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成亲后崩人设了 第38章

  萧景赫捏册子的手一紧。

  暗一为什么会违背命令离开杨晏清和小皇帝身边?!

  电光火石之下,萧景赫想起那枚成亲之初曾经因为杨晏清要在靖北王府动工修葺而给出的令牌,之后因为事情接二连三, 那枚令牌便一直留在了杨晏清的手中。

  正待说什么, 萧景赫还未开口, 士兵来报:“报告将军,狼烟自东南方向升起!”

  萧景赫的唇紧抿成一条线,没有再理会沈向柳,而是朝着城墙的方向大步流星迈去。

  沈向柳环视四周,想了想,找了个不妨碍人的地方坐下来眯着眼看这场并不是轻易能见的场面。

  他一无甲胄,二无凭证,此时在战场之中乱跑才是添乱。

  就在他的视线仔细逡巡在青州大营来往的将士中,仔细揣度衡量之际,正面半山腰处忽然划过一道暗色的幽光,那信号给的并不扎眼,若非他此时恰好面朝那个方向,怕是会就此错过。

  沈向柳站起身。

  他认得这种特殊的焰火信号。

  ***

  冬日的青州自边境线的城墙向外望去,是一望无垠的荒凉,巍然伫立在大庆界碑后的便是一座经历几百年风霜被血肉刀剑雕刻出沧桑痕迹的城楼。

  杨晏清勒缰急停,马匹吃力抬蹄后仰,腰部腿间用力稳住之前从被俘蛮族那边昧下的战马,杨晏清低头拍了拍马脖子,忽然想到这会可能还在靖北王府里吃马草,日常和黑鹰置气的墨骓。

  可惜了,这次它没能和它的主人一同上战场。

  “先生不问我同王叔说了什么吗?”萧允憋了好几天都不见杨晏清过问,此时身周无人,终于没忍住问出声来。

  杨晏清挑眉:“小公子想说了?”

  萧允:“……”王叔在面对先生的时候也这么憋闷吗?

  萧允有些闷闷不乐地将自己与萧景赫的交谈大概概括了一遍,手无意识地攥着马鬃毛。

  “小公子做得很好。”杨晏清笑着将可怜的马鬃毛从萧允的手里拯救出来,“只不过,也亏得王爷这两日脾气好,不然……”

  “他脾气好?!”萧允不敢置信地转头看杨晏清,“先生怎么不说是朕放下身段主动去求和的!”

  杨晏清失笑。

  小崽子壮着胆子捋了雄兽的鬃毛,人家惦记着更重要的事没和你计较,你倒是先得意委屈起自己的小面子了。

  他拍拍萧允的手臂,示意他看下方若隐若现的城楼。

  此时黄昏已至,天色昏暗,自天边席卷而来的风沙一点点蠢蠢欲动着侵蚀白日的光亮,寒意与杀意,战意与野蛮酝酿在未知的气氛中,不远处烽火台上的士兵高举火把,面容肃穆,如同一根铁杆钉在烽火台上。

  空气中隐隐约约狼粪的气味随着风被送过来,焦灼着此时青州城门后将士的肃穆,一触即发。

  “青州不仅是大庆的边关,还是大庆抵御外敌最重要也必须是最坚固的防线。”杨晏清垂眸看着眼前的景象,想起前世自己埋骨的战场,血液中有一种遥远却并不陌生的悸动在缓缓苏醒。

  “小公子可知道为什么边关将士众多,独独靖北王一脉历代被称作战神?”

  “先生又想说他厉害,无可替代,是个万中无一的将才,对吧?”萧允撇嘴,神色恹恹,“我都知道。”

  少年的脾气总会在更亲近的人面前展露,过多的劝说的确会勾起少年郎的逆反心思,而杨晏清对于萧允而言,这么些年陪伴教导,在小少年的心里,杨晏清也并不只是先生这么简单的存在。

  杨晏清听出了萧允的赌气,思忖了一下,也不再多说,只笑了笑对萧允道:“等会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紧张,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着杨晏清便翻身下马,将身上的那件狐裘大氅盖在了萧允身上:“把脸遮住。”

  萧允下意识攥紧杨晏清塞进他手里的缰绳,有些木愣愣地按照杨晏清的话将狐裘大氅罩在了脑袋上,毛茸茸的边缘遮挡住了大半的脸,看上去有些人畜无害的傻气。

  杨晏清看到这样的萧允,愣了一下,不由得想起萧景赫对兔子的钟爱,难不成那人将自己看成了……凤眸有些危险的眯起。

  从腰带里翻出一个只有小拇指粗细的小竹筒,杨晏清拉开竹筒尾部的拉环,一道在黑夜中并不算很清晰,但明眼人一眼便能辨认出的浅色流光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萧允问:“先生?”

  杨晏清将手里的竹筒揣回袖中:“碰碰运气。”

  山坡的地面开始微微颤抖,萧允□□的战马也开始有些不安的动着马蹄,马头不停的左右拽动缰绳。

  萧允绷紧小脸,把缰绳在手上缠绕了几圈努力制住不安分的马匹,远处进攻的号角声沉重地呜咽出声,萧允抬眼注视山坡下的战场上密密麻麻冲击着冷兵器的蛮横与冷酷,转头却看见杨晏清正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山坡的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并不是他们来时走过的,却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山坡交汇在一起蜿蜒向山下的青州城。

  随着疾行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萧允看到那个方向策马行来一队人,其余人都是家丁侍卫装扮,唯独中间那个被人带着坐在马前的青年一身上好的绸缎锦衣,没有过多的玉器佩饰,但却从衣服的暗纹以及周围人隐隐的保护看得出这个人在这队人马中的地位不凡。

  领头的人见到站在路中央挡路意味十分明显的杨晏清时也脸色一变,转头看向那个青年。

  青年摆摆手,示意领头的护卫退到一旁,对着萧景赫抱拳一礼道:“在下不过是做些来往边境倒卖稀罕物件的小商人,见边境情况有变这才不得不快马加鞭赶回青州城,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周国的宰相竟已落魄到靠倒卖我大庆与蛮族边境线的小玩意才能维持生计的样子了。”杨晏清幽幽一叹,眉宇间满是哀婉叹息,“如此说来,倒也不能怪罪周国供奉给我堂堂大庆的兵器上不得台面了。”

  那青年的眼皮跳动了一瞬,随即温和一笑,好言好语之下又带了些许威胁之意:“阁下这是在说什么。在下乃大庆商人,怎会扯到周国的头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在下多年行走各州府行商,遇见过不少事,阁下如此荒谬之言还真是头一回听到。”

  杨晏清收起嘴角的笑意,冷冷看向说话的青年,眼神凌厉,右手抬落间一道微黄色的物件被杨晏清直直掷出,那青年周围的护卫反应迅速,抽刀将那竹筒斩断成两节,却根本没来得及挡住紧接其后刺入青年眉心的剑气,锋利的剑气在青年眉心留下一点红,顷刻间便失了气息!

  剑气化形?!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杨晏清一声冷笑:“无名鼠辈,也配与本官狡辩叫嚣?”

  “少爷!”旁边一脸震惊哀痛的护卫顿时抽刀策马便朝着杨晏清砍过来,“贼子而敢!!”

  杨晏清微微侧首避开劈过来的刀刃,抬手在那人的手腕间贴住交错,一声骨骼错位的闷响,那人手中的刀下一刻已经落在了杨晏清的手中。

  杨晏清有些嫌弃的颠了颠,皱眉嘀咕了一句:“有些重……算了,凑合用。”

  刀柄在手掌中绕过一个半圆,杨晏清反手握刀干脆利落地将那因为惯性向地下倒去的护卫斩于刀下,竟是半点犹豫也无,一击毙命!

  手中夺来的兵刃并非什么见血封喉的宝器,刃上染了血便开始缓慢顺着刀刃滑落出一道道不连续的血痕,汇聚成血珠滴落进边关干硬的沙土里。

  一滴,又一滴。

  不到几句话的功夫就多了两具尸体,这镇住的不仅仅是对面的人,还有杨晏清背后的萧允。

  杨晏清完全没有顾忌在场几人的想法,微微笑着对那队人马中中间靠后穿着护卫服,此时正有些瑟缩地不敢直视杨晏清的男人道:“冯国相,你我二人虽未曾谋面见面,但国相的相貌本官早已铭记心中,此时此刻,便不好再这般与本官见外了罢?”

  视线所注视的方向分毫不差,那男人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杨晏清:“杨大人好记性,好眼力。”

  末了顿了顿,又语气怪异地补充了句:“好功夫。”

  杨晏清仍旧是笑得一派皎皎如月,手中刀刃上的血因为边关冬日寒冷的风凝固在刀身上,颜色褪去了鲜艳:“不敢当。”

  男人并没有走出来的意思,只是在昂首挺胸端坐马上之后,整个人如同改头换面般变成了另一个身居高位,内敛自持的文人:“刀刃相向,这便是大庆朝的待客之道吗?”

  杨晏清:“这是本官待土鸡瓦狗鼠辈之道。”

  文臣的嘴向来是无形刮骨刀,而杨晏清的嘴一旦毒起来,几乎可以将朝廷上半数老臣气晕厥过去。早年刚入仕的时候没少在朝堂上引经据典骂得阴阳怪气,直逼的那些御史多少抨击之语却不知如何拟呈上奏,几欲在勤政殿撞柱明志。

  这些年杨晏清身居高位,碍于身份地位收敛了许多,但此时并非在大庆朝的朝堂之上,面对的更不是为大庆殚精竭虑的臣子,这位帝师大人的嘴哪里会有半分留情?

  “周国相乔装打扮鬼祟潜入我国境内,耗费心思从琼州绕路用最远的路线进入我朝边境,倒是真有几分硕鼠沿梁跑,满屋找米吃的架势。”

  “杨大人慎言!”冯经纬乃是周国宰相,即便是大庆朝的附属国,那也的的确确在周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被这般指着鼻子骂过,脸色不由得十分难看,“冯某此番前来乃是因为国君诞辰将近,为表诚意亲自前往地大物博之处寻求珍宝,不过是恰巧路过此处,难道巍巍大庆竟连此等气度也无?!”

  冯国祥慷慨陈词的话音未落,那把染血的刀已经被人甩手掷出硬生生插入了冬日冷硬的土地中!几乎是紧贴为首护卫马蹄擦过的刀柄还在嗡嗡颤抖,惊得马匹抬蹄嘶鸣,连忙后退,连带着一行人也慌乱后退了几步。

  “冯国相可知,本官为何在此处?”杨晏清的位置从刚才开始便一步也未曾移动,而只要他站在这里,冯经纬一行人,只有后退,没有前进。

  “因为本官想,如果是本官自己,花费十几年与蛮夷交好,分批几年向大庆朝贡品中掺杂次品,又遇上如今这样一场前所未有的寒冬。

  掐准靖北王回朝,大庆内政不稳互相争斗之时怂恿蛮夷在此时大举入境——这般花费心思,漫长布局的一盘棋,再自负稳重矜持的人,只要他还有身为谋士的自傲与野心,那么他便会不顾一切在这个关键点,站在棋盘边上品尝令这个曾经让他垂涎野望,恨不能蚕食吞噬的庞然大国兵败城破的成功。”

  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不论是时机,条件,都巧合得足以令杨晏清怀疑这一系列的巧合背后是否有那么一个谋划舞计之人。

  而如果他是那个人,他会选择什么地方来品尝这滋味曼妙的成功?

  “当然,冯国相也会想,如果这一次青州抵抗住了,怎么办?”杨晏清语调微扬,几乎是将自己带入了一个月前洋洋得意、不顾门下幕僚劝阻执意前往大庆的冯经纬,唇角的弧度却是讥诮万分,“哪怕抵挡住了又如何?青州死伤惨重,盖因内朝不稳,主帅不在之故,靖北王得知战报回关之时已无力回天。

  届时靖北王与皇帝之间裂痕再度扩大,再无填补修好的可能。到那时,只需要稍作手段挑拨,便能掀起再一次的内廷之乱。

  而这一次,因为有着战神称号的靖北王,将不再是五年前那般草草了事未能掀起大|波浪的骚乱,而是大规模的叛乱兵变。”

  “在这样的乱局之后,周国又将准备什么时候介入这场纷争?”

  “是趁乱收割,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杨晏清每说一句,冯经纬的脸色就变一分,变幻莫测之后归于漠然的平静,他眼神冰冷地看着此时站在他必经之地,揭开他所有引以为傲筹划的杨晏清,眸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忌惮与杀意。

  “杨大人敢孤身在此,想必是对自己的功夫十分自傲了。”冯经纬再度开口的时候,嗓音已然带上了几分阴鸷。

  “不过是一介文臣,懂些粗略功夫罢了。”杨晏清身形挺拔,衣衫袖口纹丝未动,“冯国相可要试试看?”

  冯经纬敢试吗?

  他在犹豫。

  进,或许是杨晏清死,亦或许是失去护卫之后的他被杨晏清斩杀;

  退,他还能仪仗这些护卫平安回到周国。

  这并不需要过多的犹豫,因为他的命对于他自己而言,显然要比杨晏清的命重太多。

  冯经纬不敢赌。

  “此番会面,冯某记下了。”

  冯经纬抬手示意护卫退后,却见杨晏清向前走了一步,顿时头皮一紧眼神凝重。

  “冯国相不必紧张,本官只是就国相做出的正确决定附赠一个消息。”杨晏清语气温和,面上浅笑如冰,冷冷道,“冯国相可知,此时青州驻军主帅为谁?”

  此言一出,冯经纬霎时间变了脸色,他不顾杨晏清方才的威胁直接翻身下马站在山坡边向下望,战场距离此处甚远,但那鲜艳的玄底金边靖字旗却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玄乃大庆王室之色,玄底靖字旗更是大庆开国皇帝破例赐给靖北王的战旗!

  靖北王在青州,这与他所有谋划付之东流又有什么区别?!

  “杨、晏、清!”他转头,一双眼睛通红充血,犹如一头被正中要害伤及痛处的斗牛,“你算计我?!”

  “冯国相这可就高看本官了。”杨晏清的语调并没有什么慷慨激昂,从一开始便是不急不缓,字字清晰又字字见血,“本官与王爷婚后共游,途径青州,不过巧合罢了。”

  不、过、巧、合——不过巧合!!

  若是杨晏清辛苦谋略,冯经纬尚不止此,可冯经纬清楚的知道,大庆朝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预先知道那么多的内情,判断出这件事情有他在背后暗地推波助澜,但正因为清楚的明白这件事,知道这件事很可能真的是因为杨晏清此时口中所说的巧合,冯经纬心中的愤懑恨意便越发浓烈,几乎要吞噬他所有的冷静理智。

  “天命如此,冯国相可要看开些。”杨晏清又悠悠然往骆驼身上压了最后一根稻草。

  “噗!”

  冯经纬怒急攻心,郁结于胸终于呕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瞬间面若金纸,气若游丝。

  “国相大人!!”

  一直跟在身后的护卫见状连忙搀扶住冯经纬,见杨晏清并没有阻拦的意思,连忙将自家主子扶上马用最快速度策马离开,背影是说不出的仓惶。

  在马蹄声远去后不久,背对着萧允的杨晏清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从袖中取出手帕将嘴角的鲜血擦拭进手帕内里,面色淡淡地将手帕悄然收回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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