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晏清回到靖北王府的时候,淮舟和已经处理过伤口的暗一已经等候多时了。
“青州那边具体什么情况?”
暗一此时不再有任何的隐瞒,直接道:“王爷处死了两个通敌罪名坐实的靖北军老兵,消息没有封锁好被传回了青州,靖北军那些本就心思叵测的老兵被人煽动以拥兵自立的名头打了蒋青将军一个措手不及。蒋青将军虽受伤但并不致命,可……”
“可他的分量稳不住青州,稳不住靖北军。”杨晏清冷声道。
暗一再次跪倒在地:“……是。王爷曾对属下留令,若他遭遇不测,王府军中所有事务皆由少君凭令牌接管调用。”
好一个颜修筠,层层算计,最后致命的一击居然仍旧是落在了青州靖北军的身上!还有萧景赫那厮……这语气怎么像是早有准备?
杨晏清直觉感觉萧景赫的失踪绝对不止被伏击遇袭那么简单,但期间种种还是要到地方才能查探清楚,当即对旁边候命的淮舟道:“吩咐我们的人,除了铺子和基本眼线,其余人等从今日起陆续撤离京城。传信回去山庄,调一波人分别过去青州与冀州,在我没有抵达冀州之前全州府搜寻王爷的踪迹。”
“是!”
淮舟领命离开,杨晏清再度看向沉默跪地的暗一:“起来,将你所知靖北军情况详细说与我听。”
***
翌日,就在杨晏清将要离开之际,从宫中赶出来的赵良拎着袍角急匆匆拦住了杨晏清的马车,满头大汗喘息连连,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们也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哎呦喂!大人您这行事也太过雷厉风行,险些叫臣差点赶不上!”
“这是陛下吩咐让您随身带着的,陛下嘱咐,此去青州还望大人保重身体才是。”
轻装简从的马车缓缓驶出京城,杨晏清坐在马车内摩挲着上面没有任何刻纹,朴素到不像是皇宫物件的木匣子良久,终于还是缓缓打开。
不大的匣子底部铺着柔软的锦缎,一枚深褐色的丹药与半块黄金做成伏虎形状的令牌静静躺在其中。
“暗一,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杨晏清掀开车帘看向周围,跳下马车走进一家不远处的当铺。
那当铺的掌柜显然认得杨晏清,眼睛一亮,赶忙道:“贵人里边儿请!”
绕道后堂,那掌柜收起脸上的谄媚表情,对杨晏清抱拳行礼:“庄主!”
杨晏清直接道:“通知山庄的人加速撤离,每处只留一个最深的暗桩,不用扫尾,越快越好。”
那掌柜一愣,昨儿接到的消息还是分批缓慢撤离,怎么今日……
“这……若是速度过快,想必风声怕是会瞒不住。”掌柜有些为难道。
那么多暗桩几天之内同时消失,但凡消息灵通些的都能知道这事儿的不对劲,届时恐怕京城高管宗室府上都得风声鹤唳好一阵子。
“不必瞒着。”杨晏清背对着掌柜,负手而立,“就是要让京城的这些人知道,他们的府上有多少暗桩多少钉子,而他们平日里干的那些事,全都被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杨晏清就算是离开了这个京城,我这双眼睛……却还看着他们呢。”
解药与虎符托付的情分,怕是就这么欠下了——人情这东西,着实不好还,日后怕是还有的伤脑筋。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信息量比较大,宝贝们可以猜测推敲一下,不过后文也会有解释啦!
本来想今天写完上卷的,结果还是差一点呜呜呜呜,我手速怎么这么慢啊QAQ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晏 5瓶;
贴贴宝贝~比心心!
第69章 靖北军
杨晏清与暗一快马赶到冀州与之前萧景赫分出来的一队靖北军精兵会和, 暗二见杨晏清到来也是松了口气,连忙过去将手中几乎攥出血痕的几样东西递给勒缰急停还未下马的杨晏清。
那两张纸的审讯口供杨晏清扫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另一件东西……
“马鞭?”杨晏清眉梢一动。
暗二面色古怪的迟疑了一下, 压低声音道:“这是王爷特地嘱咐让送到少君手里的。”
杨晏清的手白皙修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弹琴写字的手, 此时握着那漆黑的马鞭显现出一种违和感与惊人的美感。他闻言细细端详手里的马鞭,这才认出这是萧景赫出征前拿在手里的那条, 想起当日京城城门外的那个隐含某种意味的吻, 杨晏清勾唇一笑, 彻底放下了对某个无故消失男人的担忧。
“撤回在峡谷寻找王爷的人手,整军全速赶往青州。”
“是!”
***
一路快马疾驰, 暗一与暗二早就知道杨晏清身怀武艺, 并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文弱书生, 但是身后的这些靖北军将士可不知道, 一个个从刚开始的怀疑轻视到后面的匪夷所思, 再到铆足了劲想要跟上杨晏清快马疾驰的速度,几次在杨晏清询问是否疲累, 是否需要停下修整的时候,一队的兵哥都梗着脖子大声拒绝。
他们不累!他们怎么能被少君这么一个看上去白生生的读书人比下去!这不行!
只是在快要抵达青州城外的时候,杨晏清还是吩咐在郊外修整一晚, 第二日天亮再进城。
“少君!我们不累!”一个被推出来代表兄弟的士兵走到下马之后站在一边的杨晏清面前,双脚立正站得笔直。
他们是王爷带出来的兵,绝对不能在王爷的媳妇儿面前丢王爷的脸!
杨晏清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我需要等一等后面的人。去让弟兄们坐下修整修整,吃些东西, 留几个人轮换着晚上执勤就是。”
“是!”
那士兵没问杨晏清在等什么, 对于兵士而言只要听令就可以。王爷不在, 理应他们听副将的,但是如果王爷的媳妇儿能抗事,那他们肯定是跟着王爷的媳妇儿干!
“暗一。”杨晏清对跟在旁边一直警戒的暗一道,“去知会蒋青一声,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今晚到明日清晨,必须将靖北军上下将领全都聚集在靖北军大营里。”
“是!”
……
曦光在天际染上暖意之时,杨晏清不仅等到了传令回来表示蒋青已经办妥的暗一,还等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人,办妥了。”曾经在温泉山庄里给杨晏清一行人对打演武助兴的青年用漂亮的轻功落地,在暗一暗二与诸位兵士瞬间举兵相对的情况下还能泰然自若地对杨晏清回禀。
“辛苦。”杨晏清满意地点头,转头下令,“整军,进城!”
***
杨晏清率军来到青州城门外时果不其然被早有准备的靖北军堵在了城门口,刀矛相对,一副对敌姿态。
身后的将士都是肃容皱了眉,对昔日同袍兵矛相向皆是满面愤慨。
“军中有令,近日青州遇袭,贼人猖獗,外人不得擅入青州州府!还请贵客回避退走,莫要为难!”为首的一个小将手执长刀立于城门前,大声喝道。
杨晏清抬手拦了策马想要上前交涉的暗一,自怀中取出黄金虎符亮出,面色凛然,言辞冷冽丝毫不让:“于公,本官乃大庆帝师!执陛下亲授调兵虎符在手,大庆境内无处不可巡视!各州府军皆可调令!”
手掌一翻,靖北王的令牌也赫然出现在手心:“于私,本官乃靖北王少君!如今王爷失踪下落不明,靖北王府无任何直系旁系血脉,理应由本官持令牌号令整顿靖北军!”
“尔等听信奸人谗言持兵对阵,阻拦名正言顺手执信物的朝廷钦差进城,难道是要做叛国谋逆大奸大恶之徒?!想要将靖北王世代忠良治下有度,靖北军骁勇善战忠君爱国的名声踩在脚底,从此生生世世受千万百姓唾骂,被钉在耻辱柱上做一辈子的叛臣贼子吗?!”
最后一段话杨晏清说得掷地有声,言语中如刀般的喝问仿佛隔着不远地距离凭空扇在了那守门将士的脸上。
“这……”
那小将的年龄并不大,看得出来在军中已经是有战功品阶的职位,此时皱着眉一副拿不定注意的表情,旁边的士兵没有命令,虽然心中动摇,却也仍旧坚定地举兵相对分毫不让。
杨晏清撂开缰绳翻身下马,手执兵符与令牌,漆黑如墨的瞳孔中灼热似火,他一步步朝着青州的城门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
“刀剑无眼,贵人可要想好了!”
那小将看着孤身一人走过来的单薄文人竟然感受到一种如重山压顶的窒息压力,握着长刀的手更是收紧,掌心已经因为紧张渗出汗水。
杨晏清厉声喝道:“谁敢动手?!”
一步,又一步,杨晏清在刀尖几乎已经距离身体不到一指距离的时候也仍旧没有停下半步,身后是见此情形沉默跟上的精兵,手中的刀矛俱是收起,昂首挺胸满脸肃正刚毅。
一步,再一步,那为首小将的刀尖已然抵在杨晏清眉心,在杨晏清眼神平静,表情波澜不惊地再次向前迈开步子的时候猛地收兵侧身,小将咬紧牙关死死攥着收起的长刀无声地为杨晏清以及他身后的靖北军让开道路。
随着小将的妥协,守门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收兵侧身,青州的大门在杨晏清的面前伴随着沉重暗哑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杨晏清举着虎符与令牌,在暗一的指路下带着身后的这一队精兵直接走进靖北军距离城门不远的军营,同样的,在手执信物丝毫不理会喊话威胁的气势碾压下,杨晏清一行人如入无人之境,堂而皇之地闯进了正在军营正中演武场的将领商谈大会。
而这位看上去年轻文弱的书生也打破了原本闹哄哄如菜市场一般的将领商谈,旁边警戒的士兵顿时举兵相对,杨晏清看都没看周围脸红脖子粗显然是吵过架的武将,径直走到蒋青身侧,而十分有眼力见的暗一早就不知道从哪个帐子中拖了一套桌椅过来放在杨晏清的身后。
意外地扫了一眼暗一,杨晏清没想到萧景赫身边的人还有这样的七窍玲珑心,他还真是低估了自古皇家宗室这些训练出的暗卫。
撩开袍摆四平八稳在椅子上坐下的杨晏清将手中的虎符与令牌拍在桌面上,手中把玩着萧景赫留下来的那根黑色马鞭,淡淡道:“虽是初次见面,但想必在场诸位不用本官再做介绍了罢?”
“敢问杨大人这么大动干戈闯进我靖北军军营,有何贵干呐?”左边的一个大胡子率先开口,话语间虽用着敬称,眼里却满是轻蔑冷意。
蒋青吊着一只手臂正要开口呵斥,被杨晏清抬手挡了回去,同时转头示意旁边的暗二:“把方才我说的,给这位眼神不好使脑子不灵光的阁下重复一遍。”
暗二会意,上前一步字正腔圆分毫不差地对着面前的一干靖北军将领大声重复了一遍方才杨晏清在城门外的喊话,说完十分干脆的退回杨晏清身后,一副以杨晏清为主的架势。
在场老一些的都是跟着老靖北王打过仗的,年轻些的则是一路跟着萧景赫拼杀过的交情,哪里认不出来方才一个搬桌子拉椅子一个喊话的是靖北王的贴身暗卫?
当即,那些本就忠心于萧景赫的年轻将领暗自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着痕迹的朝着杨晏清的方向退了两步,与那些眼神越发不善的老将拉开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那留着大胡子的将领见状再次冷笑一声,这次说出的话就不是那么好听了:“杨大人莫不是搞错了地方,这可是靖北军的军营,不是你们这些娘们唧唧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耀武扬威的地方!”
“武将呢,有武将的方法。”杨晏清用马鞭轻轻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漫不经心道,“书生,自然也有书生的法子。各位想必在这已经一夜了吧?近些日子诸位干了不少大事,议事辛苦,想必多日未曾回家抱一抱妻儿老小,本官不才,如今也算是靖北军半个主人,便让下面的人去拜访了诸位家眷,带了些小物件回来,以慰诸位思念家中老小之情。”
“你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不少老将的脸色都俱是一变,而伴随着杨晏清话音落下,十几条功夫漂亮轻巧落地陆续将绳结、发钗、荷包等小玩意准确送到他们手中又迅速消失的人影,老将们看向杨晏清的眼神除了冷冽狠毒,更多的是呼之欲出的忌惮。
这些人里很多都是弟兄眼中的光棍兵痞,但是真正孤家寡人没有牵挂的人,又怎么会对这些权势地位看得如此之重,把持着手中的权力不肯放手,甚至能被颜修筠的花言巧语鼓动为其效命?有的是置办在隐蔽地方的外室娘子与香火血脉。
就算真正是前朝遗臣,也甚少在亡了两百多年后还能将忠君爱国看得比自家妻儿老小还重的。
“你——卑鄙!!”
大胡子将领能够感受到身后下属的骚动,冷着脸怒斥杨晏清:“亏阁下还是陛下钦差,王爷的……居然行事如此下作卑劣!”
武将就是武将,打仗一流,骂架不行,听得就是没有朝堂上那引经据典势均力敌的味儿舒服。
杨晏清心里啧了一声,懒得搭理,手指摩挲着漆黑的马鞭,嘴角带着笑:“王爷在琼州边境捉拿了三个通敌卖国的叛徒,处置了其中两个,剩下一个识趣的,嘴里倒是吐出了不少东西。”
他从袖中取出两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放在桌上,手指轻点:“本官以帝师之名,钦差之职担保,若有人供出意图通敌卖国、拥兵自立的叛臣贼子,供出一人,本官保他性命无恙;供出两人,本官保他全家老小平安归家;供出三人……叛逆谋乱之罪,皆可一笔勾销全身而退。”
“诸位可要仔仔细细想好了,”杨晏清的眼神陡然一变,整个人的气势从方才的冷硬霎时间转为见过血的煞气,在场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一眼便能认出这是真正手握生杀染过血的气势,“王爷会念及长辈遗恩对在场诸位留有几分情面,可本官领着当今朝廷的俸禄,只认陛下,不识先王!若是尔等冥顽不灵,执意要与大庆朝廷为敌,为了江山社稷,更为了王爷征战沙场的一世忠名——靖北军中叛臣贼子,满门诛连,一个不留!”
“至于这位……魏副总兵?根据这份证词和本官来这前收到的调查,不仅与前朝残存势力牵连瓜葛,府中更是搜罗出了不少与蛮族通信往来,与周国关系密切的信件信物,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当以叛国之罪当场格杀!”
“尔等小儿!妖言惑众!!”那大胡子的将领正是杨晏清口中定罪的魏姓副总兵。
萧景赫乃是驻地王侯,领任总兵之名,若驻守边关遇有战事,总兵佩将印出战,是为青州常驻武官。而当萧景赫这位靖北王不在之时,靖北军官职最大便是这位自老靖北王主事以来一路升迁到这个位置的魏副总兵,也正是因为他仅次于萧景赫的军中地位以及年岁长远的军中威名,才会令萧景赫几次想要动手却投鼠忌器,难以处决。
那大胡子能升迁到如今的位置,凭借的不仅仅是手段,在这军中靠的更是不要命的拼杀血性,被如此激怒怎能容忍,眼中狠戾闪烁,以迅雷之势拔出腰间火器便直指杨晏清!
如此近的距离,凭借火器的威力,杨晏清断无全身而退的可能!