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是大顺上至皇帝,下至学院书生都密切关注,多少大儒在探讨其成功和失败的可能。
“你对他的期望是不是太大了?”
高学礼闻言道:“夫人,你觉得我像是夸大其词之人吗?”他说着面露惊叹,“你家弟弟的才华我敢说万里挑一,只是可惜我爹不在了,不然见到凌凌这般资质,必然欣喜若狂,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倾囊相授。所以方文成居然放着这样的嫡子不要,反而对普普通通的庶子青睐有加,我实在难以理解。”
尚稀云说:“凌凌好像是乍然开窍的。姑姑跟我们说过,她之前从未发现凌凌有这方才能,那次被气急攻心,昏迷两日之后醒来,整个人就不一样,仿佛对什么都通透。”
“原来如此,那看来是天意。”高学礼放下梳子,温声道,“好了。”
尚稀云在铜镜里看了看,不由满意地一笑,她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问:“既然你这么说,凌凌学问定然也不差了,能考上秀才吗?他身体不好,读书又累,你可别因此逼他太紧,其实有我们姐妹在,他能不能考出功名也不要紧。”
高学礼失笑道:“那你们是小瞧他了,我如今反而是怕自己学问不够,耽误了他。”
尚稀云闻言惊讶极了,“你之前可是举人,这都不够教他?”
高学礼摇头,“都说了不世之材,区区举人怎能满足他?稀云,他将来可不得了,假以时日,必然一冲云霄。可惜这西北,能教他的人实在找不出。”
说到这里,高学礼很是发愁。
高学礼的学问,尚稀云一直都觉得非常了不起,若不是中途被流放,必然已是高中进士。他是真的做学问的,从头上到下都充满书卷味儿,待人温和有礼,即使遭逢大难,清贵之人跌落泥潭,也未曾有过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这才深深吸引着尚稀云。
“那你打算怎么办?”
高学礼道:“这样的好苗子若是因此埋没,实在太可惜,我已经去信联系父亲曾经的好友,不知道有没有谁愿意教导他,只是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得不到结果。在此之前,还是先让凌凌把秀才考下,走一步是一步。”
“考秀才的话,最近的地方,是不是在兰州?”
高学礼点头:“没错,不过这还不急,在此之前,凌凌先得过县试和府试,取得童生的资格,最近的地方在雍凉,今年五月和八月得下场一考。”
“雍凉……”尚稀云就想起了离开之时,那依依惜别,满脸不舍的一个人,顿时皱起眉来。
高学礼见此,“怎么了?”
“没什么,若是考试也不过几天,稍稍在那里逗留应该也无碍。”尚稀云道。
高学礼听着有些迷糊,“你好像不太乐意让他去,为什么,将来说不定凌凌还要在那里待上许久。”
“什么?”尚稀云惊讶道,“为何?”
高学礼将他与尚瑾凌计划的新政试点州府定在雍凉一事告诉她,说到最后,“若是宁王殿下能够支持,那就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稀云,我这辈子唯一的执念就是看着新政能够成功,凌凌给了我机会。”
尚稀云:“可是……姑姑会暴躁的。”
高学礼不解,“怎么说?”
尚稀云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声问道:“知意,你天天跟凌凌在一起,有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高学礼疑惑,“不对劲,你指的是什么?”
“会不会一个人忽然傻笑,又忽然发愁,像你我之前那样?”
他俩之前,那不是……高学礼震惊,难以置信道:“这可不能乱说,凌凌才十五,难不成有意中人了?”
“有没有啊?”
“没有。”高学礼忽然无语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你们是有怀疑之人吗?她在雍凉?”
尚稀云捧茶不说话了。
高学礼看着她,若有所思道:“之前凌凌来我书房,曾发现了一本书,书名一本正经,叫《念奴娇》,搁在第二排书架上面,我记得那些书是你买回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看。”
尚稀云看着他,“怎么了?”
“你有看过吗?”
“当然没有,我对读书又没兴趣,不过谁让你是书痴呢,我若是出去看到了书,总得给你带回来,不然那些书架怎么填的满?”
高学礼哭笑不得道:“那你好歹也稍微翻一翻,那本书,娇是真的娇,却不是诗词曲调,而是……淫词话本。”
“啊?”
“而且还被凌凌看到了,我当时真是无地自容。”高学礼如今想起来还会脸红,向来正派的他哪里有刘珂的厚脸皮。
尚稀云听着,顿时笑起来,“那你就告诉凌凌是我买的不就成了。”
高学礼看了他一眼,“那怎么成,说出去让人怎么看你?”
“我不在乎这些,况且凌凌也不会乱说。”尚稀云无所谓道,“那书呢?”
“被凌凌拿走了。”
尚稀云惊疑道:“他拿去干什么,看?”
高学礼终于绕了回来,意有所指地说:“说是送人,那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这种书,你知道是谁吗?”
尚稀云瞬间就想了刘珂,整个人就有点不好了。
高学礼一看她这模样顿时心中了然,接着问:“难不成还真有?姑姑和你们姐妹如此反对,看来不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也对,一般姑娘也不会看这种书。”
“好不好都无所谓,问题是……”尚稀云面露犹豫,她想了想,然后凑到高学礼耳边说了几句。
高学礼瞳眸皱缩,一脸震惊,几乎都说不出话来,几次张嘴又闭上,满脸写着,怎么可能呢?
这离经叛道的简直比尚瑾凌十五岁私相授受,还有一个爱看禁书的心上人更让他惊讶。
尚稀云摊手道:“就是如此,你若当时也在,必定看得出来,不过幸好宁王没说,我们都不提,本是让两人分开,慢慢淡忘,可是听你这么一说……”
很显然尚瑾凌是想着刘珂的,连这种爱好都知道,甚至不顾高学礼误会,将书讨了过去。
高学礼恍然:“怪不得凌凌还让我帮着劝说你们,看来他心里早就已经明白了。”
尚稀云真想叫一声好家伙,“这小子……”
高学礼叹道:“稀云,我得收回原来的看法,你家弟弟不仅才思敏捷,主意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大,若是他愿意,怕是由不得姑姑和你们反对了。”
*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晓,尚瑾凌便起了身。
紫晶服侍他更衣,还奇怪地问:“少爷怎不多睡一会儿?”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孙子能见到祖父。”
他洗漱完后走进书房,取出刘珂那封厚厚的信,目光瞥到一旁的《念奴娇》,不禁笑了笑,穿好披风便走出院子。
西陵侯虽已至古稀之年,可平日强身健体不辍,所以精神烁然,毫无腐朽迟暮的颓败。
尚瑾凌走进主院的校场,就看到西陵侯在耍着枪,银光飒飒,锋寒逼人,年轻时候怕是更加威武超群。
作为男孩子,谁看到这样的枪法没点热血上头,幻想一下自己若是健康体魄,怎么着也得学上个一招半式。
尚瑾凌也见过尚家姐妹练枪切磋,一招一式尽显凌厉,却没有西陵侯的内敛深沉,而且一刺一劈动作似乎看着也不难。
突然,西陵侯收了枪,对边上招了招手,“凌凌,过来,在那儿比划比划有什么意思。”
尚瑾凌收了自己的花拳绣腿,讪讪道:“祖父,我就随便看看,这枪孙儿可提不起来。”
在京城的时候,他就试过那把银枪,差点没拿稳戳了自己的脚趾头,打那时起,他对练武就死心了,随便来个娇滴滴的姑娘都比他合适。
“没事,不练枪,那就跟祖父打拳,尚家拳法也不赖,愿意吗?”
如今的天气已经有春的温暖,除了尚瑾凌出门还捂着,尚家一个个都已经去了氅袄披风,西陵侯晨起练枪之后身上出了汗,直接就着单衣,依稀还能看到隆起的肌肉沦落。
宝刀未老,对付一百个尚瑾凌绰绰有余。
尚瑾凌顿时眼热不已,点了点头,一口答应道:“愿意。”
西陵侯满意地哈哈一笑,“把累赘的衣裳去了,过来。”
闻言,长空上前替尚瑾凌解开披风,刚脱下,尚瑾凌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感觉一丝凉飕飕。
西陵侯见此忍不住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啊,跟那帮屁股上长虱子静不下的臭小子有什么区别?”一个能动手绝不动笔,一个能动笔绝不动手。
西陵侯将枪交给了亲卫,见此摇头,“其实都不好,人容易疲倦,常生病。平时你娘看的紧,就盯着你喝药进补,还不让出门,老夫早就想说了,还是得多动动,无需激烈,稍稍练练拳,强身健体比那些什劳子的补药强多了。”
尚瑾凌走到西陵侯身边,稍稍踢了踢腿说:“娘也是为了我好。”
“老夫也就在你面前说说,你别告诉她。”西陵侯就怕这闺女生气,他拍了拍尚瑾凌的肩膀道,“身体打开,别怕,跟祖父先来套简单的热热身,很快就不冷了。”
“好。”
“凌儿,若是吃不消,累了,你就喊停,别硬撑着,咱们就随便耍耍。”
“好。”
“看好了,来了啊!”
第97章 公平
“凌儿,出汗了吗?”
“出了。”
“那咱们停下。”西陵侯收了拳,回头看着有些气喘的尚瑾凌,朝边上抬了抬手。
亲卫们将汗巾递了过来,祖孙俩一起拿起来擦了擦汗。
“怎么样,是不是舒坦了?”西陵侯问。
尚瑾凌笑着点头,“这是尚家拳法吗,好像挺简单。”
“哪儿能啊,这是最基本的招式,用来热身,泱泱三岁就开始练了。”
原来如此,基础中的基础,的确适合病弱患者。
西陵侯说着对着边上站着的长空吩咐道,“过来,给你家少爷披上,别着凉了。”
长空立刻抖开披风,给尚瑾凌穿好。
接着西陵侯说:“凌儿,老夫问过胡大夫,这个时节气候还行,他说你的身体其实可以动一动,本来我打算找个机会跟容容说一说,既然你今天来了,那明日就再来。”
尚瑾凌吃了一惊:“啊?”
“啊什么啊,你这年纪,本该能跑能跳,沙城这地方又不利用养病,你自己若不强健起来,什么时候能好?”西陵侯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刚打的那套拳,不累吧,重在舒活筋骨,你觉得如何?”
所谓生命在于运动,这话简直太有道理了,就是每天早起……尚瑾凌有点困难,今天完全是事出有因。
“那不是每天都要劳烦祖父?若您不在……”
“泱泱。”忽然西陵侯唤了一声,然后就见一个翘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笨笨跳跳地跑进来,“太爷爷,小舅舅。”她额头冒着汗,一张脸跟红苹果一样,一身单薄地伸出两根手指头,“娘说两圈。”
见尚瑾凌不解,西陵侯道:“昨日初晴回来了,今早应该是在考较泱泱的功夫,最后一般都是绕西陵侯府两圈。”
西陵侯府可不小,尚瑾凌自己走走得走上大半天,闻言他惊诧地看着泱泱这小不点儿,“这也太厉害了吧!”才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