路罢了,申维,又何必如此大的反应。”
申维怒不可遏地质问:“那怎么不把我的儿子送走!老太爷,我爹死前敬重你,我们申家为您马首是瞻,我的弟弟申兴更是听从你的号令拦住了宁王!你却自私地只顾着自己的根?也太可恶了!”
张峰闻言冷下了脸道:“那你想如何?”
申维没想到张峰不觉得羞愧,反而强硬起来,“你……”
只见张峰不客气道:“别忘了,申家靠着张家才有今日,你我是一条船上的,别说老朽今日只是送走了自己的孙子,就是让你儿子顶命,你该给也得给!”
如此蛮横的话让申维听得气得额头的青筋直蹦,“混账!”他猛地上前一步,揪住了张峰的领子,扬起了拳头。
“住手!”边上的下人一看,顿时上前扯住了申维,“放开太爷!”
张峰略微狼狈,可是脸上却带着轻蔑的笑,“申维,你要是动手,那老朽现在就送你去见宁王,或者让你们一家去见卢万山,也成。”
这个威胁让申维的眼睛骤然一缩,如坠冰窖,他气得浑身颤抖,指节泛白,可是最终那拳头没有落下来,因为他知道张峰真的干得出来。
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他放开了手。
张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倒也没生气,反而拍了拍失魂落魄的申维安慰道:“行了,不要再耽搁了,府里有上千的好手,也一样能保住你们一家,老朽没那么绝情,跟着就好。”
“老爷……”申夫人也看清了如今行事,白着一张脸看着丈夫。
申维望着被吓得不敢大哭的儿女,明明恨得牙痒痒,却只能道:“对不住,是我害了你们。”
时间紧急,一番牵扯,饶是张峰再如何镇定也露出着急来,终于亲随来报:“太爷,都准备好了!”
“好,开门!我倒要看看区区一个丫头如何拦我!”
然而他话音落下,忽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从微弱到渐强,偌大的张家,这屋子处在中间,都能感受到这股震动。
“这是……骑兵?”
所有人都露出惊骇的目光,就连申维都顾不得后悔,抬起头走出屋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雍凉城哪儿来的骑兵?”
张峰想着想着大惊失色,几乎变调道:“快,立刻走!”
*
尚初晴既然敢带着区区四百人围府邸,又岂会不知道张家的打算。
张峰这老狐狸,让申兴拦住刘珂,让胡儿牙拦住流民,而他自己豢养的私兵全留在了张府,就为了以防万一,好给自己留下一条路,里头估摸着也得藏了上千人。
然而当她得到了刘珂传来的消息时,就知道以陈渡尖锋营的速度也不远了。
她算着时间,果然,等张家府门大开的时候,黑甲骑兵那特有的重踏声,震着地面,如雷霆而至。
而这能震动十里八乡的坊市的程度,显然骑兵至少来了上千,而上千的尖锋营还有什么地方拿不下?
陈渡手握着巨大斩刀冲着张府门口的站立的熟悉身影喊道:“晴晴!”
尚初晴抬起眼睛,勾了勾唇,火光下,她抬起手指向了张府大门,此刻被这如地龙翻身般的马蹄声吓得匆忙正匆忙关上。
陈渡见此,双腿一夹胯下俊黑大马,速度不见反增,直接朝着大门冲了过去。
“让开。”尚初晴当机立断,对着身边的士兵喊道,于是所有人朝两边一扑,就见陈渡骑着黑马从身边一穿而过。眼看着这一人一马就要撞上大门之时,他猛然一牵缰绳,马蹄在原地高高抬起,一声马鸣之下,蹄子重重地撞在那即将合起的门上……
“砰€€€€”
这马蹄不知道有多大的力量,将这两扇大门直接撞开,连同背后推门的人也拍到在地,疼得缩在地上呻吟,一时间根本起不来。
而陈渡连人带马一点事儿都没有,转回到尚初晴身边,抬手抱拳,大声道:“晴将军,末将受泱泱小姐之命前来支援!”
话毕身后跟过来的尖锋营骑兵们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